作者:奎因兰
程再!
都是因为程再!
“少爷!”
有人疾呼着追过来,他完全无暇顾及,不耐烦地要他们通通滚开。找了一圈,房间、阳台、书房……哪里都没有他!这个该死的东西究竟躲在了哪里?
“少爷!您是在找大少爷吗?”
他猛地扭过头:“他在哪儿?!”
下人被他气势汹汹的神态吓了一跳,禁不住后退了一步,犹犹豫豫道:“在、在后花园看鱼。您——诶——”
“少爷!”
程又越来越快,到后面甚至是跑了。可是真正看见程再坐在轮椅上,对着水池看鱼时,他一下子又冷静下来。注意到他似乎恢复了正常,诚惶诚恐跟来的下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很快他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少爷!”
“扑通”一声,程又将程再连人带轮椅推进了水池。
围观的几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动弹,也忘记了救人。
还是管家有经验,先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吆喝着让人一齐过去把人捞上来。一时间,花园里乱成一片。好不容易把湿淋淋的程再拉上来,准备的毛巾还没裹上去,一道黑影扑了上来。
程又用力拔下一枝花,花刺倒插进肉里,他好像毫无知觉。也不管疼痛,只是恶狠狠地压在程再身上,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为什么当初你没有死在妈妈肚子里?”
明明都说了他生下来就体弱,还需要住保温箱。
为什么当初要救他?
艳丽的红色瞳孔阴沉沉地盯着他。
耳边是人群惊慌失措的呼喊声,眼前是程再涨得通红、甚至发紫的面孔。这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从小他们就形影不离,所有人都赞叹着他们的默契和密不可分的感情。
但是这些人都忘记了。
小时候,在最开始,他们是打过架的,也是互相谩骂过对方,希望对方从这个世界消失的。
见鬼的双生子!
程又暴怒地用尖锐的花刺划烂了他的脸。
原本漂亮的玫瑰花园变成了丑陋的裂谷。狭长的血痕沿着耳根斜跨过大半张脸,爆开的伤口顿时被潺潺的鲜血淹没。
已经有人不顾他的身份,强行从背后拖拽着他离开。
逼问一个字一个字挤出他的牙齿:“为什么这个家有我一个还不够?”
“为什么你不能去死?!”
在被押下去的最后一刻,他恶毒地质问道。
阴沉的天,骤然狂风大作。
大雨滂沱。
第65章 开局六十五条鱼
“因为你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废物。”
程再不顾周围人的惊呼和劝阻,自顾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那张惨白的面孔幽灵似的漂浮在程又焰红的瞳孔,泛紫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了怨毒的话语。
“你才是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
大雨将两株一模一样的玫瑰冲刷成了两堆残花败叶。鲜艳的花瓣已经凋零,棘手的刺却仍在不遗余力地扎进对方的根茎。
血在灰色的天空下暗成一汪黑水,弯弯折折从脸庞流下,再滴滴答答在下颌沉沉坠落。程又盯着那张丑陋又可怖的脸,以及对面防备地、警惕地护在程再身边的人。
所有人都围在程再身边,站在他的对面。
可明明现在他才是仅剩的一个完好无缺的人。
他们不怕那个丑东西,却怕自己。
真是可笑。
程又竭力告诫自己,他不在乎,所以不必生气。一群低贱的下人罢了,他们懂什么美丑?他根本不必在意他们的选择。他们什么都不明白!
他们又不是符彧!
