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帘重
宴会的准备工作早就已经在三周前紧锣密鼓地开始,从party的布置主题和选色,再到联系现场乐队,确定来宾数量,订制餐具,鲜花、食材,换地毯和灯光布置,墨姨已经要求余龙飞必须在车库腾出五辆跑车的位置以供其他客人停泊……
墨姨还没说完,就被腰间滋滋啦啦的无线电call走,门卫说是运送木材助燃料的货车来了。
每年十二月初,余家在他们的露天庭院里堆起一把巨大的篝火,白天黑夜,一直燃烧到元旦。
其他佣人们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贺屿薇。
余温钧似乎吩咐过,她只需要做专门照顾余哲宁的工作,别的不需要掺合。
虽然最近被高教授疯狂鞭笞着背口语,贺屿薇的小保姆日子过得依旧挺平静,偶尔透过窗户,看到庭院外确实又多了好多穿着橘色户外工服的工人,像蚂蚁一样不知道在施工什么。
前一段时间生病受过余家照顾,贺屿薇也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帮忙。厨房订购了三箱新鲜的水果,她负责验收重量和品质,并码放在冷藏室里。
等贺屿薇从厨房忙完回来,看到余哲宁正试图自己站起来。
见证别人受伤后,才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假的。从石膏到支具到双拐到单拐到正常走路,怎么说都得三个月。
余温钧专门为弟弟请了一个康复训练师,但余哲宁辞退了,坚持要自己去三甲医院的运动康复科。
临近要准备宴会阶段,余家的三个司机都忙,贺屿薇又不会开车,李诀自告奋勇来担当司机。
余哲宁有点意外。李诀虽然是秘书,但地位其实很高,除了余温钧没人能使唤得动他。
贺屿薇没想那么多。
康复训练既然是由李诀陪同的,她就在后面不紧不慢但又寸步不离地跟着。
贺屿薇头发长得很快,发梢依旧有分岔,发色也有点枯黄,但已经梳得整整齐齐。她还是那副样子,除了照顾余哲宁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意,也觉得事不关己的态度。
余哲宁在运动康复师的指导下重新练习腿部肌肉发力。李诀在旁边问医生各种信息。
贺屿薇就坐在远处等待,从书包里那沓有关余哲宁的健康状况的文件夹中找出他的诊疗卡——上面写着他的身高体重出生日期等资料。
她随便看了一眼。
余哲宁的生日,是2月15号。
贺屿薇再想到两人交换圣诞礼物的约定,开始犯愁——送他什么好呢?
第一个想法就是织个手套。
贺屿薇还挺喜欢做手工制品的,在农家乐当杂工时,就从坏了的中国结里抽了根绳子,给自己编出条粗糙的红绳手链。
亲手制作的礼物,虽然有点土气和充满自我满足,可是,贺屿薇觉得比买东西更有意义。
……但,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三天后,贺屿薇请小钰网购的东西到货了。她选择了一个游戏手柄,又买了六两羊绒毛线和编制工具。
织坏了手套,就把游戏手柄送出去好了。
贺屿薇在晚上拿着袋子坐到余哲宁面前,堂而皇之地算着起针,开始编织。
余哲宁被护工搀扶着训练走路回来,他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毛线,便笑着说:“这么老奶奶的爱好?你要是无聊,可以随意玩房间里的游戏机或者看电视哦。”
她摇摇头。
贺屿薇是很难分心做事情。如果玩游戏或看电视,会一门心思投进去,也就听不清楚余哲宁叫自己了。但织毛衣的话,倒是能比较从容。
他们正闲聊,贺屿薇突然感觉身后掀起一阵颇为不祥的微风。
她心里一个激突。
这个气场……
余家三兄弟里,余哲宁身上永远是那种高级洗衣剂和沐浴露所混合的,淡淡、好闻含蓄味道,余龙飞的身上会沾染各种女人香水味。剩下那位,除了在天台的那次见面,她每次在他旁边都情不自禁地屏气。
余哲宁也抬起头,看到来人,他的脸色迅速冷下来。
确实也就是余温钧走进房间。
这位兄长还是老样子,走路不声不响,穿着花衬衫,基本不敲门。
贺屿薇看到那双黑色皮鞋无声地停在身边,立刻哆嗦着把膝盖的毛线和针都拢在怀里,她头都不抬,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直接退出房间。
余温钧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等房间里只剩他和弟弟两人才开口询问栾妍回来的party,弟弟是否想出席。
余哲宁垂着眼眸:“我无所谓,你是想让人欣赏我坐轮椅还是拄着双拐的样子?”
