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尚有余温 第43章

作者:帘重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李诀问她是否喜欢饺子,她点点头。

  “再给你盛一碗。”李诀站起来,他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得。

  贺屿薇连说自己来,但李诀已经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的碗,她不想碰到他的手,只好小心地双手合十道谢。

  吃的过程中,她始终低头,试图延缓吃饭速度,因为余哲宁叫住她,他说:“你待会来我房间一趟。”

  *

  在去三楼前,贺屿薇回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

  她刚在头上抹洗发水,外面的门被很凶很大力地敲响。

  简直像是厉鬼索命,毫无预兆的咚咚咚,听得人心里哆嗦。

  门外站着李诀。

  他的神情没有刚才盛饺子时的亲切,什么话都没说,一把拽着她往余温钧的书房方向走。

  湿漉漉的发尾上不停有冷水滚落,滴在肩头、落在地板,滚在心底最脆弱的角落。

  她软绵绵地任李诀拖着走,走到门口时,李诀用力地把贺屿薇往里面一推,再悄然带上门。

  装潢华丽的房间,余温钧和栾妍一坐一站。

  他们样貌和体态都远超普通人,就如同韩剧里,面和心不和但外表无懈可击的财阀夫妻。

  他们都扭头看着她。

  余温钧开口,声音倒是依旧和往常一样:“现在问你两个问题。你只能回答,是或不是。我说明白了吗?”

  余温钧指着墙上的纸鸢:“你知道是谁弄坏它的吗?”

  啊,余温钧的口气代表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贺屿薇的心一沉,而在栾妍尖刻的目光中,她颤抖地说:“……是。”

  余温钧继续问:“是你吗?”

  “不是!”

  贺屿薇的话刚说完,栾妍就立刻说:“那你怎么解释这个?”

  栾妍展示的手机上面不出所料是她当时的拍摄照片。贺屿薇却没有太过惊慌,大概是因为凡事

  做好最坏打算,此刻的一幕,也不过是想象中的情景重现。

  贺屿薇尽量镇定着心情,把当天的场景说了。

  “……等我回过头的时候,栾小姐就用手机把我举着纸鸢的样子照了下来。但余董事长,弄坏纸鸢的人真的不是我。”她说到最后,声音和手指又不争气地颤抖。

  栾妍也看着余温钧:“确实是我让她带我来你书房的,我向你道歉。不过弄坏纸鸢的人并不是我。你现在是信我,还是信她?”

  贺屿薇的指甲陷进肉里。栾妍真的聪明,她知道完美的谎话里,最好要掺着部分的真话。所以她不否认潜进书房的事,但拒绝承认弄坏纸鸢的人是自己。

  不,贺屿薇心想,她现在不是局外人。她要保全自己:“我有段和栾小姐的录音,可以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不顾栾妍微微色变,她掏出紧握的录音笔。

  这是贺屿薇在打开门前唯一抓住保护自己的武器,而她几乎带着解脱的心情,按下播放键。

  沙沙,沙沙沙沙————

  等待良久,那一支银色录音笔里传来的不是曾经两人的聊天对话,而是模糊的、长达一分钟之久的噪音。

  随后,是更长的噪音。

  出乎意料的状况之中,贺屿薇的脸色慢慢变白。

  明明录下她和栾妍两人的对话,这是证明自己清白的关键且唯一证据。但现在,录音为什么无法被播放?

  贺屿薇慌张地把录音笔拿到手里。无论她怎么来回调试、按下播放,重启,拔掉电池,拔掉内存卡。录音笔里依旧只有沙沙的噪音。

  她猛地抬起头:“有、有贼!肯定是有人趁着我去秦皇岛的期间,偷偷进我房间,并把里面的录音删掉了!”

  这句话,简直是在落人口实。

  “你家的佣人在抱怨你家有贼,管理有漏洞呢。”栾妍先对余温钧说,然后轻轻蹙眉转向贺屿薇,“屿薇,你住的是五楼吧?按理说,这里是全家上下最安全的地方。”

  “可,可是,我明明录下了……”

  “我不知道你录下什么,但我知道,我们现在什么都没听见。”

  贺屿薇再次试图用力按下录音笔,但无论尝试几次,里面依旧只有电流传过的嘈杂声音。

  录音……被洗掉了。

  贺屿薇整个人都陷入混乱,她抬起头再次重申:“我、我没有弄坏纸鸢的理由——”

  磕磕巴巴想辩解的时候,门被敲响。李诀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精美蝙蝠风筝:“这是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

  “这个风筝是我花钱买的!”

