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第138章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现代言情

  以前,叶秋水每次给他的信里,都会洋洋洒洒地写许多话,信封鼓鼓囊囊,快要塞不下,看着她的书信,仿佛能看到她笑盈盈地站在面前,能想象出她写下这些文字时的神态,一颦一笑。

  但是?手上的这封,完全不一样。

  江泠只看几?眼,就已经读到头,他翻来覆去地看,拆开?信封,望到底,里面空空如也。

  “是?不是?遗漏了?”

  他问帮忙带信的钦差,对方说:“没?有啊,叶女使将信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妥帖地收起?来了,没?拆开?过,你收到的时候上面的封漆还好好的呢。”

  江泠沉默,将信纸攥在手中,“知?道了,多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东鞑的军队驻扎在岘门关外二十里处, 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飞扬的黄沙中,能隐隐约约看到大军的营地, 若黑云密布,气势沉沉。

  城下, 伤兵被一个接一个地抬进来,入目皆是?鲜血淋漓的画面, 叶秋水背着药箱来回穿梭,她随身佩带伤药, 绷带, 几眼断定出伤势的轻重, 下手果决, 丝毫不拖泥带水。

  刚来这?里的时候,叶秋水持着一腔热血,对战事的残酷了解得很浅层, 以为只是?流血, 刀伤,剑伤,实际上的战争,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打?得最严重的时候,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裹着火油的箭矢将人烧得如一具黑炭,高耸的城墙下, 尸山血海,青绿的砖石被染成?了黑褐色。

  叶秋水见到这?样的画面,拿着匕首的手都在抖, 老军医见了,将她拉到一边,手起刀落,割断箭尾,拔出箭矢,老军医眼疾手快,倒上止血的药,用绷带缠紧。

  墙垣下,躺着一个已经濒死的将士,下半身被火燎伤,血肉横飞,骨头都烧焦了,触目惊心,他不住呻吟,叶秋水想?要上前?救他,但?老军医见了,神情紧绷,直接上前?一刀刺死了对方

  ?。

  “前?辈……”

  叶秋水惊道,老军医说:“他已经回天乏术,再这?么让他活着,也只是?让他痛苦,不如痛快地离去。”

  叶秋水呆住,老军医神情淡然,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你要是?怕,下不去手,那就别来。”

  老军医厉声说:“在军中当?大夫,同在宫中伺候贵人是?不一样的,我们要的就是?狠,优柔寡断,只会加重将士的痛苦!干不来,那就早些回家去,别想?着过家家!”

  虽然新来的掌医女使与大将军相熟,但?不代表老军医就会对她客气多少,这?个军中,要的就是?果决,不怕死。

  以前?,也有一些沽名钓誉之辈来到军中,结果见了血都被吓破了胆。

  老军医料定,叶秋水这?样娇弱的女子,定然也是?如此,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到这?种?地方?过家家,看到她连刀都拿不稳,手抖害怕的模样,老军医便觉得可恨。

  叶秋水抿着唇,被训斥时一言不发,她以前?学的医术,针对的是?各种?疑难杂症,而为军中将士包扎,刮骨疗毒这?种?血腥的事情,完全与她从前?所接触的不一样。

  她需要从头开始学习,稍有不慎就会被老军医骂得狗血淋头。

  老军医嫌她手脚不够麻利,用药踟蹰不决,让她滚远些,别在面前?碍手碍脚。

  她退到一旁,虽然被骂得很难听,也没有气馁,继续死皮赖脸地跟在老军医后面,学习他是?怎么给受了伤的人包扎止血的。

  军中用药比寻常疾病更猛一些,老军医经验老道,下手很快,那些让叶秋水觉得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抉择的局面,他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方?法。

  “蠢货”,“愚笨”是?叶秋水听得最多的评价。

  能进皇宫太医署的人,自然俱是?世间奇才,于?药理方?面天赋异禀,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笨过,换做其?他年轻气盛者早就跑了,只有叶秋水还愿意跟在这?个稀奇古怪的军医后,帮他打?下手。

  废话,那是?军中医术最高超的韩大夫,随军四十载,在好几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麾下做过事,挨骂算什么,又不会掉层皮,学会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叶秋水脸皮厚,还会根据韩大夫今日骂人的频率来猜测他对自己的印象是?不是?好了一点。

  时间一久,叶秋水从一开始,还不敢给伤口清创,到后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刮去腐肉,为血肉淋漓的伤口缝线。

  韩大夫对她也从一开始的不待见,嫌弃,到后来,愿意主动为她讲解,告诉她,不同程度的伤口,包扎治疗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有的时候,敌军会在火油里掺杂粪水,这?样伤口会一直恶化,无法愈合,这?种?情况,我们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毒。”

  叶秋水疑道:“杀毒?”

