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大脑很容易就说服自己,但身体却无法疏远他,被他紧握着的手,没有任何的抽离。
五分钟的时间,陈疆册喝了二十杯酒。
高浓度烈酒,他酒量再好,也禁不起这般折腾。喝完后,整个人醉醺醺地靠在沙发上,眼神都不清明。
游戏还在继续。
只是再也没有抽到他俩。
夜色渐深,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
阮雾先前定的ktv包间的时间,是六个小时。还剩半小时的时候,液晶显示屏弹出提醒,大家伙这才注意到,都快两点了。于是纷纷起身,收拾东西散场。
大家都有些喝多了,一个个步伐晃悠悠的,舌头都捋不直地说着“再见”。
陈颂宜小心翼翼地往陈疆册和阮雾坐的那处瞥了眼,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双手时,她默默地收回视线,混进人群里,火速溜走。
很快,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阮雾说:“松手。”
陈疆册歪着头:“再牵一会儿。”
“我说,松手。”她面色冷淡。
“……”
陈疆册从善如流地松了手。
阮雾拿起自己的包,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她转过身,发现陈疆册仍坐在位置上,头往后仰,细长的脖颈过分白皙。灯光扫过,照亮那块凸出的喉结,缓慢地滚动着,安静的包厢里,隐约能听见他粗重迟缓的喘息。
“还能走吗?”她叹了口气,问他。
“嗯?”他低笑了声,仰面看着天花板,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和我玩局游戏吧。”
阮雾说:“没兴趣。”
他说:“你赢了,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
她阖了阖眼,声线是她自己都未发觉的颤抖,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别的。
她问:“输了呢?”
他说:“输了,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话音落下,他仰起的颈线成直线,他头摆正,双眼直望向她。眼里没有任何的欲望,情欲,贪欲,色欲,都没有。也没有往日的恶劣与轻浮。
暗室里,他神色冷峻,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
极其认真,又尤为冷漠。
阮雾说:“玩什么?”
陈疆册捡起面前混乱的扑克牌,他说:“很简单的游戏,比大小。谁抽中的牌大,谁就赢。”
懒得追究A和2到底算大还算小,他直接把这两张数字的扑克牌取了出来。
是真的很简单的游戏。
阮雾深吸气,走上前,她随便抽了一张。
陈疆册也随便抽了一张。
剩余的牌,被他扔进垃圾桶里。
“谁先打开?”他问。
阮雾翻开了手里的牌——Q.
“运气真好。”陈疆册唇角始终保持上扬的弧度,“怎么办,我好像要输了。”
“如果我真的输了,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她想反驳,最终却是沉默。
陈疆册单手翻开扑克牌。
命运或许真不打算放过她。
四十五分之四的概率。
他赢了。
他抽中了K.
阮雾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如果面前有面镜子,一定能照出她脸上的神情。是期待落空,还是隐忍未觉的期望,连她自己都无法猜到。
她十七岁时以为爱只有两种方式,直白热烈的告白,或是隐忍深藏的暗恋。
可她如今二十七岁,在外人眼里,她优秀,成熟,稳重。
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拧巴又世俗,一边说服自己和不爱的人相亲,一边又无法释怀陈疆册……其实她是爱他的。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阮雾怔怔地望向他。
陈疆册说:“两个问题,你选一个回答就行。”
晦暗里,他们在对视。
秒针滴答,仿佛心跳的声音。
陈疆册的呼吸声很重,喉结滚动,他语速很慢。
“当初,为什么分手?”
“既然你在相亲,代表着你想结婚了。那你的结婚对象,为什么不能是我?”
酒气醺红了他的眼,他边问,边起身朝她走来。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周围陷入静谧中,空气仿佛也随之抽空。
世界很静,她被他圈在窄小的怀里,退无可退,入目满是他猩红潮湿的眼。
他分明是赢家,可却以输家的身份,低姿态地求她。
他尾音都在打颤,眼睑红成一片,“无论是哪个问题,绵绵,求你告诉我原因。”
第54章
阮雾从没说过,比起看他低头。
她更喜欢他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受万人追捧,就应该受所有人仰望。他这一生,不会遭受任何的挫折,也不会经历任何的苦难。如果说他有什么是无法得到的,她想,或许是眼泪。她没法想像他流泪的模样。
可他垂着眸看她,眼帘上下起伏,潮湿的眼。
眼眶里,滚出一滴泪。
砸在了她的锁骨处。
泪珠蔓延往下,途径她的心口,好像是一缕火苗,烫的她不经意地轻颤。
“……你非要问清楚吗?”她语气很软很温和,循循善诱地问他,“是因为我甩了你,所以你耿耿于怀吗?”
她太清楚了,像他这样的人,分手是常事,被甩似是践踏他的自尊。
过于高傲的人,是无法忍受被甩这种屈辱的。他由来都是游戏的制定者,游戏的开始和结束,必须得由他决定。
时间仿若就此停住。
陈疆册深缓的呼吸也戛然而止。
他神情错愕,一眨不眨地盯着阮雾。
包厢里,液晶屏幕不断地切换页面广告,或深或浅的光映在他脸上。诡谲的红,迷离的紫,凉薄到毫无血色的白。
距离那么近,他周身散发的矜贵冷感像是冬日料峭霜雪,扑面而来。
一门之隔,包厢外,工作人员推门进来,打扫场地。
门刚推开一小道缝,陈疆册朝那人喊:“滚——!”
给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认清他是老板的朋友后,很有眼力见地离开,顺带还把门给关上。
像是把氧气管给拔了,气压渐沉渐低,压迫着她。
陈疆册眉骨下压,猩红的眼溢出微末的笑来,那笑里讽刺意味甚重。
“是,因为你甩了我,所以我一直惦记着你。”
呼吸一顿,阮雾嘴角牵起,她以为自己扯了抹很轻松的笑出来,实际并没有。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种情况吗?阮雾,我从来不立什么深情人设,我也从没说过我是个多好的人。所以和你分手之后,我接触了很多女人,很多很多女人,长得比你漂亮,身材比你好,穿的要多性感有多性感的女人。”
他每个字句呼出的鼻息都拍打在她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刺鼻浓烈。
像是暴风骤起的海浪,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她。
而她是海面摇摇欲坠的一叶扁舟,轻易被他掀翻,海水将她湮没。
她无法呼吸。
她快要溺死于此。
“然后呢?”陈疆册胸腔微伏着,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然后我发现,不管和什么样的女人见面,我都会想到你。我他妈也不知道啊,阮雾,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见了那么多人,到头来还是只爱你。”
阮雾默了一瞬,长睫下掩。
陈疆册嗓音很低:“三年了,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到底喜欢你什么,论薄情冷血,我不如你。你说分手就分手,分手了之后就不回头,连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旁羡,你也不再和他合作,像是要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一样。”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手托着她的脸,虎口温柔摩挲着她的侧脸,呢喃着说,“我就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不要我。”
“阮雾,我到底要怎样,你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说着,头渐渐低了下来,靠在她的颈间,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锁骨处,一下一下。
她听见他轻声,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绵绵。
她应该推开他的。
也应该像以前那样的冷血。
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