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他?说话?时眸光漆黑,脸色阴沉。
江泠的?个子很高,十四岁的?少年,身量与骨骼飞快生长,肩背初显成年男子的?宽阔,他?虽然清瘦,但?气质严肃阴郁,让人?畏惧。
不知道为什么,几个男孩竟然有些害怕,被他?镇住。
江泠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个妹妹,他?爹是贪官,他?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为了妹妹,说不定真的?有法子弄死他?们。
反正他?一身残病,他?没什么怕的?。
几人?再也?没有来过,叶秋水梳着?漂亮头发,穿着?新?裙子,小黄莺一样飞出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碰到她都要夸一句。
听到远处传来的?“我哥哥给我扎的?头发,好?看吧”,江泠眸中划过一抹柔和的?的?笑意,飞纵即逝。
之后的?许多日?,江泠依旧每日?前往城东抄书,他?的?字很好?,东家见?了,要做成刻板,工钱因此?又加了不少。
某一日?,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宝和香铺。
传说中沉海的?胡娘子杀了回来,二当家当场呆住,腿一软跌倒在地。
他?觊觎胡家基业,与人?串通,在胡娘子所乘坐的?商船上动手脚,试图让她命丧海中,再趁机霸占宝和香铺。
但?胡娘子大难不死,江四爷带领的?商队在小岛上发现了被暹罗人?扣下的?胡娘子,王家疏通关系,又出钱将人?赎回,胡娘子与宝和香铺的?伙计搭载江家的?商船,颠簸数日?,终于回到曲州。
二当家的?计划败露,因谋财害命,被官府带走。
胡娘子雷厉风行地料理完二当家,将香铺又抢了回来,事?后不忘感激江家与王家,江四爷名下几间香铺生意不景气,正是半死不活,面临关闭的?局面,却因为救了胡娘子,被她应承,会为江家香铺与贵人?牵线。
铺子死而复生,江四爷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只是出了份力,这世上竟有如此?划算的?买卖!
江四爷与四夫人?一向对自家腼腆憨厚又没出息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可这次救胡娘子的?决议是他?提出来的?,父母接连夸赞,江晖挠挠头,哂笑。
胡娘子亲自前往王家拜谢。
王夫人?拉起她,说道:“这事?你还得感谢一个人?。”
胡娘子疑道:“谁?”
“就是你铺子里的?那个丫头呀,芃芃,是她求到我这里,你音讯全无数月,铺子里的?人?都以为你不在了,偏她不信,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说‘胡娘子与我有知遇之恩’。”
王夫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胡娘子愣住,“我竟全然不知,那孩子也?没同我说一声。”
“那你可要好?好?感激她,小姑娘委屈着?呢,你不在,她被周瘪三那家伙赶走了。”
闻言,胡娘子叹道:“我是小看她了,我知道这孩子机灵,没想到还这么有仁义。”
“是个顶好?的?孩子啊。”王夫人?说:“可以接你的?班了。”
胡娘子笑说:“夫人?说得是。”
二当家罪行证据确凿,下狱,判流放。
叶秋水听到消息后拍手叫好?。
兄妹俩正从书肆回来,江泠这几日?教叶秋水练字,他?用攒下的?钱,又当掉几本书,带她买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用去好?几两。
“哥哥,胡娘子回来啦,她没事?,二当家竟然是个坏人?,哼,我就说嘛,他?那么笃定胡娘子不会回来,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好?在恶人?有恶报。”
叶秋水出了一口恶气,下巴扬得很高。
江泠静静听她说话?,牵着?她,怕她蹦蹦跳跳时绊倒。
回到家,院前有人?等着?。
胡娘子见?到兄妹二人?回来,上前拉住叶秋水的?手,目光中满是慈爱,诚恳道:“芃芃,你还愿意回宝和香铺吗?”
第43章 分离 “二伯娘她嫁人了。”
胡娘子夺回铺子后?, 请回了许多被二当家赶走的伙计,她给?每一个人的工钱都翻了倍,叶秋水现在可以赚到比以往多几倍的钱, 干活都越发有劲了,胡娘子将?她视为?自?己的接班人, 倾囊相授,走到哪儿谈生意都带着。
叶秋水跟着她耳濡目染, 学会许多东西。
闲暇之余,叶秋水还会去?王府哄王夫人开心, 知道她有一双儿女后?, 叶秋水给?小官人与?小娘子各做了一只香袋。
那位盐科大?人的夫人也常来王府做客。
见得?多了, 叶秋水知道她姓吴, 名靖舒,出身书香世家,丈夫是一名齐姓御史, 不久前刚被外派到地?方任职, 吴娘子随他一起离京,任职的州府离曲州近,吴娘子前来探望故交的王夫人,暂居此处。
吴靖舒为?人严厉,不苟言笑?, 脾气古怪, 对人也冷淡,她早年伤过身子, 无?法生育,与?齐御史二人成婚多年,膝下一直没有儿女。
她是京城来的贵妇人, 身份贵重,来到曲州,也只与?王夫人能说上几句话,旁人都畏惧她。
听府中下人交谈,吴娘子与?齐御史夫妻恩爱,但因为?不能生育,一直遭到婆家刁难,膝下没有一子半女的确容易受人诟病拿捏。
王夫人曾在交谈中提起,劝吴靖舒自?宗族中过继个孩子过来傍身,省得?总被刁难。
她这次愿意随丈夫离开京城,来到这偏僻的地?方也是被家中缠怕了,出来散心。
叶秋水给?王夫人的儿女送香袋,还给?吴靖舒带了一只,端庄典雅的妇人走在前面,身后?响起小姑娘清脆的呼唤。
“娘子等一下。”
吴靖舒回头,淡淡扫了追上来的叶秋水一眼,朱唇轻启,“何事?”