  “是?。”

  韩大夫说:“最简单的,就是?用药水,一遍一遍地冲洗伤口,除去秽物。”

  叶秋水点点头,一边听他讲解,一边低头,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手札上记录。

  叶秋水将树枝烧黑成?炭,一头包裹起来,便于?携带,写字也方?便。

  她的手扎厚厚一沓,最开始拿出来的时候,韩大夫还好奇地要过去看了看。

  叶秋水曾经买卖过药材,每到一处,都会开设义诊摊子,为穷苦人看病诊治,这?样的记录她都写了下来,哪怕只是?再小,再普通的风寒,只要是?经她手看过的病人,都会被记录在册。

  这?样的手扎,叶秋水有一箱,她没事就会将以前的手札翻出来看,经验比以前?更加丰富后,看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疑难杂症,棘手的病时,突然茅塞顿开。

  翻阅她的手札,看得出她这?些年去过许多地方?,韩大夫看得入神,越发惊奇。

  这?个少女,毅力强大,纤细的身躯下蕴含着丰沛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去克服,一步步地往上爬。

  不远处,叶秋水手起刀落,果决地为受伤的将士处理完伤口,动作流利,面不改色。

  韩大夫欣慰地笑?了笑?,觉得是?自己以貌取人,太偏见了。

  战事吃紧,苏叙真?总是?受伤,肩膀被流箭钉穿,骨头都碎了一些,叶秋水见到后,绷着嘴角给她看伤势,用剪子剪开衣服,取出箭,苏叙真?神色如常,还在同部下继续谈论接下来的部署,只是?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在军中,身为主帅的人没有办法长时间养伤,她只能短暂地休整一下,接着继续与敌人作战。

  叶秋水用火烫过的镊子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找出深陷的箭头,煎药冲洗,事先,她已让人用当?归,三七,姜黄等物熬制了镇痛的伤药,苏叙真?喝下后好了许多,不再疼痛难忍。

  取出流箭后,再敷上镇痛止血的药物,用绷带包扎,苏叙真?同人说完话,一扭头,发现身后的叶秋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一看过去,叶秋水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哎哟!”

  苏叙真?一急,赶忙伸手去接,“怎么哭啦。”

  叶秋水扭过头,默默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苏叙真?掌心盛着她的眼泪,宝贝得同金疙瘩似的,说笑?道:“这?下我们军中不必上书求朝廷拨钱了,小妹掉几滴眼泪,就是?金豆子,我得拿盆接着,以后咱们一整个军营的人,都靠你的金豆子吃饭。”

  叶秋水破涕为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射箭之人力道要是?再大些你就等死吧。”

  叶秋水瞪了苏叙真?一眼,目光责怪,说完还嘀咕道:“下次再这?样,我可不管你,随你痛死。”

  苏叙真?哈哈大笑?,用完好无损的手臂把?她捞到身边,温声说:“是?我惹叶小娘子伤心了,我给你道歉?”

  叶秋水推开她,“谁伤心?我还要去看其?他人,没空管你。”

  她将匕首,银针收进箱子里,抬手抹干净眼泪,准备出门时,一名将士冲进来,说:“大将军,赤云军在鹰沙山附近遭到伏击,虽险胜,但?也伤亡惨重。”

  苏叙真?神情一敛,“速派军支援。”

  叶秋水回头道:“大将军,卑职愿一同前?去。”

  苏叙真?点了点头,“你去吧。”

  叶秋水背着药箱立刻跟上前?,从马厩里牵出马,翻身而上,她策马狂奔,风衣猎猎,到了地方?勒马停下,小白很通灵性,自己站在一旁,不会乱走动,叶秋水挎着药箱,冲进山谷中。

