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那怎么办,别的同龄士子?都娶妻了, 江泠没有亲族,平日去哪里上任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可是有了妻子?孩子?就不一样了,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叶秋水托着下巴,兀自思?考。
该不会真想出?家吧,那佛门清静,她以后还?能再?常找江泠玩吗?
江泠注视着她,看到她眼眸轻转,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他握紧书卷,抬起手,敲了敲她的头。
力气不重,叶秋水却“嘶”了一声,捂住脑袋。
江泠将目光重新放回书上,淡声道:“外面有人叫你。”
叶秋水回过?神,赶忙站起身出?去,原来是有个老妇人肺热咳喘,说话声音虚弱,叶秋水光顾着想事情,没有听到。
江泠跟着走出?去。
少女?肩背纤瘦却不孱弱,端得笔直,眉眼肃穆镇定,她为病人看诊时,收敛了一身懒散俏皮,态度认真,口?齿清晰简练,气质清冷雅正,甚至透着一股神圣,让人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叶秋水为老妇人看完病,开了药后,又偷偷拿了一大把补药塞在老妇人身后背着的箩筐里。
她扶着老妇人出?门,低声叮嘱许多,老妇人热泪盈眶,连声感谢,叶秋水又不放心,让伙计送那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回家去了。
忙完这?一切,她转过?身,江泠放下帘子?,回屋坐下。
“你什么时候回京?”
江泠突然问道。
叶秋水正在喝茶,闻言,想了许久。
“不知道……”
她已经为此困惑了好几日,叶秋水怕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想回京做回老本行,可每当看到有人因为治不起病只能麻木地等死,或是被不良药商坑骗得倾家荡产,卖身为奴,她就会起恻隐之心,总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哥哥……”叶秋水顿了顿,“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能更有钱一点就好了,我可以将全天下的药材都买过?来,我想卖几文就几文,绝不会让百姓治不起病,被小?小?的风寒拖垮。”
然而,现实不会这?么美好。
她笑了笑,觉得自己发这?牢骚没意思?,反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和你一起走行不行?我好久没见干娘还?有敏敏了。”
“就这?四五日。”
还?有些事情要对接,这?里的灾情已经控制住,梅雨季过?去,就不会再?发大水了。
难得有闲暇的时候,叶秋水来中州许久,还?未曾四处逛逛,了解这?里的商业行情,先前在儋州那么久,江泠一直很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叶秋水挪过?去坐到他身旁,嘿嘿一笑,“那哥哥这?几日可不可以陪我多出?去逛逛?”
她身上佩戴着蔷薇香囊,清甜的味道传了过?来,江泠微微怔了一下,他开口?想要拒绝,细数自己还?有什么公务没有忙完,未等他开口?,叶秋水自己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说:“没事,要是忙得话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看看也行,哥哥,你忙你的。”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撒娇缠着江泠,小?的时候,不管他多忙,都会抽空陪她玩,教?她练字背书,可现在不比以前,他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更不用谈陪她出?去胡闹。
江泠转过?头,看向她。
少女?虽然在笑,可眼睛里的光芒却黯淡下来,原本隐含期待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落寞。
在儋州的时候,江泠一直早出?晚归,虽然她在那里待了许久,但其实,相处的时间很少。
好像长大之后,就不再?亲近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长大比小?时候想象的要无聊得多。
江泠沉默着,叶秋水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站起身,打算去外面看看。
“我不忙。”
身后突然传来话语。
叶秋水脚下顿住,回头。
江泠坐在原地,手里握着书卷,掀起眼帘,问道:“你想去哪儿玩?”
少女?黯淡的眸光重新亮了起来,叶秋水愣了愣,回过?神,面露惊喜,神采奕奕,“我想去看瀑布!”
