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无休止的暴雨声里,车厢内尤为静谧,显得手机来电声,突兀且刺耳。
是未知来电。
做这行久了,未知来电包括但不限于合作伙伴、未来的合作伙伴。总归都是能建立起利益关系的。
所以阮雾接电话的时候,语气很友善,“你好。”
一个红灯,车辆缓缓地在白线内停下。
盘旋在车厢内的男声,低沉,又熟悉:“往左看。”
阮雾愣了愣,身体先于大脑运转,往左看去。
陈疆册的副驾车窗已经降了下来,隔着一扇雨滴满窗的车窗,他们在迷离的霓虹雨雾中对视。
滑落的雨幕里,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唯独那双眼,眼里映着黑曜石的光。
目光灼灼,像是片汪洋,吞噬了所有的情欲。
他双唇翕动,声音离得很远,也近在耳畔,“前面路口,靠边停车,我们聊聊。”
雨刮器频繁工作,暗沉的声响,犹如倒计时的钟声。
在她犹豫的时间里,信号灯由红转绿,身后等待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催促着她做决定。
阮雾踩下油门,不需要往左边看,她都能察觉到,他的车始终与她并行。
过路口,前面有个显眼的公交车站。
阮雾没有回陈疆册一个字,却还是将车停在了虚线的待停区域里。人被情感操控,真不是件好事。
陈疆册的车停在她车的前面,双闪在雨幕里泛着黄色的光。一闪一闪,带动她心跳频率。
他没有撑伞,迳直走向她车的副驾驶。
“卡——”声细微,车门解锁。
他轻松地打开车门,坐了进来。被雨淋湿的身体,好似带了一阵凛冽凉意,蔓延至整个车厢。阮雾莫名有些冷,身上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夜色幽幽暗暗,远处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轰鸣雷声。
他们并排坐着,望向同一场下雨,心里却很有默契地,想起了那年冬天,在天竺寺外的那场初雪。
那年之后,南城再没下过雪。
他们也再没见过。
阮雾没有看他,只是望着雨水斑驳的挡风玻璃,声音很低,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大的雨,你要上高速?”陈疆册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发火是什么时候,哪怕被她甩了,他也只有怨气,没有怒意。
他是真的怒了:“就算要躲我,也没必要赶着今天回去,就不能等雨停了再走吗?”
阮雾下意识否认:“不是躲你,我和我爸妈说好了,我今天回家。”
陈疆册发现自己真的拿她没办法。
他阖了阖眼,无奈地漾起抹笑,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
“你的车技,我不放心。”
“我放心。”
“那你让我怎么办?”陈疆册沉冷的嗓,声线无起伏,正因如此,每个字音都如同从天降落的冰凉雨丝,携着凉风,无尽的压迫感,倾泻而来,“你要让我担惊受怕一整晚,然后差人在高速路口候着你的车,看你是不是平安到家吗?”
“阮雾,我没你那么心狠,能置自己的生死不顾。这么大的雨,二环都没几辆车,你还要上高速。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玩儿的?”
阮雾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晚辈,面对长辈的指责,说不出任何有理有据的反驳。
她咬了咬唇,自以为很有道理地反问了一句:“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这么管着我?”
陈疆册吃过“前男友”的亏了,万万不敢提起“前男友”这三字。
前男友几乎是她的雷区,毕竟有个初恋前男友摆在这儿。
他索性心一横,学着她的冷漠,吊儿郎当地说,“炮友,床伴,这关系行吗?”
面对他的厚颜无耻,阮雾除了骂他一句不要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炮友至于做到这份上吗?”
“炮友都能抱你去洗澡,开车送你回家,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儿?”
阮雾怔怔地望向他:“你要送我回家?”