  鹰沙山附近硝烟弥漫,敌我两?方?的尸体横陈在山崖下,血色笼罩中,女子纤瘦高挑的身影有些突兀,横七竖八的尸体触目惊心,这?惨烈的景象如同汹涌的黑暗浪潮向她席卷而来,但?她的眼神中却透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叶秋水的嘴唇轻轻抿着,下巴微抬起,步伐沉稳有力,走近山谷后缓缓蹲下身子,靠近冰冷的尸体时动作没有丝毫慌乱,沉稳得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

  周围弥漫着令人胆寒,作呕的死亡气息,血腥的味道浓郁得几乎能凝结在空气中,戈壁滩上的秃鹫闻到尸体的气息后,如乌云般在尸体上肆意盘旋。

  叶秋水目光冷静而犀利,发现有幸存的人,打?开药箱,手指迅速拿出短刀,镊子,药物。两?臂端稳,没有一丝颤抖。她一边将药物喂进伤者口中,一边利落处理好伤口,低沉而坚定的声音鼓励着:“撑住,我会救活你。”

  女子的声音就像这?战场上的定海神针,给伤者带来活下去的力量。

  鹰沙山的战事结束了,今日被围困的军队主将受了伤,对方?军营里的军医身受重伤,无法为人医治,叶秋水被派过去,到了地方?,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参将听说来的军医是?个女人,在帐中先骂道:“什么意思,怎么派了个女人过来,我们要军医,女人能干什么,给伤口绣出花来吗!”

  大家哄堂大笑?。

  “她能懂什么行军作战中的伤病之事,怕不是?来军中捣乱的。”

  叶秋水走近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话,她撩开帘子,抬手揭开头顶的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方?才还在骂人的将士一见,话音霎时顿住。

  少女面色平静,进了营帐,她只是?微微抬起双眸,那双杏眼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清冷而沉静。她的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些轻蔑的话语只是?一阵无关痛痒的微风。

  “不管我懂不懂,有没有本?事,都比以貌取人,见识浅薄的人强。”

  叶秋水淡淡道,她走上前?,步伐稳重,方?才说话的参将脸一红,他出言不逊,少女虽然没有面露不悦,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

  得羞赧。

  帅帐中支着一张床榻,上面趴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的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浸染,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的背上有一道刀伤,从肩膀一直延续到腰身,触目惊心,刀尖还淬了毒,他的伤口有些发黑。

  叶秋水走上前?,有参将拦住她,“等等,我们要韩大夫过来。”

  “我师傅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我来就可以。”

  他们绷着脸,不肯退让,“不行,你知不知道,受伤的是?我们主帅。”

  身份贵重,容不得这?个女子胡闹。

  “我知道。”

  叶秋水拂开他的手,一直走到榻前?停下,她放下药箱,从里面取出匕首。

  “劳烦将烛台端来。”

  守在榻边的将士脸色阴沉,杵着不动。

  叶秋水开口:“不去,那就让他等死吧。”

  将士横眉怒目,最终认命地将烛台端到她面前?。

  她先剪开衣物,再握着短刀,在火焰上烫了烫,少女动作沉稳,用短刀剜去伤口的腐肉,“滋滋”的声音好像在人的头皮上跳动。

  大家都紧紧盯着她,她的嘴角没有丝毫弧度,对于?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她只充耳不闻,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偶尔有士兵故意大声些,说女人不该在军中时,叶秋水也只是?淡淡地看一眼对方?,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说话的人莫名地感到一种?冷意,仿佛自己在她眼中就像一粒尘埃般渺小而无趣,少女的稳重并?不为外界的喧嚣和质疑所动。

  伤口里还陷着几片火炮的碎片,位置险要,难怪普通的军医不敢随便动手医治,有一片还嵌在心脏旁边,叶秋水屏气凝神,将镊子用火焰烫了烫。

  “你先等等!”

  方?才看不起叶秋水那个将士又想?阻拦,他还是?想?让韩大夫过来,只是?话音刚落,还来不及伸手拉住她,叶秋水已经将碎片取出来了。

  动作流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将士的话卡在嗓子眼。

  她将撒了药粉的纱布摁在伤口上,止住血。

  叶秋水低声道:“照我说的方?子去煎药。”

  女子声音冷静,念出药方?,众人愣了一会儿,一个小士兵才赶忙跑出去煎药。

  几个时辰过去,榻上男人的伤势稳住了,叶秋水守了许久,最凶险的一晚过去,男人悠悠转醒。

  “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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