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克定食
路琼放下手机,在包里摸出一片湿巾。
独立包装的片装湿巾,白色塑料封皮。
不见褶皱,平整光滑。
她弯起眼睛,递给陆明霁:“真是不好意思?。”
为什么会?对路琼另眼相看。
陆明霁也深思?过。
大?概是因?为路琼有一双生机盎然的眼睛。
第一面,他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春天万物生长的景象。
第64章 一如当年
“你故意的?”
远离人潮拥挤的正门口,路琼被陆明霁带着到?京大一处凉亭里休息,她喝着陆明霁去July买的冷饮,咬着吸管问他。
路琼只?要?用吸管就会咬瘪,是她的一个小癖好。
陆明霁拆开那片湿巾,擦着球鞋上路琼踩下的鞋印:“你当拍电视剧呢,我又不是导演还?能预知剧情。”
“那真是好巧。”路琼还?挺喜欢这种偶像剧情节,她趴到?他背上,下巴压着他肩膀,诉着陈年旧屈:“你当时对我特别凶。”
最初,路琼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诚意道歉,却不被对方原谅。
她就觉得?,这个男生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性格这么没礼貌。
后来?追他,还?有?挺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憋着一口气,就想着把?这个男生拿下,再要?他为自己的恶劣行径向自己低头认错,对自己俯首称臣。
追到?手后,错陆明霁没认,路琼也忘却这一茬,但她确实做到?后一项,让陆明霁这朵高岭之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陆明霁擦干净鞋印,垃圾丢进空出?来?的饮品袋子里:“谁让你正好撞枪口上。”
他再去路琼包里找一片新湿巾擦手。
那年大一新生入学,陆明霁刚熬过一个通宵做项目,睡下没多久就被乌泱泱来?报道的新生们吵醒。
他睡不醒的时候起床气很重,也是他该,忘记第二天?是新生入学,图省事就在宿舍睡觉。
床上爬起来?后他换上衣服就要?回校外公寓,出?宿舍接到?他妈傅女士的电话?,说谷蕴柠也考上京大了?,叫他去接一接,陆明霁躲谷蕴柠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接她。
挂断电话?没走?两步,谷蕴柠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蹿出?来?一把?抱住他,一身香水味呛得?他脑子发昏,甩开她后大步朝校门口走?,就又被路琼那缺个轱辘的破行李箱划破新买的球鞋。
那时候陆明霁有?两大人生爱好,一集手办,二买鞋。
那双球鞋限量定制款,他还?耐着性子等了?小半个月,第一次穿就被路琼给祸害。
单单只?是一双鞋,也没什么。
层层buff叠加起来?,陆明霁就忍不住了?要?爆发。
近十年前一件芝麻大小的事情,竟然还?历历在目。
是因?为这段回忆里有?路琼在吧。
有?她在,他才能记住那一场初遇。
路琼为自己抱不平:“那这么说,我算是遭受无妄之灾了??”
陆明霁觑她:“你哪无妄了?,我鞋不是你弄坏的?”
路琼推卸责任:“行李箱划的又不是我,你去找它算账。”
跟这种活无赖,陆明霁无话?可说。
人总是会对未曾涉足的那一条道或者是另一种版本的人生产生好奇心,路琼也不例外。
她做出?假设:“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划坏你的鞋,你说我们之后还?会再见?面吗?”
陆明霁半秒钟都不犹豫:“我从来?不做这种无聊的想象。”
实际是他不能想。
他不能接受没有?路琼的人生。
如果没有?那次初遇、如果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陆明霁极其厌恶且排斥这种如果。
“我觉得?肯定会见?面。”路琼扭过上半身,枕着陆明霁半边身体,眯起眼睛眺着晴朗天?空,她举起手,阳光穿透她指缝倾泻:“我和谷蕴柠是室友,没有?在校门口的初遇也会有?在其他地方的初遇。”
陆明霁转过脸,下巴蹭过她发顶,白姜花香慰藉着他焦炙的心情。
好像是这样的。
不论如何设定,他们绝对会相识。
或早或晚,只?是时间问题。
路琼和陆明霁,这辈子命中注定会有?所交集。
……
杰出?校友特邀回校,可不是逛逛校园、买几件文化衫拉动一下学生会GDP就完事。
路琼和陆明霁两人都有?演讲任务在身。
夫妻俩手牵手重走?一遍校园里曾经?约会过的地方,就分别前往各自学院的礼堂。
礼堂容纳不下整个学院全部的人,想来?听听的人就来?,不想的就随便去干些什么。
人文学院的学生们都还?挺积极,礼堂里座无虚席。
主?持人在台上cue着流程,开幕致辞、院长讲话?、颁发奖学金,再是杰出?校友演讲。
每个学院都有?邀请两三位校友回来?,在路琼之前毕业的一位学长,在路琼之后毕业的一位学妹。
路琼是三位校友里名气最大、呼声最高的一个。
她大一时,因?和学校风云人物陆明霁谈恋爱而受到小范围关注,但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开端。