陈疆册:“嗯,既然和你爸吗说好了今天回家,那就回去吧。你大可把我当做顺风车司机,我把你送到家后,马上就会走,一句都不会多说。”
他表现得过于坦然,让她难免愧疚。
即便昨晚睡了之后,她就把他踢下床,她也没有任何愧疚感。
可现在却有了。
她抿着唇,很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陈疆册眼梢曳出一道漠然的笑。
-
附近是小区,小区路边有画白线的停车区域。陈疆册将车停在其中,然后,他提示阮雾,按下后备箱。
阮雾一脸茫然,还是按照他的指示,打开了后备箱。
紧接着,便看见他从自己的车里,拿了几盒礼盒,放进她的后备箱里。
阮雾皱眉,想下车质问他这是在干什么,可急促的雨拦住了她。
陈疆册在凉雨里来回走动,浑身湿透,白色衬衫能够隐约看见他的身体线条。大概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身材,不论对同性还是异性,都有着极致的性吸引力。
十来岁少年少女的喜欢,青涩,懵懂,单纯。
二十来岁成年男女的喜欢,比起喜欢对方的好,更多的是喜欢对方肉。体带来的满足感。
心里藏着太多的情绪,很难被填满。但身体不是。
爱欲是空腹饮烈酒,灼烧感遍布全身。
未多时,陈疆册回到驾驶座坐下。
他衣服湿透,贴着皮肤,安全带将他本就黏腻在皮肤上的衣服,贴合得更紧。他私底下注意身材管理,穿上衣服只能看见他优越的身体线条,宽肩窄腰。脱下衣服才知道,他其实有肌肉。
湿水淋漓,阮雾的脑海里,合时宜地想起昨夜放浪形骸。
他直到去浴室洗澡才脱去衣服,被各种液体浸泡过,衬衫皱巴巴的。像极了此刻。
阮雾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平静的语气问他:“你往我后备箱放了什么东西?”
“端午节礼。”他说。
她皱眉。
“买了些打算送人,正好你回家,带点儿送给你爸妈。”
她眉间褶皱更深:“你送我爸妈干什么?”
陈疆册纠正:“是你送你爸妈的。”顿了顿,他说,“不是很久没回家了吗?总得带点儿东西回家孝敬父母吧。”
阮雾愣了愣,脸部温度骤然升高,是羞耻至极的。
端午来临前半个月,所有合作过的人,她都准备了礼物送过去。她如今也是独当一面,处事圆滑的人。她自以为滴水不漏,偏偏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有所欠缺。
她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我回我自己家,要带什么东西?我回家,就是给我爸妈最好的礼物。”
陈疆册微微勾唇,雷电劈亮空旷的高速路。雨已经小了许多。
或许有的人天生令人难忘,单单这张脸,就说明所有。一注白光照亮他的脸,有种雨后初霁的清朗。
他口吻是一如从前的宠溺,幽然笑着,说:“你当然是最好的礼物。”
对你父母而言是,对我而言更是。
第42章
这个夜晚算不得多美妙。
漆黑的雨夜,骤雨像是要吞噬万物。
阮雾身上穿着单薄的吊带短裙,车厢内冷气簌簌,吹得她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什么也没说,陈疆册兀的扔来一件干燥的西装外套,落点恰好是她未被短裙遮掩住的双膝处。双膝往上,还有一大片莹白、极具肉感的大腿。
陈疆册偶尔会想阮雾,但这份想念很纯粹,就是想她这个人。
但在见到她的时候,他脑海里会浮现极阴暗的、恶劣的、绮糜的画面。
他成长过程中从未对某样事物投以极高的专注度,偶尔对一样事物感兴趣,他能够清晰剖析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新鲜感作祟。他家世代从商,没有身居高位的收敛与低调可言,每一笔钱来路正确,又合法纳税,所以一度他挥霍无度。
久而久之,他意识到,自己对金钱也没有了欲望。人生变得乏善可陈,索然无味。
直到遇见阮雾,他像是寻到心爱的玩具的幼童,死死地护着这个玩具,宁愿被人剁手,也不愿意放手。
但她和玩具终究是不一样的。
比起玩具,他觉得,用礼物形容更合适。
从天而降的惊喜,就是礼物。
生意场上,尤其恶俗且常见的情节——将洗漱干净,浑身散发着诱人香味的人,送进合作伙伴的房间。推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尤物,身姿性感,万种风情,勾人魂魄。
与阮雾重逢后,每一次和她见面的夜晚,陈疆册脑海里都会浮现这个场景。
欲望难以止歇,他只能不断地在浴室里冲冷水澡。
此刻,占满他余光的,全是她那双白皙的长腿。
陈疆册自问来找她,不是因为这种事。
为了让自己不再遐想,安心开车,他将手边的西装外套扔了过去。
盖住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