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帘重
哦,这是他看着喜欢人时的表情呀。
她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失落,但与此同时,贺屿薇的精神极度绷紧,余光在胆战心惊地瞥着身边的人。
余温钧也正抱着双臂看着这一幕。
跟他的处境相比,贺屿薇觉得她的失落不值一提。
世界上最普通的男人都讨厌被戴绿帽。余温钧这种性格,目睹刚回来的未婚妻和暗恋她的弟弟在深更半夜共处一室,绝对是灾难现场。
也许余温钧已经提前预判到一幕,此刻,他只是跳下来求证而已。
贺屿薇知道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她从不提前预想悲剧,只会在它发生的时候毫无抵抗地接受。
她无法揣摩余温钧的想法。她只是想,自己能做的事是一定要保护余哲宁。
贺屿薇的手还在发抖,但却把注意力转到余温钧的身上。
她打定主意,余温钧此刻踹飞房门进去“抓奸”,自己就会抓住他胳膊,用尽力气拖住他的步伐,让余哲宁有时间能够离开。
余温钧的目光并没有继续看向房间里的两个人。反而,他扭头看着她,头稍微一侧。
余温钧那双眸子,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受伤怀疑、嘲讽或嫉妒的情绪,也没有像余哲宁那样把自己的感情封闭起来。
他还是那一个居高临下但又绝非触不可及的余温钧。既不会更温暖,也不会更阴险。
这人坐镇的场合,四周的气场总是极稳定的。
贺屿薇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到余温钧再比了个手势——“原路返回。”
几分钟,他们重新站回五楼的露台。
贺屿薇几乎是被拉着领口,以恶鬼上吊的姿势硬从下面扯来的,而她刚站稳脚步,余温钧就没再管她了。
拉开门后,玖伯在门口站立。
余温钧边眯起眼睛适应走廊的光亮边迈开脚步,他没有回头,一路穿过走廊,乘坐电梯而下,电梯没有在任何楼层停留,而是直接抵达一楼。
轿车在门厅前等待,余温钧矮身坐进里面前,玖伯眼疾手快地阻挡住身后的人。
余温钧坐稳后,轻轻地偏过头。
“跟着我干什么?”他语调平静。
他的身后正跟着一条仿佛在街边流浪多日的小笨狗,她很可怜地摇着尾巴,沉默且巴巴地就从五楼露台一路小跑随着他过来。
小保姆被玖伯用力地推开,退后几步,依旧站在车窗边。
她还穿着那套阿玛尼裙子,在户外冻得不停抽鼻子,喉咙里发出令人不舒服同时又为她感到可怜的嘈杂声音。恼人的刘海儿后面能看到她的额头,也被冻红了。
贺屿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回去。”余温钧再命令她,再似乎于心不忍地抽出一张纸巾什么的,看也没看地隔着车窗丢给她,“我不会为了女人找自己弟弟的麻烦。擦擦鼻子。”
轿车离开,她茫然地低下头。
手里握着的,并不是用完即扔的纸巾,而是一张柔软厚实烟雾色的绢制男士手帕。
第22章 有风
余温钧日常办公的套房,比起办公室,更像一个杂间。
进门处有圆柱型的水族馆,随后是会议室和秘书桌,墙角有张黑色皮沙发和隔着一台胶囊咖啡机的转角柜,茶几上常年搁着订阅的财经杂志和本季度的企业内刊。
墙面上挂着三幅字画,墙脚处有一套弓箭和整套的高尔夫球杆。
余温钧很小开始练习反曲弓,通过国内选拨赛达到国际赛事的水平,大学时也参加弓箭社团,除了游泳,是他坚持时间最长的运动。
下午两点,李诀独自整理着文件,再装订进活页夹。
文件上面贴有写着日期的彩色标签,提醒董事长在该日期之前作出判断。
董事长,自然是余温钧。
余父从他显赫家族里争利失败,被边缘化后只能拿到一个年度亏损达9000万、国企改革后无奈转民企的烂摊子。而肯给他大儿子的也只是有名无份的工作。
余温钧最初是个办公室小主任,管得是西北地区的边缘业务。在谁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取得其中一个细分领域的小竞标,短短几年带动企业的整体效应,扭亏为盈。
盈利后的股份改制大会,余温钧遭遇几大背景深厚的股东空前反对,其中还有亲叔伯和眼红的继母。
他决然出走,调职进入体制内的银行。
当时国家政策提出对非洲的一带一路,余温钧参与了在非的融资、人民币结算等金融业务,并主导了一个南非颇为敏感的长期能源投资项目,好几年的时间都在非洲大陆,成为行内最不可估量的年轻领导者。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路春风马前蹄往中央决策机构升迁,余温钧再次辞掉公职。
离职两年的脱密期间,他在国内重新做起贸易生意,无聊又耐心地装修起家里的宅邸。
余温钧除了自己的集团的任职,目前还担任几家龙头企业的董事和顾问,他把最初从父亲那里接手企业的原拆为三家股份公司。其中两家,分别由舅舅的儿女和余龙飞负责。
这两派常年争得如同水火。
余温钧最近作出决定,让秘书李诀担任第三家公司的总负责人,来年任职。这一个决定在裙带关系和血缘关系绑定的垄断市场里,堪称石破天惊。
没一会,门砰地被打开,余龙飞满脸不服地走出来。
他看到李诀时,立刻冷笑:“小眼镜儿,现在很得意吧?”
