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叶秋水笑起来?,揽住他的手臂,蹭了蹭,“哥哥,你最好了,我?先前看?到?三娘房里有一只,我?很喜欢,但是外面都买不到?,很多工人也不会做。
小娘子靠着他,像以前那样撒娇。
江泠稳稳地坐着,不动?如山,低头?将图纸继续拆分细化。
院子终于修缮完,搬进去的时候,叶秋水特地叫仆人买了许多喜炮回来?放,巷子里噼里啪啦,好不热闹,她还给附近的邻居送了礼物,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江大?人乔迁之喜,儋州城的官绅们都来?祝贺了。
叶秋水如鱼得水一般,熟练地待人接物,平日里,官绅们没法巴结知县,但他的妹妹人却很亲和,官员夫人时常送帖子邀约,请叶秋水一起吃茶赏花。
叶秋水知道,江泠这个闷葫芦,在?儋州肯定从来?不参加宴会,独来?独往,一心只扑在?公务上,下属们看?到?他就害怕,这样怎么行呢,叶秋水想帮他多笼络一下地方官员,能和大?家处好关系。
她来?儋州半个月,先是操心买院子的事,皆着日日要出门赴宴,今日不是言家夫人请她喝茶,明日就是徐家娘子邀她一起泛舟。
无论是谁家,皆对她夸赞不断,姚县丞的夫人只和她一起喝了两盏茶,就连着说了几天,“叶小娘子当真是大?家闺秀啊,这一言一行皆端方雅正,挑不出一点错的,真是怎么看?怎么可人伶俐,我?听?说,她还没有许人家。”
姚县丞有个儿?子,今年十七,在?县学读书。
姚夫人撺掇他赶紧去说媒,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叶小娘子在?京师开铺子,家财万贯,一来?儋州就给江大?人那个穷知县买了院子,阔绰得很,想来?嫁妆也很丰厚。
姚大?人心动?了,与夫人商量,要多邀叶小娘子来?家中玩。
姚夫人记下。
叶秋水还去逛了市集,观察儋州什么生意最兴盛,地方沿海,气候炎热,水果却很香甜,叶秋水一开始每天都要吃三个瓜,甚至萌生了要包下几亩田,做瓜果生意的想法。
有一次吃到?腹痛,江泠回来?看?到?她疼得脸上都是冷汗,照顾了她一晚上,白天还要照常去督工,熬得眼睛通红,之后只准她一日吃一个瓜。
夏汛来?了,儋州连日下雨,河道水面升高,船只被禁止出海。
万幸的是,知县提前让人加高堤坝,今年大?雨,没有渔村被风浪冲垮,也没有庄稼被淹。
夏汛的时候没法出门游玩,叶秋水便只能坐在?家中看?书,江晖职务闲,不像江泠那么忙,经常有空余时间陪她玩,聊天。
有时江泠从外面回家,能听?到?书房里传来?两人的说笑声。
他将买回来?的消食拿给林伯,让他送进去,自己则转身?回房了。
江泠忙于公务,早出晚归,叶秋水很少能见到?他,有时早上起来?,江泠已经出门,夜晚他忙完一天的事,眉眼间透着疲倦,叶秋水见了,又不忍心再拉着他说今日的趣事,只能轻声叮嘱,“哥哥,灶台上给你留了饭,你早些休息,别看?书太?晚。”
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在?门前看?到?她和五郎站在?檐下说话,五郎不知说了什么,将她逗笑,少女眉眼弯弯,柔情似水。
转头?看?见他,话就变少了。
江泠看?了她一眼,叶秋水察觉到?视线,回望过来?。
他已经收回目光,声音低沉,“嗯。”
回到?卧房,吃了饭,看?一会儿?书,江泠从柜子里拿出做了一半的木工,坐在?灯下,认真修刻。
连续几日,雨下得很大?,江泠担心堤坝会坍塌,冒着雨出去查看?。
叶秋水很担心,但她劝阻不了,江泠看?重民生,怕大?雨会漫上岸,有农田果园遭殃,有百姓会受难。
