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陈泊闻没日没夜地拍戏,所有热播的短剧,都有他的身影。而他拍的短剧,有三分之二是阮雾作为编剧的作品。
他们走动得越发频繁,联系颇多,偶尔也能约出来吃一顿饭。
熟悉之后,陈泊闻说她是个俗人,说她对爱不真诚,就连她写的剧本都是如此。男女主分明是相爱的,却死活不愿意表达彼此的爱意,任由种种误会消磨爱意。
阮雾轻飘飘地说:“就是因为有那么多误会,所以这部剧可以拍这么多集。而观众们也喜欢这种剧情,数据能说明一切,你卡里的钱也能说明一切。”
陈泊闻说不过她,挠挠头,干巴巴地问她:“你想过转型吗,说实话,我演霸道总裁演吐了,连做梦都是把女人压在墙上,说‘女人,你是在欲情故纵吗’这种恶心话。”
“神经啊,”阮雾被气笑,“我从没写过这种台词好不好?”
“我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很累了。”
不止陈泊闻感到了疲惫,2020年后,短剧迎来了高潮期,这份高潮随着疫情的全面解封,逐渐拉下帷幕。2022年底,短剧市场迎来疲倦期。陈泊闻火极一时的短剧被人当成功案例进行学习,情节被人频频效仿,狗血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陈泊闻和阮雾踏进圈子的第三年,他俩决定组建一个工作室。
他们进圈三年,手头有人脉,有资源,也有资本。
陈泊闻赚的钱远多于阮雾,工作室,他是大股东,大老板。
陈泊闻深知自己没有经商的天赋,也没有领袖的才能。于是他只负责筛选演员和剧本,其余事,统统交给阮雾。
阮雾又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所以直到四个月后,2023年4月,工作室才正式成立。
工作室开工的前一天,阮雾独自一人去了以“求财”出名的寺庙祈福。
读书时认为去寺庙祈福是件尤为傻的事,现如今,她也成为了傻人。
烟熏火燎的寺庙,放眼望去,居然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阮雾执香,虔诚拜佛,许下心里的愿望。
之后,她将燃香插进香炉中。肩膀被人一撞,香灰烫落在她掌心,那条细细的爱情线,被香灰掩盖,寻不到痕迹。
命运的掌纹难寻踪迹,曾经的爱人也离她远去。
拜完佛后,她独自下山,弯曲漫长的山路,四周是郁葱绿树。
她沿着大路往前走,忽然看到前方的标牌,左转下山,右转,通往天竺寺。
眼前忽然驶过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连号数字的车牌。车子缓缓地,驶进她身边的停车场里。
后座车门打开,下来一对中年夫妻。
妻子穿着旗袍,丈夫穿着西装,他搂着爱人的腰,二人脸上印着相似的幸福。
阮雾看着他们从眼前经过,又离开。
而她站在原地,手上被燃香不经意烫到的伤口在此刻隐隐作痛,某段回忆也被烫醒,甚嚣尘上。
记忆里,也曾有人开着辆迈巴赫停在庙前,彻夜通宵,只为求得她一句原谅。
陈疆册。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呢喃着他名字时,竟有种做了一场荒凉大梦的混沌感。
他像是她梦里才会出现的人。
可三年过去,他既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第31章
这三年,阮雾没有和陈疆册见面过。
但机缘巧合下,阮雾和陈疆册的母亲见过几次。
那是2021年初,阮雾去管院办事,恰逢管院EMBA班开课。
楼下的LED显示屏里闪烁着课程名称以及主讲人身份介绍。来自国内知名纺织公司的董事长,刘白女士。
阮雾曾听陈疆册提过他的母亲。
他说她出生时,她父母一穷二白,于是她的名字里有了个“白”。
礼堂的前后门开着,管理进出的学生恰好认得她,于是推门将阮雾放了进去。
她是从图书馆出来的,身上背了台笔记本电脑,还带了幅眼镜。因此即便坐在很后排的位置,阮雾还是看清了主讲人刘白的脸。
她穿着职业制服,个子很高,浑身上下散发着女强人的干练,精致气场。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陈疆册说她年轻时很要强,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三十三岁结婚,三十六岁才生小孩。算是晚婚晚育了。
莫名令阮雾想起陈疆册父亲的出轨对象。
三十出头的年纪。
长相精致,妆容完美,身材窈窕。
那份属于年轻的美感,是再昂贵的医美也无法实现的。
但刘白在台上的从容、平静,逻辑缜密的发言,与面对提问者耐心又谦卑的回答,也是时间给她的馈赠。
