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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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贺屿薇把她住的四楼,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清洁一遍。
白天擦窗户,里外都擦拭一个遍。
晚上的目标是浴室,用吸尘器仔仔细细地把边角所有的毛屑吸净后,她跪在地面,戴着塑胶手套用泡沫清洁剂一点点擦拭着浴缸和水龙头。
偶尔抬起头时,贺屿薇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该怎么说呢……
有的时候,贺屿薇会深刻地觉得,她宁愿和死物待在一起。
说不定,她在骨子里,非常讨厌全人类。
杨娴在那天见面后,就住在城郊的某破旧招待所里,说等贺屿薇的回复。贺屿薇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杨娴能提出这种要求?
但,贺屿薇却也讨厌看到死亡。
*
她眼睁睁地目睹爸爸死亡的整个过程。
明明内心那么痛恨那个男人,日夜等待那一天的“解脱”,但当看着爸爸身为成年男人,每天失去肌肉,逐渐瘦长的四肢和憔悴的脸,细细的脖子撑不住脑袋,呼吸逐渐微弱,贺屿薇仍然感觉,自己整个人快疯了。
爸爸去世前的几天,少女紧张不安、战战兢兢,很不自在,日常举止和语速越来越快。
等爸爸去世后,贺屿薇也仿佛没有任何生存的欲望。
她只想安静地抱着爷爷奶奶的骨灰,一起腐烂在垃圾般的荒废屋子里。
脑子里想的事情越来越多,贺屿薇的呼吸越发不畅,抓着抹布的手也剧烈地颤抖,只有体力工作能驱赶脑子里的负面念头。
贺屿薇把所有家具包括室内的植物叶子都擦拭了一遍,把衣柜里的新衣服都叠了一个遍。
收拾的时候,发现了余哲宁送给自己的雪花球,还有余温钧送她的环球旅行钢笔。
她瞥一眼,全塞在柜子最下层。
世界上一切漂亮娇贵又昂贵的摆设,在贺屿薇的眼中其实没有意义。就像任何外在的丰盛物质,都无法抚慰她深切到骨子里的孤独。
她真的太孤独了。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
贺屿薇把吸尘器关掉,在黑暗的柜子里面无表情地坐了四个小时。
明明荒屋夷平了,但只要稍微被外界刺伤,她好像是惯性地封闭自己。
随后,手表定的闹铃响了。
贺屿薇挪动僵硬的四肢,坐在李诀借给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第无数次地抬起手
腕看表.
时钟,慢腾腾地挪到十一点了.
这是她和余温钧约定的视频时间。
贺屿薇眼睛急迫地看着手机屏幕,准备到点就给他打过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传来动静。
估计是沫丽或墨姨来催自己吃夜宵补品,贺屿薇叹口气,扒了扒头发快速地爬起来,准备在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前跑去开门。
下一秒,她整个人呆滞原地。
*
穿花衬衫的男人根本没有敲门,他直接以主人公的姿态强势闯进来。
每次见面都是在余温钧的专属楼层。这好像是第一次来贺屿薇住的房间。
余温钧右手提着一个小小的白色食品塑料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行李。但明显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因为他的气质和身上有一种经过长途旅途后特有的风尘仆仆,就像、灰尘、雨水混合木质香水的味道。
他顺手就把外套递给她:“我先冲个澡。”
小孩却没有像平常那样有眼力地接过他衣服。
贺屿薇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世间其他人所看不到的鬼魂。
“不认人了?”余温钧皱眉问。
贺屿薇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个男人去美国得有小半个月,他从来都不肯联系她,工作很忙的样子,她也就不好主动打扰。而就像贺屿薇适应很多事情后,她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可以。
但,等他真的重新站在她面前,内心各种乱七八糟强行按压住的东西都浮现出来,搅合在一起,显出原形了。
就像灼伤的部位被淋上了一捧冷水,贺屿薇紧紧咬着牙,以至于连一句“你回来了”或“你怎么在这里”都问不出口。
*
眼泪,一瞬间就模糊了眼前的所有视线。
贺屿薇正在拼命在脑海里搜刮能想出来的词,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她肚子发出“咕噜”一声,今天专注于打扫卫生,还没吃饭。
她说:“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贺屿薇小声地惊呼着,因为余温钧拦腰抱起她,大跨步地往卧室走。
余温钧偶尔会不轻不重地把她扔到床上,但那时候,他的动作总带有种和性、冲动和情欲具象化的意味。
这一次,余温钧却温柔把她放到床中央,坐在旁边。
“给你带了一份章鱼烧。”他左右一看,顺手把床边的小桌子拉过来。
“等一下,不能在床上吃东西……”她不确定地阻止。
“这是小事。”余温钧用手背碰了碰她颊边的泪水。
男人手的温度很熟悉,贺屿薇抓住他的衬衫下摆,是激动,是安心,除此之外,还感觉到一种触电般的爱。
她掩饰般地想低头,看到余温钧带来的食物,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余温钧说:“不是你想吃的章鱼烧?”
