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钦点废柴
阿莲把听筒的搁桌面,跑进明档跟正在斩烧鹅的戴四海说悄悄话,给老熟客看得暧昧地笑了。
戴四海听完点头,由阿莲搭把手帮开袋子装斩料,利索地卖完最后一份烧鹅。
老熟客拎着餐食打趣道:“戴老板,我还以为四海烧鹅变成夫妻档了。”
戴四海第一次被打趣,愣了下,笑骂:“去你的。”
阿莲只是笑笑,“阿叔真会讲笑话,海哥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外地妹,我就是一个帮工的。我还盼着他给我涨工资。”
戴四海没摘围裙,走到收银台边捡起电话,“喂,章警官?”
“戴老板,”章树奇说,“又是我,打扰你做生意了。”
戴四海:“没有,正好准备收摊。有什么事吗?”
章树奇:“还是小秋的事,刚刚福利院报警说小秋偷跑出去,跟着一个男孩子里应外合跑走了。”
戴四海慢慢坐下椅子,握听筒的手支着桌沿,“小秋跟一个男孩子跑了?”
听着不可思议,还像私奔。
章树奇:“据福利院的门卫说,男孩子个头有一米六以上。小秋来海城不久,进了福利院就没再出去过,应该不认识其他不三不四的男青年。”
戴四海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想,“章警官,你是不是觉的带走小秋的男孩子是大D?”
章树奇笑:“戴老板,我们只是推测。问一下,大D回家了吗?”
“没有,估计去同学家玩了,”戴四海莫名心虚,“明天周末,他经常玩很晚才回来。大D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他没去过福利院,跟小秋也没铁到这种程度吧。”
章树奇:“现在的孩子比我们以前成熟,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们的想法。”
戴四海:“等会他回来,我问他一下,有情况再跟你说。”
“好咧,谢谢戴老板,打扰了。”章树奇挂断电话。
戴四海准备挂好听筒,灵光一闪,只按了一下挂机键,照着旁边电话表按金家的座机号码。
金家奶奶用客家话呱呱说姐弟都回家了,没见到他家戴柯。
戴四海又按了挂机键,准备找高子波家的号码。
说曹操曹操到,戴柯出现在档口外。
戴四海挂回听筒,站起来问:“今天晚了一个小时,跑哪里去了?”
话毕,不由愣怔。
戴柯身后还缀着一条小尾巴。
梁曼秋背着新书包,唇角眉梢压不住笑意,没了暑假第一次出现在档口的拘谨,但依旧乖巧得令人心疼。
“阿伯。”
好奇的是阿莲,“咦,小秋回来了?”
她走近搓搓梁曼秋的脸颊,“好像瘦了……”
戴四海突然没了质问和叱骂的念头,既然梁曼秋像暑假每天跟戴柯疯玩后回来一样,他也像之前一样招呼两个小孩吃饭。
梁曼秋又扒上香津津的卤味盖饭,风卷残云,恨不得舔干净餐盘,跟第一次来档口时一样。饭菜下肚,肚子看着终于没细狗那么凹。她所经受的苦难以食欲的方式,毫无遮掩展现在戴四海眼前。戴四海吃一口,看一眼,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
下了饭桌,戴四海刚要问戴柯,一辆警车停在档口外,下车的除了章树奇和他师父,还有一个陌生面孔的中年男人。
该来的,终于来了。
梁曼秋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躲到戴柯身后。
戴柯像打球防守,胳膊不自觉往后揽了下,像护住她。
“你认识?”他悄然问。
梁曼秋点头,“福利院的老师。”
戴柯:“来抓你回去?”
梁曼秋不敢点头。
戴四海暗暗叹气,起身相迎,主动散烟解释:“不好意思啊两位警官,之前刚挂了电话两个小孩就回来了,刚吃好饭。”
章树奇接了烟,还不太买戴四海的账,“回来你也告诉我们一声啊,我们到处找小孩,一口饭都没吃上。”
戴四海:“我看小秋饿坏了,就让她先吃完饭再说。正想给你们回电话,没想到你们就亲自登门,辛苦了。”
中年男人:“你是说在福利院饿到她了?”
章树奇忙介绍:“这位是福利院的院长。”
戴四海一挑三,可不敢说公家的坏话,“小孩子饿得快。”
院长:“从福利院跑到这边,不饿才怪。”
戴四海没话可说,“小孩子贪玩,把小秋带出来是我儿子不对。——戴柯,过来一下。”
戴柯在学校挨惯批评,毫不怯懦,起身就过来。梁曼秋失去庇护,跟也不是,躲也不是。
戴四海招手,“小秋,你也过来。”
梁曼秋挨紧戴柯走近。
戴四海说:“戴柯,这是福利院的院长,跟院长认个错。”
没想戴柯语出惊人,“我没错。”
院长训惯了孤儿,指着他鼻子,“哎?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
一见势头不对,戴四海立刻拦在戴柯身前,“各位领导,有话好好说。”
戴柯:“你们凭什么把细狗关那么久,都不给她出来玩,不给她上学?”
