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河山
那就应该死了,可她活着,她不仅活着,她还在医院,医院里一大堆警察,而她正需要去医院。
文莲在那里,绝了她的路。
林娘只能让雪青把她带走——
“走吧,别看了。”她身体里被菩萨保佑带来的那种喜悦尽数消失,后背的痛苦如此明显,变得难以忍受了起来。
雪青家虽说开药铺,可她对于处理枪伤并不擅长,只能把子弹夹出来,再敷上中药。
“先养着,我明天去找大夫过来。”
林娘躺在床上,光是想着文莲活下来,光是这件事,便让她的身体忍不住抽搐。
她过去,总觉得菩萨站在自己身后,觉得自己高于世人。
而这一刻,菩萨似乎站在了文莲的身后,她失去了菩萨的保佑。
她在心底不断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菩萨不愿意再保佑她,一种焦灼不安的情绪将她的心脏捏得死死的,她甚至在这一瞬间像是回到了过去。
那个遥远的她还只是一个小丫鬟的过去。
没了菩萨的保佑,她又需要一个人面对最可怕的世道。
雪青睡得昏昏沉沉,一会是王春雨的事情,一会儿是文莲的事情,一会儿又是林娘的事情。
砰砰砰的声音打碎了凌乱的梦境。
花姐在敲门:“雪青,出事了!”
雪青打开门。
“林娘不见了。”花姐很着急:“我太累了,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就发现林娘不见了。”
雪青一听,说道:“可能是下楼了。”
两个人在楼下又找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人。
花姐道:“能去哪儿?”
雪青也道:“她受了伤,这么冷的天,伤口裂开到时候就麻烦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突然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菩萨庙。”
两个人紧赶慢赶在天亮前赶到了菩萨庙。
菩萨庙大门打开,两个人走了进去。
昏暗的室内,高大的菩萨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
在那供世人祈求庇护的蒲团上,血顺着蒲团流了一地,林娘的身体倒在了一边,她的手始终保持着祈求姿势,眼睛看着菩萨,仿佛在求一个答案。
“林娘?”花姐上前,开口的声音已经沙哑。
雪青摸着人凉透了的身体,想起了对方昨天晚上兴高采烈地说着的那些话——
“他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了,真是可笑,他一辈子都觉得有个人在背后指使我下毒。”
“我就是最后的那个人,他本来有机会可以杀掉我为他全家报仇。”
“可他非得觉得我背后有个人。”
雪青伸出手,帮她合上了眼睛。
林娘和谢老板在这点上,犯了一模一样的错。
谢老板心目中,林笑这样的小丫鬟,被怎样对待都是应该的,一个下人,怎么会生出杀主子的心,又怎么可能成为现在的林娘,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她,一定有一个身份高贵的人控制着一切。
而林娘自己,她将自己的一切成功,都归结于菩萨保佑,又将自己的一切失败,都归结于菩萨的抛弃。
实际上,从来都是她一个人。
没有身份高贵的背后主使,也没有能够保佑一切的菩萨,从来都是她自己做了这一切。好的,坏的,都只有她自己。
花姐把人背了起来,两个人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她们要赶紧走。
雪青扶着林娘,花姐背着林娘,林娘一生做了一些好事,也做了恶事,最后在她身边的,是被她救过的两个人。
她们出了大门,雪青忍不住回过头,彼时,天边已经泛白,透过那一点光,雪青能够看到菩萨依旧坐在那里。
无悲无喜。
第65章
警方通缉了林娘一段时间,可人已经死了,自然也就找不到了。
林娘死了,谢老板重伤,也没了消息。
一下子,平城失去了两个为非作恶的人,按理说,平城的天都应该更加清明才对。
实际上,雪青出门,一切依旧是过去的模样。
她找了之前的律师,那本来是她为王春雨找的律师,对方第二天早上就能去找王春雨,王春雨在头天晚上自杀了。
她让律师去见其他被抓的人,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花姐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又有了主心骨。
“雪青,以后……”
雪青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可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喜欢的,向往的从来都是张冬明的世界。
如果她不曾见过张冬明,或者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她也许能够放弃自己,可现在不行。
花姐见她这样,也就不再说了。
雪青自己去了王春雨和她男人的墓地,给她们烧了纸。