贺屿薇颤抖地指着饭盒,她摇摇头:“虽然……但这是鲷鱼烧……”
第110章 炎热
等余温钧迅速地冲完澡出来,他坐在沙发上。
尽管已经知道小姨的事情,但还是老规矩,先听她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一遍。
贺屿薇用毛巾帮他擦着湿润的头发,边仔细地打量他的面孔。
“突然回来让你心虚了?”余温钧说话还是那个有点调调,很冷静,但有时候也很噎人
“才不是!”她不禁鼓起脸颊,略微烦恼地说,“只是感觉到……混乱。不过我感觉自己又了解你一点了。”
余温钧眯起眼睛。
他不在,李诀那小子难道多嘴说了自己什么话?余温钧嘴上平平地问:“了解哪些部分了?”
“嗯。你比较喜欢分隔两地的关系。对不对?”
余温钧被问住了。
他可不认为自己喜欢那种分隔两地的关系。然而,余温钧同样不想承认出差期间不联系她的做法有问题。
这一直是余温钧独断专行的性格。
“我经过这段时间的考验,也觉得自己能够接受远距离恋爱!两三个月见一次面,也可以的。”
余温钧沉默地看着贺屿薇真挚的目光,等一下,总觉得有些事情,他俩的考虑角度不太一样。
*
“打住。先把更重要的的事情说一遍,就是那个杨娴。你是怎么想的?”余温钧冷静地制止她。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
贺屿薇点点头。
看到余温钧出现,她内心那一场乱七八糟的阴霾情绪就像被北边的强冷风直接吹散。
取代的,是一种振奋感的紧张。
这男人的个性极其果决,最讨厌举棋不定且性格软弱的人,自己得把想法说出来。
“就算‘小姨’没跑过找我,我也不想要生母的遗产。”她说,“何况,我觉得杨娴在病急乱投医。”
*
假如杨艳还活着,恐怕也没有把钱给这个被她抛弃女儿的想法。贺屿薇觉得,她也不乐意要这笔钱。
就把这笔钱转赠给有需要的人好了。
即使答应放弃遗产,杨娴也不会很容易地拿到姐姐的海外遗产。身为普通人,她想取得海外的遗产,肯定得办理护照,找英国大使馆办理特殊签证,订机票,当地的住宿和交通也是一笔开支。
就算不需要自己去英国,杨娴绝对得聘请一个律师,而所签署的晦涩难懂的法律文书肯定是全英文的……
杨娴是癌症病人。折腾这一遭,肯定自己先熬不住。
贺屿薇像一个事外人客观分析着这里繁琐的细节,与此同时,她也在仔细地观察着余温钧的反应。
他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贺屿薇忍不住说:“你也说点什么吧。你不说话时的表情真的很可怕。”
余温钧回过神:“嗯,稍微走神儿一会。”
贺屿薇后知后觉。李诀说余温钧还得过一周才能回来,她原本以为两人今晚只是视频。没想到,他匆匆现身。
难道,余温钧是为了她的事,特意坐长途航班从美国飞回来?
余温钧回答:“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贺屿薇双手捧着毛巾,目光落回虽然买错但还是被她没出息吃光的鲷鱼烧空盒上面。
刚见面的喜悦,逐渐转化为愧疚和自责。
比起打电话只能听到声音,她想看余温钧的脸。可余温钧突然回来,她又觉得给他增加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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