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尚有余温 第9章

作者:帘重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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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哲宁原本坚决不同意贺屿薇住在自己房间,但余温钧下楼探望他之后,似乎改变了主意。

  临睡前,贺屿薇有一个小时的自由休息,换成营养师和家庭医生来余哲宁的房间,他们一个是询问余哲宁第二天想吃什么食物,另一个检查他伤口。

  啊,真的是名副其实泡在蜜罐里的金贵少爷。

  但,这个评价对余哲宁似乎很不公平。他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没有跋扈脾气。而且,余哲宁似乎也很苦恼曾经的高中同学来照顾自己这件事,但是,这个家里显然是那一个穿花衬衫的兄长说了算。

  贺屿薇重新来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说是佣人房,但装潢太精致太漂亮,她根本待不住,喉咙里还有午间三明治酱料的黏糊记忆,整个人都快窒息。她偷偷摸摸地打开门,楼道里静静的没有旁人,于是顺着残留的记忆,来到了曾经想逃脱,却误打误撞来的漆黑天台。

  夜间时间,九点五十分。

  不知道别墅的具体位置,但它和山村荒野里一样安静。只有风声和寒冷的空气陪伴着自己。

  贺屿薇张开双臂,深呼吸几次,然后对着眼前的虚空颤抖说:“我要——忍耐生活!”

  风声和她沉沉的呼吸声,如此的寂寞。贺屿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有力量一点,再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颤抖的声音再次被深渊般的虚空、黑暗和寒冷淹没。

  贺屿薇仰头站着。直到脑袋和手指被寒风吹得要爆炸,才重新缩着脖子跑进去。她跑起来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吹过天台黑暗角落处,因此没看清,那里似乎依旧站着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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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贺屿薇侧身躺在行军床上。

  虽然说是简易的床,但显然是专供露营的高档货,她有北方女孩一米七的身高,但因为瘦和驼背,也就像只大蚂蚱,但双脚也能自由伸展。

  她翻了个身,试图在寂静中捕捉到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其实,贺屿薇对照顾病人的工作并不陌生,相反,她对上手得极其熟练。

  毕竟,她曾经面对瘫痪中风而终日卧床的父亲,每隔几个小时得换尿布,擦屁股的恶心排泄物,翻看屁股和大腿查看有没有褥疮,而所谓的“男性隐私部位”也在这种贴身照顾里一览无余。

  贺屿薇的眼睛和内心,早都在日复一日的流程中对男女大防而感到麻木了。

  不过,余哲宁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应该和骨瘦如柴、早已被酒精摧毁的父亲不同——但再不同,也都是人类的身体吧?她早就不会有“少女娇羞”这种高级情绪了。

  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贺屿薇随时竖着耳朵,听虚掩着门里的动静。

  早上五点多左右,旁边传来声音。

  余哲宁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伤腿不能受力,要抬高促进血液循环。但真够难受的。他稍微咳嗽声,接着一愣。

  贺屿薇没有穿鞋就跑过来,乱糟糟的头发像扫帚一样。

  “要去厕所?我帮你。”她揉着眼睛问。

  余哲宁的脸一下子红了,但贺屿薇驾轻就熟地扶着他胳膊,把他拉起来,女孩子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眼前的场景让他很不舒服,无论是他被迫被一个女孩扶去卫生间,还是说这个女孩是曾经羞怯寡言的高中女同学,还是他此刻确实有尿意——余哲宁很想开口让她出去,又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发脾气。

  贺屿薇很快察觉出他的心情。

  她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会把你扶到卫生间的门口,替你带上门就走。然后你自己回来,好吗?”

  某一种男性自尊心让余哲宁的脸色沉下来,但他点点头。

  到吃早饭前,两人的氛围都是尴尬的。

  贺屿薇吃早饭的时间比余哲宁要早半个小时,皮蛋粥外加小笼包,一小盘薄片牛肉,

  还有一小碗圣女果。

  墨姨说:“你喜欢吃中餐吧?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跟小钰说。小钰,就是你昨天见到梳辫子的女孩。你的头发怎么那么乱? ”

  贺屿薇局促地捏着筷子,却感到背后有人,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正趴在楼梯把手上看着她们。

  “哎呦,我听哥说了,家里来了个专职照顾哲宁的小保姆?是你?”

  拥有这把动听且洪亮声音的是余龙飞。

  余家另外的一个少爷。

  贺屿薇曾经也和余龙飞匆匆见过一面。但当时,他如同身穿华服的罗刹,抬起手就用筷子恶狠狠地打过她的脸。

  啊,他不会再追究打翻酒杯的事吧?贺屿薇屏住呼吸,紧张地低下头。

  墨姨皱眉说:“以后见了人都要学会主动打招呼。”又笑着问余龙飞吃早饭没有。

  余龙飞扫了一眼贺屿薇面前的盘子,大手一挥,说要来一样的食物。

  余龙飞吃饭的时候非要拉着贺屿薇一起,问了她各种问题。其实就是问她来别墅之前是做什么的。

  贺屿薇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

  那一张整块天然大理石餐桌的中央,摆着一个透明大花瓶,里面插着至少四十多支枝(她默默数了一下)紫色睡莲,尖尖的花瓣,淡淡的幽香,美得惊人。

  “也就是说,我哥把你请来伺候哲宁?你这样能干什么活,怎么不找个男的?哦,我好像明白了……”余龙飞转了转眼珠,“哈哈,是得请个女孩来牵制一下哲宁,栾妍要回来了。看来,我哥还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妻呀。”

  未婚妻?不放心?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贺屿薇的耳朵捕捉到全新的信息,但她只是默默记在心里,脸上半点没有好奇的意思。

  “听说,你还是哲宁高中时期的女朋友?”