不过是一个来自东北小县城的小流氓,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哥哥的法眼,一路栽培到高位。唉,他哥怎么就喜欢捡一些奇怪的人回家。
等余龙飞气咻咻地走了,李诀走进套内,余温钧正把手表摘掉放在桌面,揉着眉头。
他今天罕见地十点多就起床,把弟弟叫进来聊公事,而隔着一道门,自然也听到余龙飞刚才的话。
“年纪轻轻就身处高位,必然要面临很多的质疑。”
李诀说:“我会凭自己的能力
让他们闭嘴。只是怕龙飞少爷会内心对您有心有嫌隙。”
“我对你、龙飞,以及哲宁的期望是一样的——我可以去担当大后勤,保证你们过一辈子的舒坦日子,但不能保你们飞黄腾达和出人头地。任何实打实的权力都需要自己争取,而且需要付出代价!”
说到这后,余温钧忽地抬起眼睛。
李诀本能性地低下头。
“如果有一天,你们成为我的对手,我希望你们能带给我精彩一击。”
再聊几句,余温钧就准备看整理好的文件。
玖伯却拿回蓝色纸盒包装的食物。
这是栾妍托司机送来的手工饼干,说是什么一大早亲自去厨房烤得甜饼,要让余温钧尝尝口味。
掀开纸盒盖,一股烘培物的香味散出,余温钧的视线依旧还停在文件上,把蓝色纸盒推给李诀,指了指里面。
李诀不由愣住几秒,很谨慎地拿起一块饼干,余温钧却说拿少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拿走剩下的所有饼干。
余温钧再把空盒子还给玖伯。
“处理掉。”
接下来四十分钟,李诀嘴里被迫塞满饼干,边喝水硬吃边默默地听他和玖伯确定下周去新加坡出差的行程。
跟着这人工作多年,李诀很了解余温钧的性格,他是个办大事的。
当初在国企,很多人敢当面嘲讽地叫余大少爷为“二哥”,余温钧极为平静地答应。
但这代表怯懦吗?
觉得余温钧怯懦的人估计已经被他分批填在八宝山和李子园了。
世界上能让余温钧无限妥协的人,也就他的两个宝贝弟弟。
圈里人均有所耳闻,余哲宁看上了栾妍而搅黄了他哥的婚事,但也都只敢背后议论纷纷。
而等李诀艰难地吃完栾妍做的饼干,他也对这婚事抱有极负面的态度。
########
未婚妻的到来,为平静的余家带来某一种显而易见的改变。
除了烤饼干,栾妍一大清早就跑去地下泳池拍照,命令墨姨开着高尔夫球车带自己绕了一圈余家占地极为惊人的后花园,说是要参观。
十二月初的天,只要刮风都会很晴朗。贺屿薇和余哲宁站在窗前,看着她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成为一个黑点。
气氛有一点奇怪,贺屿薇和余哲宁谁都不肯主动说话,眼睛也不看对方。
但,贺屿薇还得做每天的保姆工作。
推着午餐车回到房间,余哲宁依旧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窗外。
她摆好餐碟和餐具后,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余哲宁没有反应。
贺屿薇只好再把刚才的事情重复一遍:“余董事长今晚邀请你、余龙飞和栾小姐一起到楼下吃饭。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直接告诉小钰。她还在门口。
他这才扭过头:“哥让我和未来的嫂子吃饭,我当然要出席。”
余哲宁环视一下眼前的丰盛菜肴,好像它们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他再抬起眼,发现她又在室内戴上了口罩。
昨晚在户外待着受凉又受惊的原因,贺屿薇今天早上起床时嗓子痒得要命,不停地咳嗽着。
不想打扰别人,贺屿薇主动戴上口罩。
她很有一点心烦意乱。
刚才跟小钰打听过,家里佣人们似乎并不知道余温钧昨晚的行踪,他们都觉得他在舞会后就独自返回瑰丽酒店。毕竟,家里车道的路灯都是平常的亮度。
内宅包括花园的一切杂事,都由墨姨和副手沫丽负责。唯独,大门门卫的安保监视系统是归玖伯专管的。
啊唉,余温钧还把一张汇票交给自己,她得赶紧交给余哲宁。
贺屿薇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事,余哲宁已经费力地坐下。
“昨晚,我没洗澡,而是去了栾妍的房间。”
房间内鸦雀无声,只有男生的声音回响。
“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发生。我只是告诉栾妍,从今往后会像陌生人一样对她。因为觉得有必要把这些话干脆说出口,否则,日后和她相处更尴尬。而我在她房间里待了五分钟就离开——你愿意相信我吗?”
贺屿薇垂着头。
如果昨晚没发生那些事,她会为余哲宁的坦白相告而感到高兴,但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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