他腿不好,穿着蓑衣,戴上斗笠,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查看?,受过伤的腿一整日都泡在?水里。
叶秋水担忧他腿伤会复发,连饭都吃不下了,江泠一日都没有回来?,到?了晚上,叶秋水等着急了,想带人去河道上找,刚要出门,大?门被推开,一身?雨水的江泠一瘸一拐地走?进。
腿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麻得没有知觉。
一进门,看?到?堂中还点着灯,叶秋水看?见他,顾不得还在?下雨,冲过来?扶他。
她眼底隐含责备,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江泠将伞移到?她头?顶。
雨水稀里哗啦,很快就将衣衫淋湿。
两人冲进檐下,林伯赶紧去煎姜茶,江泠进了屋子,换下湿衣服,喝一碗姜茶,发了发汗,穿上干净衣服。
他问林伯,“芃芃喝姜茶了吗?给她也送一碗。”
林伯点头?应是,一推开门,发现叶秋水就站在?门外。
下过雨,檐下潮湿,容易受寒,江泠走?上前,拉她进来?。
林伯将姜茶端过来?,放在?案上,随后便出去了,屋里只剩二人。
“哥哥,你腿难受吗?”
叶秋水仰起头?,担忧地问。
“还好。”
江泠轻声道,刚刚泡过脚了,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钝痛舒缓了一些。
叶秋水眼底的担忧并没有消散,以前每逢雨雪时,江泠都会腿痛,今日雨这么大?,不知道得多难受。
她按着他坐下,有些生气,可是又知道江泠是为了民生,他是一方知县,要以百姓为重,他做不到?视若无睹,叶秋水不能责备他,怪他不注意保重身?体。
心里气闷,又无法言说。
“哥哥,你能不能不当官了,我?养你。”叶秋水突然?开口:“我?有许多钱,可以养你。”
江泠愣了一下,而后淡淡地笑,轻声道:“傻姑娘。”
她嘴巴撇了撇,觉得当官一点都不好,俸禄那么少,还那么辛苦,可是这是江泠想要做的,她嘴上说着叫她别当了,可心里知道,江泠肯定不会真的辞官。
他心里记挂着儋州的百姓,早出晚归,一日都没有歇过。
忙民政、忙教育、忙水利、忙农事。
好不容易办起学堂,这一年,在?他任职期间,作奸犯科的案子少了许多,田主?不敢再压迫农人,冗杂苛刻的税目被废除,一座又一座由他改良过的水车伫立在?田野间。
他是百姓眼中两袖清风,正义凛然?的江大?人,不管官职多大?多小,都会竭力去尽好自己的责任。
叶秋水叹了一声气,也坐了下来?。
少女鬓发微湿,身?上带着几分寒气。
江泠取来?一方干燥的布巾,让她转过身?,给她擦头?发。
“哥哥……”
她声音极轻。
江泠拢起她的头?发,听?到?她喊,应了一声。
“我?后日就要走?了。”
江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手指僵了一下,回过神,继续擦拭湿发,“嗯。”
叶秋水有些生气,又是“嗯”,别的话都不会说了吗?
她来?了儋州半个月,他都在?忙于公务,难道他没有发现,他们都没有好好说说话,明明快一年没见。
叶秋水转过身?,面对他,看?上去气鼓鼓的,眉心下压,带着几分怨气。
江泠不明所以,攥着布帕,“怎么了?”
她一问,叶秋水就说不出话来?了,她还能叫他别管政事,陪她玩吗?大?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叶秋水摇了摇头?,转过身?,重新坐好。
江泠不知道她怎么了,擦干了她的头?发,呆坐着。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问她能不能晚几日走?,夏汛结束后,他可以有空闲了,想问她,儋州都玩遍了吗,来?这儿?开心吗?住得惯吗?