“这个送给?您。”
叶秋水笑?着递来一物。
吴靖
舒目光下移,小娘子手心躺着一只香袋。
叶秋水双手托着,将?其呈上,说道:“上次来王府时瞧见娘子经常拧眉心,眼下也有乌青,我猜测娘子定?是突然来到曲州,不适应此地?气候,水土不服,连日休息不好所?致。这里面我放了沉香木,辅以檀香,还加了榅桲,可祛烦热,娘子将?其悬挂于床边,也许夜里可以好眠些。”
小娘子穿着鹅黄色的布裙,颊边垂落红发带,明眸皓齿,说话时仰着头,笑?容满面,但并无?谄媚之色。
吴靖舒来王府做客,只与?叶秋水见过几面,叶秋水来了也多是哄王夫人开心,没怎么与?她接触过,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还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随夫初来曲州,人生地?不熟,只认识年轻时在宫中当过官的王夫人,吴靖舒身体不好,一年都头都在吃药,因为?不习惯这里的水土,昏昏沉沉了许多日,她白日以香粉敷面,不仔细看,瞧不出脸色的异常。
这丫头想必是用了心的。
吴靖舒没有子女,性格又古怪,眉眼凶狠,王夫人的儿女都有些怕她。
她转过身,正对叶秋水,“你不怕我?”
妇人说话时,眉眼还凝着凶厉之色。
叶秋水抿了抿唇,似是沉思,她点头。
吴靖舒眯了眯眼,“既然怕我,还来献殷勤,不怕得?不偿失?”
这话包含威慑,胆小些的孩子怕是都要吓哭了。
但叶秋水却只是笑?了笑?,说:“我在宝和香铺做学徒,制香也是为?了练手,我技艺没有胡娘子那般精深,做出来的东西确实贻笑?大?方,不过那又怎样,我总会成长的。无?论夫人喜不喜欢,我都不吃亏,若得?夫人赏识,也是我的荣幸,况且,说不定?还能赚一笔生意呢,我自?己也能有分红,怎么看都很?划算。”
她说话直截了当,没有忸怩。
吴靖舒眉梢轻挑,因她率真的言语而错愕,作为?身份贵重之人,平日自?然饱受敬仰,身边不乏阿谀奉承之人,那些虚与?委蛇的话吴靖舒都听烦了,这孩子跟过来送东西,未等她张口,吴靖舒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小小年纪,无?非是曲意讨好,这让吴靖舒觉得?厌烦。
但叶秋水与?旁人不同,她不羞于说出自?己的目的,讨好是真,没有人不想赚钱,不放过任何机会向上攀爬,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避讳与?羞耻的事情。
吴靖舒回过神,不由失笑?。
“难为?你有心了。”
她淡声说道,伸手接过叶秋水递来的香袋,把玩打量。
“手倒是挺巧的,这丝线系得也好。”
叶秋水轻轻一笑?,“谢娘子夸奖。”
“好了,我收下了。”
吴靖舒抬起目光,说道。
叶秋水弯腰拜道,“希望里面的安神香可以帮夫人分忧。”
吴靖舒转过身,叮嘱仆妇回别院后?,记得给小娘子抓一把松子糖吃。
……
宝和香铺的风波平息后?,叶秋水与?江泠的日子过得没从前那么拮据了,她经常跟着胡娘子出去?跑生意,谈吐变得?越来越好,还经常去?拜访王夫人,吴靖舒来王府作客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则经常招叶秋水过去聊天解闷。
江泠依旧在城东替书局抄书,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来年底恰逢县试,附近往来学子众多,江泠过去的同窗看到他,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神情惊愣,“嘉、嘉玉……”
江泠掀起目光,看了他们一眼。
比起他们的惊诧,江泠则十分平静,他没有叙旧的心思,低下头,继续写字。
几人低声交谈,相互推挤着离开。
那个被山长当做宝贝疙瘩一样看重的江泠变得?十分陌生,衣着寒酸,让人无?法将?以前那个矜贵冷俊的小官人与?现在这个坐在书肆里的清贫少年联系在一起。
从前江泠只是病弱,现在大?概因为?上承家破人亡之苦,下忍断腿残疾之痛,抬眸时,他的眉宇间凝着一丝青色,显得?人有些阴郁,比从前更难接近。
同窗们本来还想上去?打招呼,看到他这副模样,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众人缄默不言,想起这阵子正是县试,明年开春后?又是府试,而江泠过去?的功名早在他家中出事后?就被默认不作数了。
其实若他想继续进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书院敢要他,也没有人为?他担保。
几人买完书,纷纷离去?。
入冬了,曲州开始下起小雪,去?年这个时候,江泠正在为?进京读书的事情做准备。
傍晚,他写完字,与?掌柜说一声后?出门回家,叶秋水昨日随胡娘子去?泉州谈生意了,要好几日才回来。
从年初开始,江泠没有与?叶秋水分开过这么久。
胡娘子带她走时,叶秋水很?犹豫,她不放心江泠一个人在家,但是又很?想出去?长见识。
江泠再?三?保证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同胡娘子离开。
其实也不是没关系,夜里身边没有人,他睡不着,做饭的时候总习惯准备两份碗筷,从城东回来的路上,看到街边有卖零嘴的,也会买一份带回家,推开门看到黑漆漆的院落,才惊觉芃芃并不在。
只有他一个人。
雪地?路滑,等江泠回到北坊时,鞋袜已经湿透,远远的,似乎瞧见院门前有几团人影,灯火微微,看到江泠出现在巷子口,缩在台阶上的人站起来。
江泠本来以为?是叶秋水提前回来了,可待对方站起,身形并不一样,他眸光又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