是的,只有符彧会在意他漂亮的脸,胜过他的一切。
她那么喜欢好看的人,这回一定不会放弃他,选择另一个他。
程又倏地从刚才那个人手上抢过自己的车钥匙,发疯一般向江家疾驰。江家的下人被他吓了一跳,尤其他阴沉着脸,眼神晦暗,唯有脸像刷了劣质的白漆,毫无血色。
“符小姐,这……”下人战战兢兢看着他,声音颤抖地给符彧打电话。
然而电话的另一边却全然不在意:“别管他,他要来,就让他呆在楼底下。当他不存在好了。”
“是,”下人为难地对程又说道,“您看这……要不您回去吧,外面好大的雨。”
“不用。”
虽然没有见到符彧,可呆在花园里往上数着灯光已经让他心情平静不少。他孤身站在外面,仰头猜测着哪一盏灯属于她。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阳台探出脸——江别春倨傲地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冰冷的雨点像野兽在厮杀。但很快,江别春率先收回了视线。
他先退了一步,然后让程又眼睁睁看着他穿过阳台那扇小门,走进隔壁的房间。
那是符彧的房间。
程又一下子就确定了。
他情不自禁把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又酸又胀。
从前他一向是瞧不起江别春的,除了有张勉强能入眼的脸,一无是处。尽管两个人表面上关系一直不错,可他们彼此间都心知肚明全是假的。
程又嗤笑江别春是蝇虫,骨子里都是那些老贵族的腐臭烂蛆。
江别春鄙夷他没脸没皮,浑身被财团的生意经和铜臭熏透了,庸俗不可闻。
两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一面臭味相投,一面又在言笑晏晏中齿于与对方为伍。
如果没有符彧,这出兄弟情深的好戏大概还是能装上好一段时间。
程又单薄的身体终于在雨中摇摇欲坠。
幸亏有了符彧。他想道,所以再也不用和他们装模作样下去了。程再已经废了,至于江别春……哈!也不会远了!
*
符彧远远看了他一眼。
湿淋淋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他像一张薄薄的纸片,烂到随时会被刮到地面,然后揭不下来。
“诶呀,真是可怜。”
江别春吃味地搂紧她:“他自找的,怪谁?”说着他用柔软的脸蛋蹭了蹭她的肩颈,并讨好似的在她侧脸轻轻亲了一下。
“也是。”
符彧顺势把有点冰的手贴上他的后颈,他顿时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强忍着继续往她怀里缩,简直像要把自己裹进她身体里。
“卖惨也要有点诚意啊,光是站着多客气,也太会心疼自己了。”
她拨通了程又的号码,笑起来:“你说你,来都来了还在雨里站着做什么?”
“什么?不不不,你误会了。没有让你进来的意思。我是想说,既然都来了,别光是傻站着啊,跪下吧。”
“你见过哪只乖巧听话的狗,会理所当然地站在主人家里?”
“要么滚出去,从此在我跟前消失;要么……”他听见她笑了一下,还有江别春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跪下。”
命令式的口吻穿过电流在他心里带来一阵战栗与强烈的冲击。
程又将手机用力贴在耳边,然后仰头望向上方暖融融的灯光。他眨了几下眼睫,好抖掉上面的水珠,免得影响视线。
那扇优美的脊骨原本像锋利锃亮的刀,埋伏在薄薄的背部仿佛随时会破开皮肤,穿刺而出。此刻,却成了一块黄油,慢慢地在她的命令中被煎得化开,融成一滩软绵绵的东西。
一条腿跪在地面,冷得他登时打了个哆嗦。
他一边哆嗦,一边眼角红红地笑,笑得忍不住咳嗽,然后屈起另一条腿。
最后彻底折下头颅。
头渐渐昏昏沉沉,记忆被各色光怪陆离的梦填充。
恍惚之中,他仿佛再次回到阅览室。要是他没有挑衅她,要是他没有恶意和她作对,他大概早就将程再取而代之。
但他同时理智地清楚。
不可能的,他就是个贱骨头。
对他好的,他不屑一顾;直到被人拎起棍棒连筋带骨打折,他才会真真切切把一个人装进眼眶。
程又的视线逐渐溶成一滩血——他的血,祁晏秋的血。落在了她的手背。他恨不得让她用那只手掐住他,就像那天他被逼缩在窄小的墙角。
虽然难受,也好过现在。
如履薄冰。
寸步难行。
*
翌日清晨。
符彧任由江别春笨手笨脚地整理衣领,她叹了一口气,委婉地质疑道:“小春,你在那个培训班考试真的能及格吗?”
“我……我怎么不行?”江别春顿时脸色通红,恼羞成怒地轻轻瞪她,“我不是在学吗?总要给我进步的机会吧!”
这时,管家走过来,面色忧愁:“符小姐,那位好像发烧了,现在倒在地上,真不用管吗?”
“发烧了?”符彧惊讶地抬起眼,好像忘记了让人在暴雨里跪一夜的人是自己一样。她同情地叹息,“那还是快送人去医院吧,真可怜啊。”
江别春娇哼一声:“病死他算了,一大早就听见他的消息,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