她心里头觉得对不起王春雨,也不敢再去见文莲。
回来时,她看到了王春雨以前的那条街,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那条街的人忙忙碌碌,日子依旧要过下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
雪青往回走,正好遇到了张冬明,张冬明匆匆忙忙的和她打了招呼,两个人甚至都没有时间聊天。
张冬明还在忙着趁他病要他命计划。
谢老板重伤,自然没有去找自己的小老婆,于是这个女人就被张冬明藏了起来。
女人和张冬明熟了,才知道对方叫陶芝,以前也是万家酒楼的女人,后面有了谢老板的孩子,就被谢老板养在外面了。
陶芝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孩子。
张冬明道:“你别担心,孩子被谢老板的人接走了,有医生照顾。”
“我想去看看。”她心里总是不安。
张冬明这件事没说谎,孩子的事情,张冬明已经从文秀那里知道什么情况了,并不在医院,已经被谢老板接走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去了不安全。”
张冬明接着说:“谢老板受伤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女人不说话了。
张冬明安慰她:“你自己的安全更重要。谢老板把你交给我照顾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这话……陶芝并不相信,她和谢老板之间没有多少感情,谢老板在意这个孩子,她同样也在意这个孩子。
可谢老板从来不提把孩子接回去,一直以来孩子都是跟她一起住在外面,她心里本来就不安。
这一次的事情,让她所有的不安都爆发了,她听过那些人说话,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谢老板,说是——
“让谢老板送钱来赎孩子。”
她理智上明白,这是谢老板唯一的后人,哪怕是她这个身份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后人了。
可她对自己的身份太担忧了,都说子凭母贵,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降低孩子在谢老板心里的位置。
在种种不安之下,她才会兵行险招,让孩子高烧去医院。
现在孩子被谢老板接回去了,她觉得谢老板这是不要她了,她也认了,只要孩子后半生过得好就行。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再问谢老板的事情,而是跟着张冬明生活。
张冬明原本以为还得撒谎,还得哄骗这个女人,她也没有想到女人就仿佛忘记了谢老板的事情一样,就安心跟着她过日子。
张冬明这段时间在警察所的档案里找徐家相关的档案,找的头都要冒烟了,大概了解了一部分。
徐家现在的当家也不是什么好人,档案里都能找到好几起不了了之的案子。
越是这种自己不是好人的人才越容易相信别人的黑暗。
张冬明大概盘算了一下,她带着陶芝去找徐家,到时候可以让陶芝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和谢老板的关系说出来,她再引导一下。
这事自然不能照实了告诉陶芝。
她回去只是说:“你可以去看看你孩子,因为谢老板现在受伤不在家,你去了以后,管家问你什么,你都要照实说。”
陶芝的脸肉眼可见地便亮了,拉着她的手,不敢相信地说道:“真的吗?我还以为蟹老板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再见孩子了。”
张冬明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的开心,她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下。
她仿佛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感情,有知觉,有想法,不是一个工具。
晚上睡觉时,张冬明开始陷入了两难,这其实就是她的唯一机会。
谢老板背后的势力是他的靠山,她没钱没势,根本打不赢人家。
唯一的办法就是出阴招,瓦解对方的势力。
之前她只看到了这条路。
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招数,背后是个人。
如果真的成了,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张冬明从来不觉得谢老板的岳家是什么好事,谢老板干的事情,万家酒楼死去的那些女人,岳家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自己把这个女人带去,对方信了,这个女人能活下来吗?
如果对方不相信,谢老板有很大的可能会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