大小奖项拿到?手软,连续三个学年拿到国家级奖学金,霸榜专业成绩第一等等等等。
她的光环由她自己打造。
优秀二字都不够形容完整的她。
路琼在主?持人的引荐下上台,迎接她的是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站到?演讲台后,她调整好话?筒高度,用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作为开场白:“大家好,我是一六级人文科学实验班的路琼。”
在接到?导员的邀请电话?后,路琼窝在家里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里编写过好几天?的稿子。
她一个文科专业生,从记者坐到?主?编的职位,写过不计其数、不分种类的长、短稿件,次次下笔如有?神那纯属吹牛逼,但也没有?过像这次的演讲稿这样无从下手的时刻。
A4纸撕掉一张又一张,那几天?客厅到?处都是她撕碎的纸屑,陆明霁那个洁癖忍着把?她丢去楼道的欲望,臭着脸收拾她造出?来?的烂摊子。
演讲势必要?鼓舞人心,就会带着说教?意味,路琼讨厌教?育别人。
人教?人是教?不会的。
直到?今天?,直到?她站到?舞台上,她都没有?写出?一篇完整的演讲稿。
“其实我还?没想好要?跟你们讲些什么,那些长篇大论的心灵鸡汤你们上网一搜都能连锅端,讲那些重复的道理太浪费时间,所以我准备带你们了?解一下我。”
台下有?大胆外向的男生女生们接话?:“学姐我们知道你!”
“学院光荣榜上学姐你那一栏都要?写不下了?!”
“学姐你是吾辈楷模!”
路琼坦然收下这几句夸赞,浅笑着回一句谢谢,她一只?手闲适地搭在演讲台边沿,唠家常那般切入:“我出?生在西北一个非常贫困的山区里,我大学每次回家都要?折腾一天?一夜,从火车站坐大巴到?县里,要?是碰到?同村的人可以搭个顺风三轮车,碰不到?就要?自己走?小两个小时才到?家,一六年智能手机人手一部,可我们村里有?小灵通的才只?有?一两家。”
“我没见?过一面我的父亲,妈妈在我六岁因?病去世,是外婆把?我带大,要?不是我学习成绩还?不错,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跟你们聊天?,而是会在山里种地。”
礼堂里窸窸窣窣的骚动愈来?愈小,不再有?人交头接耳,几分钟前起哄的那些学生们都收敛起嬉皮笑脸。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演讲台那道笔挺的身影上。
“西北的冬天?很冷,我家里全靠外婆种菜赚钱,买不够支撑整个冬天?温暖度过的煤炭,就只?能去捡树枝烧,我真的非常厌恶冬天?,因?为我伸不开手写字,还?会长满手冻疮,我很能吃辣,因?为我外婆说吃辣能御寒,的确很管用。”
“我也会抱怨命运不公,为什么大家都是人只?有?我这么惨,还?会埋怨我自己投胎技术不够好,可是这些无用功并不能让我的生活变好,反而会让我戾气越来?越重,我外婆说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我就寄托给我自己,我要?自救。”
“先天?条件已经?定型,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服输,我不承认我比别人低一等,一辈子只?能在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抑扬顿挫,路琼就平铺直叙地讲着她的经?历,她稍顿,话?锋一转:“还?是临时做了?碗鸡汤送给你们,就是你们不要?害怕人生里的挫折和磨难,在场应该有?很多人要?比我的家庭条件好得?多,我这种天?崩开局都能出?人头地,你们有?什么不行的?”
“在场应该也有?人和我一样条件不好的,很自恋的说一句,我这个活例子就摆在你们眼前,你们有?什么不行的?”
“还?有?那些条件还?不如我的,那又怎么样呢,有?坎就跨过去,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黄澄澄的聚光灯自上而下笼罩着路琼,她扎着高马尾,穿着白色T恤水洗蓝色牛仔裤,眼睛清亮,对未来?的憧憬永不熄灭,一如当年的新生模样。
“最后,现在的我可以很坚定自豪的告诉十八岁的我。”
她说:“路琼,你真的很了?不起。”
礼堂鸦雀无声。
她跨出?一步,半鞠躬致谢。
下一秒,掌声雷动。
……
路琼下台后给陆明霁发消息,问他还?要?多久。
两个学院的流程不一样,还?没到?陆明霁发言的环节。
路琼就说她这边忙完后过去找他。
剩下两位校友演讲完,三人又一起被请上台回答一些学弟学妹们的问题,传授点经?验。
散场后还?有?几人来?找路琼合照,男女都有?。
所有?都搞定,路琼出?礼堂,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
陆明霁两分钟前发来?,说他要?上台了?。
路琼加快往计算机学院那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