阮雾没有待很久,便离开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半年后,那天是季司音的生日。
21年国内的时局仍处于混乱中,日常出行得戴口罩,坐公交车都需要出示绿码。即便如此,季司音的朋友圈定位依然时换时新。
陪她吃喝玩乐的朋友许多,但她过生日,势必要和阮雾一起。
季司音定了南城的一家米其林西餐厅。
餐厅以“丝绸之路”理念打造了特色的法餐菜品。
然而法餐的唯一特色,应该是上菜慢。
吃了一个小时,还有好几道菜没上。
阮雾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过道边的空位多了两位客人。
她随意瞥去一眼,愣了愣,边上坐着的居然是陈疆册母亲,刘白。
刘白是和一位女性来的,二人边闲聊边等餐。
她们的声音并不响,刚刚好让隔壁的阮雾和季司音听见。
“疆册最近在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银行事情多,他爸又是个不管事儿的,什么事儿都得他处理。”
“他年纪不小了吧,也该找个人定下来了。我看司家那小丫头挺不错的,本硕都是牛津,长得挺漂亮的性格又好。”
刘白淡笑着:“疆册和她吃过几次饭,说是对方条件好,眼光也高,瞧不上他。”
“怎么会?我可听说了,司家那丫头挺喜欢疆册的。”
“是吗?臭小子又骗我。”刘白眼睫一压一抬,如同翻书般,轻易地将这事儿翻了过去,提起下一个话题。
暗色调的环境里,季司音竖着耳朵听得专注,双眼盯着阮雾,企图从她脸上找出微末的情绪变化。然而以失败告终。
阮雾始终神色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季司音拿起手机,给阮雾发了消息。
她问:【你还好吗?】
她回:【很不好,我的心都在滴血。】
季司音翻了个白眼:【无语,】
阮雾笑:【我说了,前男友对我而言,就是陌生人。】
所以不管是他今夜新婚,还是暴毙逝世,都与她无关。
阮雾无动于衷地笑笑,举杯敬向季司音,祝她生日快乐,随后附上自己为她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橙色的包装袋外印着品牌的logo,季司音见到后双眼泛光,即便她如今都是购买special order,但见到mini kelly时还是表现得很开心。
人们是如何意识到自己被时间裹挟的呢?
阮雾想,她高中时给季司音过生日,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只能给她买一条手链。
十年过去,她送她的生日礼物,是同品牌的包。她不需要省吃俭用,精打细算。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譬如阮雾送的礼物都是季司音喜欢的,譬如季司音收到礼物时,脸上的笑总是很满,很满。
至于第三次见面。
是在工作室搬入园区的半个月后。
这天刚好是五一假期前最后一个工作日。
南城无疑是座充满人情味的城市,没有红绿灯的路口,车辆见到行人,十米开外便会放缓车速,待行人通过后再发动车辆。即便是刺猬,也被这座城市每个路口设置的密密麻麻的摄像头,磨平了利刺。
阮雾是天生无棱角的人,耐心地等待行人通过,耐心地等前方车辆过园区的闸机。
那是辆平平无奇的车,从车牌到车身都尤为普通。
因此阮雾没有想到,驾驶座下来的人,会是创造出品牌价值过两百亿的纺织传奇人物——刘白。
她私底下的着装很普通,一身素雅的苎麻衣服,手里拎着的包是唯一能彰显出她身份的稀有鳄鱼皮。
园区占地约三千亩,面积太大,阮雾又是个尤为散漫的人,对周遭事物不甚关心。因此虽然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但她连同栋楼有哪些公司都不甚清楚。
那天她知道了,与她隔着两层天花板的公司,是刘白的分公司,负责一次性洗脸巾的业务。
她们搭乘同一台电梯。
刘白下车后手机铃声响起,她一只手拿包,一只手接电话。
阮雾按好电梯楼层后,低声询问她去几楼,刘白说:“八楼,谢谢。”
“不客气。”她垂声回答。
电梯打开,她们先后出了电梯。
阮雾回到办公室,坐在柔软的单人椅上。
记忆像生锈的卷帘门,钝钝的拉起,尘封的旧事涌上心头。阮雾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刻舟求剑的时刻,但此刻她发现自己也成为了涉江的楚人,翻找着记忆里的爱人。
可再翻找,就像放久了的旧照片,低像素模糊了对方的脸。
她已经记不清他的相貌,他的声音,他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