  简直是天降的好运,栾妍微笑着,但她也不过是很克制地点评一句:“哇,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纸鸢——大的喜欢,小的也喜欢,喜欢得恨不得想‘上手’收藏呢。”

  从刚才开始。余温钧静静地听着两个女孩子的争吵。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表情既没有很生气,却也没有想把这件事轻轻放过的意思。

  贺屿薇就算提高声音也怎么都吵不过栾妍,混乱内心的某处角落咔嚓一声就按下了名为“悲观”的开关。

  没有用。

  就算她用录音证明了自己是清白的,身为大家长的余温钧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会抉择。

  余温钧未必真正把栾妍放在眼里。但是,“未婚妻”绝对比一个纸鸢或一个小保姆重要。

  就像,她被余龙飞推进泳池,余温钧心里很清楚是弟弟的顽劣所致。但他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而余温钧这一次也会这么做。他估计会再给她倒一杯茶,给她一笔金钱赔偿,允许她继续留在余哲宁身边当保姆……

  不。贺屿薇心想,她不想干了。

  她此刻极度愤慨和委屈,但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似乎蛰伏着另外一个灵魂。那个灵魂冷漠地想。即使再哭再闹地讨一个公道,世界也不会改变。何况,她也不需要他们相信自己。

  她只是一个浮萍般的人物,从来不是他们常规生活里的一部分。但是,她也未必真把这些华丽的大人物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如此既然——贺屿薇抬起头:“余董事长,我最后跟你确认一遍,你房间里没有安监控吧?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算了。”

  已经放弃辩解了?余温钧眸子微微一闪,他也只是冷然说:“我刚刚只允许你回答是或不是。但是,我并没有允许你反问我。”

  余温钧长身而立。

  他让李诀把纸鸢取下来。美丽而薄如蝉翼的纸鸢就像一只扁平的蛾子,平铺在沙发,虽然美,但工笔画的笔触描绘得太细,又带有某一种恐怖感,它也正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四个人。

  余温钧抚着下巴,低头欣赏了纸鸢片刻。

  随后他说:“提前告诉你们我会怎么处理这一件事——不论你俩之中的谁弄坏了纸鸢,都不是问题。东西,就仅仅是个东西而已。我不会因为一件东西而对两个小丫头发火。但是,我也必须要把你俩讲的故事听到结局。弄坏纸鸢后,你俩中的谁最先把它重新挂上墙?又是谁出的主意要瞒着我。”

  两个女孩都面面相觑。

  贺屿薇闷声说:“……栾小姐把纸鸢又挂回去的。”

  栾妍也有点失去冷静,她立刻反驳:“是她!”

  这时候,虚掩的门被打开。

  是余哲宁走进来。

  他在房间里怎么都等不到贺屿薇,就让玖伯把自己带上五楼。而在门口的时候,余哲宁也把他们的争吵听了个大概。

  而余哲宁的第一句话是:“哥,我向你保证,屿薇……不是会撒谎的人。”

  栾妍也一愣,她的表情复杂,语气却幽幽的:“你的意思是我撒谎了?”

  余哲宁皱眉否认:“我也没有说你撒谎。咳,哥,对不起,其实是我看你这纸鸢在这里挂了那么多年,有几次试着想把它取下来,但不小心弄坏了。我怕你啰哩啰嗦地骂我,一直没敢说。”

  贺屿薇在看到余哲宁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往后退,一股强烈羞愧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行,要哭了。

  从刚才吵架时就忍住的泪水此刻要决堤。她讨厌给人增加麻烦,也讨厌成为众人的焦点对象。讨厌被余哲宁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

  他们一人一言的,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凝聚在余温钧身上。

  贺屿薇正心绪复杂的时候,却听到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是金属打火机扳动的声音。

  余温钧从怀里掏出纯金打火机,在纸鸢的翅膀处点燃。

  原本就是由丝绢和竹条做成的可燃物,遇到火星迅速就蔓延,而在纸鸢烧到一半,他用胳膊肘推开沉重的窗户,

  冬日里冰冷凝固的空气当中,燃烧的纸鸢就像一颗飞速划过的流星,带着呼啸的风声,被余温钧远远地投掷进夜色里。

  一路从五楼急急地坠落在空地上。

  就像很微妙很隐晦的黑色幽默噩梦,那一只挂在书房至少五年,让栾妍心心念念的纸鸢,就这样被余温钧轻易地舍弃了。

  鸦雀无声中,他转身。

  余温钧虽然喜欢花衬衫,但每一粒扣子都规规矩矩地系着,头发一丝不苟。看起来是对各方面要求严苛的人。但有时候,他的眼瞳居然会一点光都没有。

  余哲宁和李诀在他身边的时间都很长,他们知道,这人有极其冷酷且极其出人意表的一面。而这种时候,余温钧是不允许别人质疑的。

  “栾妍今晚在家里休息。哲宁也先回自己的房间。你们都回去——除了你。”

  除了贺屿薇。

  被点名的女孩子还浑浑噩噩地垂着头,余哲宁和栾妍一怔。

  栾妍再度爆发了。

  “余温钧,我一直都想说,你对小保姆也太过特殊吧?只有她能住在你的专属五楼,只有她有英语家教!”栾妍颤声说,“在北戴河的时候,你还大半夜把她叫进房间陪你吃饭——”

  余温钧截

  断她:“你想问的是我和她有没有一腿?”

  这种直白让栾妍稍微慌乱:“我也没说到那个份上……”

  “我,不喜欢她。”余温钧盯着栾妍,一字一字说。他的语调是如此决绝而刺耳,甚至于让栾妍都感到一阵畏缩,仿佛被刀锋处散发的寒光刺伤。

  贺屿薇则把头垂得更低。啊,原来被长辈当面说“我不喜欢你”居然是那么一件令人无地自容的事。

  “如果,我喜欢一个女人,”余温钧平静地继续,“绝对不会让对方感到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