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濡尾
“季辞最开始没打算帮忙,她不认识徐晓斌。但是后来有一次,她在长江大桥上看到敖凤被徐瑶打——”叶希木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徐瑶吧?就是徐晓斌的女儿。”
叶成林点了下头,他调查了徐晓斌那么多事,自然知道徐瑶是徐晓斌和前妻生的女儿。但叶希木居然能说出这个名字,让他不得不越来越相信,他说的可能就是真话。
“徐瑶为什么要打敖凤?”
“我不知道。”叶希木如实说。
叶成林皱了下眉,“然后呢?”
“季辞上前阻止,徐瑶他们放走了敖凤,但是把季辞推下了桥。”
“胡扯!叶希木!”叶成林斥道,“哪个人从长江大桥上掉下来还能活?”
“你可以去派出所问。”叶希木说,“我在江边跑步,看到有人掉下来,我报的警。”
叶成林沉默。
“是4月17号的事。水里我拉了她一把,后来她决定帮我。”叶希木说,“事情就是这样。她跟敖凤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敖凤喊她喊姐姐的。”
“你怎么会开她的车?”
“她丢过一次摩托车,就是她妈妈的那辆,我帮她找过,中间帮她开了一次车。”叶希木很坦然地说,“还有很多事情,徐晓斌想谋她家龙湾的地,她不同意。这些事情我以后给你细讲。”
叶成林长长叹了口气,回到沙发上坐下,双手下垂,有些消沉的样子。
“好。”他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
叶希木看了父亲一会儿,伸手去拿椅子上的衣服,然而手按在衣服上,又抬起头来道:“爸爸,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叶成林没有抬头。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冲动?”叶希木恳切但坚定地说,“我不想你被抓第二次。”
他本以为父亲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没想到他竟颓唐地垂下头去,一瞬间像是苍老了许多。
他说:“希木,那棵树没有了。”
叶希木闻言,身体顿时冰冷起来,嘴唇张了张,“没有了?”
叶成林颓然道:“他们要砍那棵树,我才和他们打起来。”
“但是最后还是被砍了。”他说,“真是……我连一棵树都保不住。”
“对不起啊希木。”他抬起头,双手抹了一把脸,望向柜子上那张微笑着的遗像,目光里尽是压抑着的悲痛和歉意。
叶希木也看向那张照片。照片旁边有一个方形的小铁盒,是有一年父亲单位上发的装月饼的盒子。
父亲或许还不知道那个铁盒里装的是什么,但叶希木很清楚。
里面装着他十八岁生日蛋糕上的那棵巧克力饼干树,照着他的微信头像做的那一棵。
六年前母亲去世之后,她的骨灰被撒进了长江之中,这是她临死前的遗嘱。她不想被埋在黑暗的坟墓里,不想只拥有一块小墓碑,她想和长江的水在一起,这样他们父子二人每天从窗口看到长江,就能想起她。所以叶希木在母亲去世之后每天晚上去长江边上跑步,就好像每一次奔跑,都能和母亲在一起一样。
但并不是所有的骨灰都撒进了长江。那时候的叶希木请求父亲留下了一些骨殖。他把这些骨殖埋在了父亲当时林区驻扎点旁边的一棵水杉下面。这样父亲和他住在林区的时候,也能有母亲陪伴在身边。
只是半年之前,那个驻扎点被撤销,父亲换了新的驻扎点。叶希木本来想要是能把那棵水杉也移走就好了,可是水杉生长迅速,那棵水杉已经长到了二十多米高,巨大粗壮,迁移已经不可能,只能留在那里。
父亲在旧驻扎点住的最后一天,叶希木给那棵水杉拍下照片,用作头像。他本想隔一段时间回来探望它,但谁能想到,那一座山也还是被采石场的人给盯上了。
为什么他们连一棵树都保不住呢。
叶希木想。
为什么呢。
*
季辞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她看了看床边的时钟,发现才八点多。
谁这么早过来吵她?
动了动,宿醉的痛楚顿时贯穿整个头颅,她又倒了下去。
“季辞!季辞!”
是陈川的声音。季辞伸手摸床边的手机,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记忆慢慢回笼,才想起手机可能还在包里,昨晚上回来,就没拿出来过。
她只能挣扎着起来开门。
陈川看到她的时候松了一大口气,“再不开门我就要报警了。”他说,“从昨天晚上起就联系不上你。”
季辞双手按着头:“喝多了。”她从放在玄关的包里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刚刚被我吵醒的?”陈川自己进门换鞋,小时候就经常来,对季辞的这个房子熟悉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季辞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旁边的浴室,“我先洗个澡。”她掩上门说。
昨晚上回来,只撑到卸了个妆就爬上床躺下了,没洗澡,穿的还是昨晚上的衣服,浑身上下难受得要命。虽然说和陈川很熟悉,以前彼此之间多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但现在她还是不太想让他看到自己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样子。
仔仔细细冲了个澡,把头洗了,她才觉得整个人清爽舒服了起来。
然而去柜子里拿浴袍,才发晾晒在阳台还没收回来。
她只能隔着门叫陈川:“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陈川本来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长江,闻言应道:“好。”
季辞没告诉他要拿什么衣服,但这对他不是问题,他很清楚衣柜里她的各种衣物放在哪里。
然而拉开衣柜,里面赫然挂着一套实验二中的高一校服,青春活力的红色,红得刺眼。
陈川怔了一下。季辞不喜欢实二的校服,尤其是从实二退学之后,实二对她来说都成为一种耻辱,她当时激愤之下,把三年的校服全都剪成了碎片。
这一套校服又是从哪里来的?