只是想到?,她一个人管着偌大?的铺子,京师的伙伴们还在?等她回去,她有许多事情要做,路途遥远,她能出来?玩半个月已经很难了,叶秋水早已独立,她有自己的主?见,不再是会缠着哥哥要点心吃的小女孩了。
想到?他忙了一整日,深夜才回来?,累得眼下乌青,声音沙哑,叶秋水便觉得自己有些胡闹,耍小孩子脾气,再怎么样,也该让他先休息啊。
她站起身?,轻轻笑了笑,“哥哥,你休息吧,累了一整日了。”
江泠低声道:“好。”
她转过身?,推门出去,屋里重新变得静谧。
江泠坐了一会儿?,起身?,将柜子里快要完工的木匣拿出来?,零件已经做好了,只差刻上花纹,刷上漆。
在?儋州的最后一日,叶秋水购置了许多东西,江泠常吃的药,还有几套新被褥,她将穿旧了的衣服都让下人拿去送给附近的穷苦人家,再重新到?成衣铺给江泠买了衣袍,革带……
叶秋水将带给大?家的土产、礼物装进箱笼,盘算了应该没有东西落下后,行囊都集中放在?门房里,第二日出门的时候一起带上。
雨停后,江泠天不亮就出门了,清早听?到?有官员来?汇报,说是昨日刮大?风,水漫上来?一些,住在?低洼地区的百姓有受灾的情况,江泠一大?早就带着人去查看?地形,将沟渠疏通,安抚受灾的百姓。
他这一忙,大?概又是好几日见不到?人影。
叶秋水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都要走?了,也没个机会多说会儿?话,没事,晚上等他回来?再告别吧。
午后,一名常跟在?江泠身?边的差役突然?造访
,敲响大?门,林伯领他进来?。
叶秋水正在?清点行囊,看?到?来?人,疑道:“怎么了,是哥哥有什么事要嘱咐吗?”
差役沉声说:“近日儋州连日阴雨,气候潮湿,城北低洼民居中有许多百姓身?上起了大?片红疹,疑似疫病,大?人让卑职过来?告知姑娘,要姑娘即刻动?身?离开。”
第九十六章 心动
城北地势低洼, 这里民居紧靠,几乎是人挤人,每年夏汛的时候, 积水来不及排出,城北许多民居都泡在臭水中, 这里人群密集,一旦有谁生病, 很快就会传染给周围的其他人。
江泠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属的官吏汇报道:“不是什么大事, 每年都这样, 城北这块地方人太多了, 同老鼠窝似的小屋子里能挤二十多个人, 一病病一大片,过了这阵子,等夏汛结束就好了。”
江泠问道:“这个病以?前?就有?”
“对。”下?属禀报说:“历年都会有个几十起, 不是大事, 大人不用操心。”
江泠神色未见?松缓,不远处,那些?身上长了红疹的人浑身无力,又吐又咳,长了疹子的地方被他们挠得鲜血淋漓, 有些?被秽物呛到?, 咳得双眼通红,像是肺都要呛出来了。
儋州医疗不精, 赤脚大夫大多只会治一些?常见?的病,用药也不讲究,江泠让人找大夫来, 大夫看了,只会按照正常的发热来开药。
过去官府从来没有当?做一回事,甚至衙门里连存档都没有,所以?江泠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他问大夫,“这个病严重起来可会致死?”
大夫说:“一般不会,及时吃药,修养月余可以?康复。”
富人也会得病,但是富人有奴仆伺候看护,好得很快,而城北的贫民不一样,他们治不起病,拖到?最后,人基本就没有用了,这个疫病会传染,基本每年都要死几十人,大家已经习惯了。
江泠皱了皱眉,说:“将发热、呕吐还有咳嗽的人都集中带到?衙门。”
他们现在已经不住在衙门,后堂的院子空下?来,算是个临时的隔离所。
姚县丞呆了呆,“大人,这是何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