梁曼秋一听有人撑腰,悄悄点头附和。
院长也有人撑腰,章树奇师父说:“那是福利院,你以为是游乐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正是茶足饭饱之时,周围街坊听闻动静,不禁探头探脑,围过来凑热闹,互相问着发生什么事。街坊印象中的戴四海鳏居多年,一边照料儿子一边操持着档口,勤勤恳恳,风评良好;儿子虽然读书不行,没作奸犯科,只是调皮一点,肯在档口帮老子的忙就是好孩子。
眼看事态严峻,章树奇不得不充当和事佬,“院长,师父,既然小秋平安无事,戴柯也就一小孩,我想肯定也不是戴老板让他去带走小秋。”
院长显然在迁怒戴四海,觉得他教子无方。
“戴柯把人带走,是他不对,我替他跟你们道歉,对不起,麻烦各位领导了。”
戴四海说得谦恭,让领导一时找不到靶点。
他突然画风一转,“但一个小学生都能把人带走,福利院管理是不是有疏漏的地方,门卫有没有失职?”
院长的怒气又给轻易挑起,哎的一声起了头。
章树奇忙说:“确实值得反思,小孩的安危不是儿戏。”
戴四海趁热打铁,“两位警官,还有院长,现在小秋是什么情况,没有上学?”
他转头问了梁曼秋,得到肯定反应。
还是章树奇作介绍,梁曼秋所在的山尾村也没有亲属愿意照顾她,所以只能翠田福利院接收,目前正在办转学手续,找附近有空余学位的小学,耽误一点时间,但肯定会让她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院长见戴四海并非亲属,不愿多说:“行了,回去。小秋,上车,以后别再给我随随便便跑出来。”
“不要,”梁曼秋摇摇头,倏然湿了眼眶,“我不要回去。”
院长拽她胳膊,“赶紧走!”
梁曼秋扑通一下坐地,就近抱住戴柯大腿,死死盘住他,哇地放声大哭,“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戴柯给她抱一跄踉,也要哭了,腿跟长了人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他推她的脑袋,大叫:“死细狗,别扯我裤子!”
只见校服短裤给拉下一截,裤头上露出鲜艳的红裤衩,屁股上半红下半蓝,对比异常鲜明。
戴柯一张俊气的脸也涨成了本命红。
本该悲情的场合,围观的街坊爆发一阵哄笑,不合时宜又情有可原。
第8章 “我不要再回福利院。”
戴四海赶紧叫停,“轻点,别伤着小孩。”
章树奇也上来阻拦,“我们都是为小孩好,一切以小孩出发。”
梁曼秋吃饱了饭一身劲,死抱着戴柯的腿不松手,涕泗横流,将戴柯的校裤蹭湿了。
戴柯拍她脑袋,低头骂:“死细狗,你再往我裤子擦鼻涕试试?”
梁曼秋吓得只剩下一句台词,还在嚎,“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呜呜呜——”
四大一小,你一言我一句,掺杂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再加上七嘴八舌的围观街坊,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一直在档口里旁观的阿莲走过来,半蹲着拉梁曼秋,“你们几个大男人不要喊那么大声,吓坏小姑娘了,真可怜,哭得都快抽了。”
梁曼秋以为还是院长在拉,不敢松手,“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不回去,不回去,”阿莲轻轻掰开她的胳膊,柔声哄着她,“我们今晚不回去,就跟哥哥在一起。别哭了啊,过来阿姨这。”
眼看院长又准备发表高见,阿莲不管三七二十一,天皇老子来了都要狠狠剜这眼,“少说两句,看把小孩吓成什么样。”
院长哪经受过这等藐视,不由咋舌。
阿莲成功拉起了梁曼秋,搀她到一旁,抱她坐腿上,抽过纸巾擦去泪,哄睡般轻轻摇晃她。
戴柯红着脸,骂骂咧咧提好裤子,见梁曼秋半死不活挤在阿莲怀里,只能低声又骂一句死细狗。
戴四海当机立断,“小秋先住我家,等情绪稳定,再送回去行吗,三位领导看行吗?”
一听到“再送回去”,梁曼秋刚刚平息的情绪又上来,再次哇哇大哭。
戴四海焦头烂额地安慰:“别哭,我们不回去。小秋不回去了,就住哥哥家。”
梁曼秋起了调子,一时止不住,上气不接下气。
“吵死了——!”戴柯张臂捂住两只耳朵,低头冲着梁曼秋做了一个夸张而嫌弃的鬼脸,“吵死了,细狗。”
梁曼秋还没缓过来,没笑。阿莲先笑了,莫名想到戴柯以后谈恋爱肯定又气人又能哄人。
当着群众的面,院长岂能容忍一个个体户凌驾在他的权威之上,官里官气地说:“如果小孩情绪上头就纵容她,我们院里的小孩都不用回来了。你能养她十天半个月,你能养她到成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