她听闻中州有许多壮观的景致,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江泠点了点头,“好。”
叶秋水扑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脸贴着他胳膊,成?年男子?的臂膀很硬,硌人,她抱着他,像抱着一根硬邦邦的木头。
“哥哥。”叶秋水心里很开心,语气温软,“江嘉玉,我宣布,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江泠嘴角紧抿,肩背僵直着,一动不动。
*
过?两日,江泠与同僚们?说了一声,陪叶秋水去看瀑布。
瀑布在山上,要爬一会儿,叶秋水怕他不舒服,临到山脚下,又想着换一个地方玩。
江泠摇了摇头,“没事。”
她想要看,那就陪她去看。
他手持竹杖,一步步走上去。
叶秋水身手灵活,小?的时候就会翻墙上树,这?点路轻轻松松,她走在前面,心神雀跃,一会儿转身去拉落后的江泠。
行至山腰,已闻瀑布之声,仿若雷鸣,又似天鼓震震,声传九霄。
再?往上,水汽氤氲而来,带着丝丝凉意。穿过?林子?,待得眼前豁然开朗,瀑布便映入眼帘。只见一道巨大的水幕从极高极远的天际奔腾而下,仿若银河决堤,天河之水汹涌而至。那水势汹涌澎湃,似千军万马奔腾呼啸,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地面,砸落在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
潭水被冲击得波涛汹涌,巨浪翻滚,似要冲破这?山川的束缚。水花飞溅而起,化作万千银箭射向四方,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七彩光芒,宛如诸神洒下的祥瑞之光。
叶秋水被这?壮丽之景震撼到,杏眸圆睁,目不斜视,口?中喃喃:“好美啊。”
飞溅的水珠落在她发上,亮起晶莹的光泽。
谷底微风阵阵,站在悬崖峭壁旁的少女?衣袂翻飞,仿若即将乘云而去的仙鹤,江泠一直看着她,他谨慎地望了望四周,拉叶秋水往后站了站。
她很兴奋,伸手去接落下的瀑布,反被淋到肩头,冰得一激灵。
半边鬓发微湿,笑得越发开心。
回头道:“哥哥,我怎么没早点来这?儿,真的好好看。”
叶秋水此刻才发现自己语言的贫瘠,书读少了,没法?出?口?成?章。
江泠陪她站了好一会儿。
在山上待了小?半日,叶秋水拉着江泠下山。
下山的时候很小?心,叶秋水想牵江泠,他把手抽出?来,说自己能走,叶秋水才不管那么多,硬是拽着他。
对叶秋水的一无所知,还?有不自觉的亲昵,江泠心中感到郁烦。
既无法?做到狠心推开她,又控制不住沉溺。
走到半山腰,两人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叶秋水按了按酸痛的腿,扭头去看一旁的江泠,他神情淡漠,静坐着。
叶秋水说:“哥哥,我帮你捏捏。”
她都有些难受了,江泠肯定也不舒服。
江泠拂开她的手,“不……”
刚开口?,话音忽地顿住,江泠眉心一跳,眼神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哥哥?”
叶秋水嘴角的笑意落下,不明所以。
江泠突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哥哥,怎么了?”
叶秋水跟着他,有些慌。
“有人守在附近。”
江泠沉着声,他心思?敏锐,察觉到不对,立刻拉着她狂奔。
叶秋水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敢回头看,山路崎岖,不方便逃跑,她紧跟着江泠,手被他攥得很紧,竹杖敲击地面时发出?脆响,江泠将它?提起来,用以挥开面前挡路的草丛,拉着叶秋水冲进树林里。
身后似乎有人追过?来了,叶秋水听到喊杀声,也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心跳如雷,竭力奔跑,衣摆被草木刮得破破烂烂。
有人想要杀她,她得罪了太多人,遭同行记恨,出?门爬个山居然也能被盯上。
她跑得气喘吁吁,脚下的鞋子?被磨烂了,山路崎岖,难以奔跑,走一步停一步,江泠还?有腿疾,他沉着脸,有时被绊到,闷哼一声,
下颌紧绷着。
叶秋水很担心,“哥哥,你的腿……”
“别说话。”
江泠神色一凛,忽而拉着她转身,身后一把大刀猛地砍来,刀尖削断她的头发,叶秋水瞳孔震颤,呼吸一滞。
追兵凶狠恶煞,个个手拿刀剑,一次袭击不成?,又扑上前来。
叶秋水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铆足了劲往前狂奔,追兵追到身后,江泠抬手抵挡,竹杖被劈成?两半,他虎口?发颤,肩上被划了一刀。
“哥哥!”
叶秋水惊叫道。
江泠额角青筋跳了跳,翻出?工部水部司的腰牌,报出?身份,“你们?究竟是谁?为何无故追杀我们?兄妹二人?我是工部员外郎,你们?可知,谋杀朝廷命官是抄家的大罪!”
他那令牌货真价实,一身气度威严沉稳,像是当官的。
话音落下,几名杀手有些犹豫,对视几眼。
总之追杀至此,此刻收手还?怎么复命,员外郎不是什么大官,一起杀了干脆。
趁那犹豫的一瞬,二人已经跑出?去,杀手反应过?来,立刻追赶。
叶秋水喉咙里冒出?血腥味,她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江泠死死攥住她的手臂,判断方向,身后追赶越来越近,叶秋水不敢拖后腿,死咬着牙,脚底被磨破,双腿也被刮伤。
追兵再?次逼至身后,江泠侧身躲避,剑刃卡进树中,密林外,流水潺潺,不觉间,二人竟又跑回最初看瀑布的地方。
一名杀手提剑刺向她,叶秋水仓皇躲避,她用木棍抵挡,木棍被劈成?两截,踉跄着往后退去,被磨烂的鞋子?松松垮垮趿在脚底,足底的血染红落叶,她摔了一跤,身后就是凶猛奔腾的峡谷激流,见她倒下,杀手又追上前,举起刀,打算趁此机会将人了结。
叶秋水爬起来,一边谈条件一边躲避,不觉间退到崖边,叶秋水慌乱地说:“你们?究竟受谁指使?来杀我,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钱,双倍,五倍,啊——”
剑刺向她的时候,叶秋水下意识退了几步,蓦地踩空,整个人往后跌落。
江泠挨了好几刀,好不容易站起来去拉叶秋水,一抬眼恰好看到她掉下山崖,眸光颤动,惊惧道:“芃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