  贺屿薇很刻板地回答:“这段时间打扰您了。我会努力工作的。而且,我不是余哲宁先生的女朋友。”

  余龙飞嗯了声。

  谢天谢地,这个难缠的人物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所以依旧是老一套的吩咐:“听我哥的命令照顾好哲宁。这就是你唯一要做的工作,听懂了吗小保姆?在我家别乱跑,也别偷东西。”

  贺屿薇忍气吞声地答应。

  等余龙飞问完问题,眼前的早餐也被吃完了,他用纸巾满不在乎地擦嘴,但举止有一种优雅。

  实际上,余家三兄弟身上都有一种被严格规训后的良好教养感。不过,教养不束缚行动。只要稍微碰到他们的利益,这些人也就能直接扔掉修养,面不改色地能重创他人,像是……狼。

  ——嗯,余哲宁却是狼群里的一个例外。她内心默默补充,赶紧溜回三楼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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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中午,余温钧飞去洛阳开个会。

  他在登机后接了一通电话。

  墨姨那里报告,贺屿薇试图扶余哲宁上厕所,但余哲宁再次强烈抗议,重申需要找一个男护工来每晚为自己擦拭身体。

  余温钧答应了。

  结束通话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李决说的:“脸皮忒薄。栾妍回来后,他估计得哭出声。”

  这可是敏感话题。

  李决哪里敢多嘴,他略微僵住,玖伯在旁边顺手接过来需要余温钧要看的文件。

第9章 小雨

  一个星期过去,贺屿薇勉强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

  和糟糕的开端相比,她在余家的保姆生活过得出乎意料舒适而宁静。

  余哲宁在车祸中右脚踝受伤,需要静养三个月。

  前一个月不能下床。她负责担当生活保姆,端茶倒水,涂药、端饭,陪他做简单的康复练习,以及去跑腿,为余哲宁拿他在整个宅邸想要拿的任何东西。

  贺屿薇每天晚上在卧室外的行军床睡觉,随时待命。到早晨,男护工前来替余哲宁穿衣服,她就能回自己的房间,洗洗澡或吃一点早饭。

  五楼很空荡,她再也没见过余温钧或李诀。

  虽然被警告不准乱闯,但是,贺屿薇仍然找机会去了好几次天台,权当透气。

  她至今不知道这个豪华宅邸具体在那里,因为从天台望去,四处都是浓绿色的树木遮挡着视线。宅邸就好像是一个孤岛。

  贺屿薇眯着眼睛心想,这个孤岛不太坏。

  余哲宁在上午的时候会用电脑、或者去一楼的多功能影视厅看看球赛或电影。中午的时候吃饭,下午的时候,余龙飞会冷不丁冒出来。

  兄弟俩斗嘴几句,或者打一局马里奥的赛车游戏。

  在此期间,她会识趣地退到房间外,做一些清洁工作。

  墨姨教她用一些简单的电器,比如说如何用吸尘器的附加装饰来吸家具上的小小灰尘,如何按饮水机的除味功能,如何开资外线灯给衣服消毒。

  贺屿薇见过一次他们的父亲,一个肩宽体胖,看起来就很气派,很上流社会打扮的人,从她面前昂首挺胸地走过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偶尔,一天结束的时候,墨姨会叫住她,询问“一切都好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的”。

  农家乐后厨暗无天日的繁杂工作,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贺屿薇现在不用每天把手泡在冷水里,一遍遍地洗碗和洗菜,也不用试图笨拙地给各种土豆和黄瓜削皮的同时屏蔽任何流言蜚语。

  远离柴火灶,她总是被火烤得微微蜷曲的额发重新恢复柔顺,指甲缝也不会总有洗也洗不掉的黑灰和辣椒粉末。

  没人关注她,她也不再刻意地驼背。

  但偶尔照镜子,贺屿薇条件反射般把长长的刘海儿拨到眼睛前,挡住目光。

  还有另外一件事,余哲宁没有和她闲聊过。

  他下达指示时很明确,态度很谦逊,但态度像一个陌生人。

  像余哲宁兄长所期望的,两个高中同学在养伤期间互相解闷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发生。

  贺屿薇刚来的时候极度紧张,没敢好好地看余哲宁。

  可是两人相处得时间挺多,偶尔,她会悄悄地打量他几眼。

  余哲宁总是会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

  她不由想起读高中的时候,他会用这种目光看着窗外,仿佛最期待的人在远方。

  余哲宁的五官比高中时候更为俊逸,气质也更稳重。脚部受伤,让他短暂地失去身体上的行动自由,但也给他的英俊增加了脆弱感。骨裂似乎很疼,他一次都没有呻吟。至少在她睡在行军床上的时候一次都没听到。

  贺屿薇在敬佩之余,也理解他的心情。

  像余哲宁这种王子般明月清风的人物,肯定也讨厌“同学变保姆”的狗血戏码吧。她也不好主动解释自己是被强迫来做这份工作的——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挑拨离间和冷漠似的。

  虽然说车祸是一桩倒霉事,但贺屿薇心中微微地浮出一丝庆幸。

  谢天谢地,需要照顾的人是余哲宁。他绝对是最理想、最通情达理和主动守分寸的雇主了。

  三个月而已,她默默祈祷,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余哲宁只需要安心地养伤,忍受她三个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