“当晚有摄影师在。老规矩,咱们哥仨一起拍个合照。今年是坐着拍,你只要出现就够了。”余温钧耐着性子说。
言外之意,就是不太管弟弟是横着出还是竖着出了。
余哲宁语气嘲讽:“每年都拍这种家庭合照。唉,哥,你对家庭圆满这事还真的有一种特殊执念。”
“如果我真的有那种执念,就会要求余承前也出镜。但,我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天真阶段。”余温钧的目光扫到桌面,上面放着小钰给余哲宁制定的每周营养菜单,详细写着烹饪方法和食料产地,他说,“说起执念,爸这两年倒是开始热衷向别人介绍我是他的大儿子,像炫耀一块进口生牛肉。”
余哲宁也想到父亲余承前那一种势利又想掩饰势利的软弱样子,很幽默地补充一句:“USDA认证,全球最高品质的生牛肉。”
有那么一刻,余温钧略微展颜,是被弟弟逗笑了。
兄弟俩似乎恢复了曾经极为默契融洽的关系。
但这温馨的时刻又如同涟漪般很快地消失。
“栾家应该和你的车祸无关。具体情况我还在查,但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余温钧语气微冷,视线落在余哲宁的伤脚上,“目前,我对凶手是谁已经有了点大概猜测。”
余哲宁却是说起另外的话题:“哥,你现在还是无法忘记Sarah吗?”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哥哥。
余温钧听到这个英文女名后,别说脸色,眉毛都没有动。
他平静说:“‘忘记’这个词只限于形容重要事物。我身边总要有女人。但,女人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
余哲宁皱皱眉,却还是说:“如果真的不重要,我希望栾妍回来后,你也能对她好好解释清楚。栾妍对你的前女友一直心有芥蒂。你……别把她弄哭了。”
余温钧淡淡说:“哦,你是指什么时候?”
男人间会懂得的隐喻话题。
余哲宁感到自己的脸涨红起来,又尴尬又气愤,却一时语塞。
余温钧目光如炬,射入到余哲宁的眼睛里:“哲宁,你到底还想因为女人的事跟我闹别扭多久?”
还没等余哲宁刚要开口,余温钧再次掐断这个话题,带着点不耐:“算了,今晚来也不是想跟你说这些——二月份就要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余哲宁平了平气:“什么都不缺。腿伤了,明年也懒得过生日。我这受伤的人出现在家庭合照也不吉利。你不是最讲究风水?”
“我当晚会找理由阻挡爸和舅舅参加party,估计是要落得不孝的名号,但不希望嚼舌根的闲人又说咱们兄弟不和。”余温钧干脆利落地说,“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会下楼参加party。”
余哲宁的唇紧闭着。
他哥的语气柔和一点:“哲宁,我正在跟你商量。”
虽然说是商量,但余温钧的话没有置喙的余地。
“好好养伤,我会给你包个大红包,还有,对自己的生日礼物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全部可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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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兄弟说话的时候,贺屿薇正站在门口,和李诀大眼瞪小眼。
“大姐。你就不进去泡杯茶?不是在农家乐当过一阵子服务员吗,怎么就永远没个眼力价啊?”
面对李诀的质问,贺屿薇深深低下头。
不像余龙飞,余温钧每一次在他弟弟房间里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暂,说完正事立刻离开。她都来不及把茶叶拿出来呀。
有幸喝过余温钧本人泡的茶后,贺屿薇合理地怀疑,任何闲杂人等泡的茶在他嘴里都像鱼缸里的腐水般难以下咽。
余温钧今晚逗留的时间略长,但很快,他又不声不响地快速拐出来。
她忙小声地打招呼:“……晚、晚上好,余董事长!”
李诀瞪了一眼她怀里握着的毛线,跟着余温钧走了。
贺屿薇拍拍胸膛,重新回房间,余哲宁正盯着手头的杯子。
“我想去外面的花园里走走。”他冷不丁说。
贺屿薇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跟着余哲宁走下楼。
刚出门,北风就像鞭子一样剧烈地在耳朵边甩动着。他们不得不走到隐蔽区,等着这阵风停歇。
在余家待得这段日子,因为冬日寒冷和需要照顾余哲宁,贺屿薇几乎没有心情去户外走动。不,这些都是借口。她纯粹就是懒得出门。
但贺屿薇也知道,余家有占地面地极大且精心布置的户外花园,还根据花草集中种类而分ab区管理。
此刻他们来的是最近的A区,但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排石栏。
“我啊,只是凑巧出生在这个家里。奢华地生活到现在,但早就厌烦了这个牢笼。”余哲宁冷不丁地开口。
贺屿薇看着他。
她注意到,他没有戴手套。
“抱歉,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这些。我知道自己已经比其他人更幸运了,只不过,总有一天,我也会彻底地离开牢笼。”他坚定地看着远方,嘴里有团雾气。
贺屿薇张开嘴又闭上。
明明天气很冷,穿得也很单薄,但她现在内心有一种很奇怪的平静,甚至于,接近快乐。
没有其他人能看到余哲宁脆弱的一面,只有她。
她想到高中时期,自己和余哲宁,身份天壤不同的两个高中生,一起沉默地走回她奶奶家补习功课。
贺屿薇不觉得她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她能静静地听他诉说烦恼。
“那个,我能要你的微信号吗?”贺屿薇鼓起勇气问。她虽然一直照顾余哲宁,但两人居然一直没有交换微信。比起用手机,她宁愿对着他的眼睛说话。
余哲宁答应了。
他穿得御寒衣服很薄,但因为拄着双拐,行动也不方便。
“好冷。还不如去三亚疗养院里对着大海躺着,”余哲宁说,“你也跟我一起去三亚吧?”
贺屿薇的内心立刻有了变化,她迟疑地说:“……什么时候去?我只会待到一月份吧。”
余哲宁却眯着眼睛,他哥哥的专车正在缓慢地驶离宅邸。
围绕着巨大建筑物主体的是花型车道,周围种栽着细长的树,两边有装饰着小灯泡的路灯。
车道的路灯平时只开到二级照明的亮度。
但只要余温钧的专车驶进宅邸,他待在这里的期间,两排路灯总会像摩西劈海般撕裂黑暗般,把光照点燃到最亮。而晚归的余龙飞,经常也用这些路灯的亮度来判断哥哥在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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