陈川觉得这套校服偏大偏长,不是季辞的号。他拿下来,看了下后领下的尺码标签,赫然一个“XL”。
高一就是XL的号,只怕不是个女生的衣服吧?
“还没拿好吗?”季辞在外面催促,吹风机的声音嗡嗡的,她正在吹头发。
陈川把校服放回去,给季辞拿了内衣,又选了一套日常的衣服出来,关上了衣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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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移植
“你把锁给换了?”
听到陈川的问话,季辞嘴里咬着个包子,茫然地抬起头来。在她梳洗期间,陈川说下去买份早餐,两个人一起过早,她就把门卡和钥匙给了他。
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意识到陈川说的是这个房子的门锁。
“之前你在老屋办白事的时候,我不是帮你过来拿过一次东西吗?那时候还是旧锁。”陈川吃着包子说道。
季辞点了下头,“前几天刚换的。”
准确地说,是她想起来徐晓斌来过这里之后想到要换,在见过徐晓斌之后找的锁匠。
徐晓斌来过这个房子的事情,让她感到不安。
“换一下也好。”陈川说。
两个人沉默地吃了一阵子。季辞问:“上次的事情,徐晓斌后来有找你麻烦吗?”
陈川摇头,道:“接柯如意的老爹吃了顿饭,这事就算过去了。”他抬头道,“徐瑶后来没给你找事吧?”
季辞笑了下,“没。”她低头吃豆腐脑。
陈川道:“那就好。她们马上要走了,走了就消停了。”
“你跟柯如意也不发展了?”季辞问。
“发展个屁。”陈川道,“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柯如意的爸给她在浙江那边给她找了个富二代,让她回去相亲去了。”
季辞嗯了一声。“你们不合适。”她说,“徐瑶也要走?”
“说是后天回上海。她逃学,徐晓斌赶她回去上课。”
“她以前来过江城吗?”季辞舀了一勺豆腐脑,看着里面正在融化的糖粒。
“听柯如意她爸说徐瑶有蛮严重的心脏病,坐不了飞机,所以之前没来过。”陈川道,“峡江市不是年初刚通的高铁嘛,她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还是通高铁的关系。季辞咬了一下塑料勺子,道:“还好你那天没把她怎么样,不然你脱不了乎。”
陈川叹道:“是的。你妈妈跟他的那个小孩不在了你知道吗?说是脑瘫导致的并发症没的,就前段时间。”
季辞又咬了一下塑料勺子,一次性的勺子边缘被她咬得有一点变形。“也是柯如意她爸讲的吗?”
陈川点头:“是啊。”季辞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他觉得很正常,毕竟季辞对那个小孩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可能还很排斥。
“刚没了一个小孩,要是徐瑶还有个三长两短,徐晓斌还不弄死我啊?”陈川说,甚至有些心有余悸。
“走了好。”季辞说。
两个人吃完了早餐,收拾垃圾,季辞才想起来问陈川怎么突然来找她。
“没什么事。”陈川说,“昨晚上听朋友说你在长江情活鱼馆儿跟娘子军吃饭,就想着问问你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发了几条信息都没回,今天早上电话也打不通,蛮担心的就过来了。”
季辞惭愧道:“喝酒误事。”
陈川又问她今天什么安排,季辞才想起来今天得回老屋。“今天要给老屋装监控。”
“怎么突然想到装监控?”陈川惊讶。
装监控这个事情,也是她从徐晓斌那里回来之后决定的。虽然她不认同叶希木说的徐晓斌在用那张照片试探她,但至少有一点她和叶希木想法一样——徐晓斌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只要她和家婆不同意出让龙湾的土地,徐晓斌就不会罢休。
“那么大个房子,装一个安心点儿。”季辞含糊地解释。
看季辞宿醉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反应比平时慢半拍,陈川自告奋勇开车送她回去。
两个人电梯下到地库,季辞去丢垃圾,陈川拿着车钥匙去开车。
陈川坐上去之后,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是个老司机,喜欢车而且精于驾驶。坐上驾驶座,因为知道是季辞的车,所以他下意识地想去调整座位和后视镜。
然而他发现根本不需要调整。
他甚至以为自己的感觉出了差池,季辞上车的时候,就看到陈川在座椅上蹭,变化了好几个姿势,似乎在尝试怎么坐着舒服。
“你干嘛呢?”季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