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岫
写到这里,秦咿觉得?不太对,正要?删除,屏幕忽地一闪,一通电话打进来,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秦咿脑袋有点乱,她没仔细看,直接接起来,喂了声,“哪位?”
“哪位?”对面?的人?顿了下,要?笑不笑的,“看来你没有存我的号码啊,小姑娘。”
透过听?筒,秦咿听?到冷饮店的音乐声,她僵了下,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对面?的人?又说?:“算了,不逗你。刚刚忘了问你要?几分糖,三分少冰可以吗?”
秦咿嗯了声,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裙子布料,像揉着自?己凌乱的心思。
通话很快被挂断,手机屏幕跳转回聊天页面?,秦咿看到那条她编辑到一半的消息居然不小心发了出去——
【我问过梁柯也了,他说?他单身?。我不确定他是否对我有暧昧,但……】
但——什么呢?
车门在这时从外面?打开,梁柯也回来了。雨下得?大,又起了风,即便撑了伞,他依然被淋湿半边肩膀。
上车后,梁柯也将饮料递给秦咿,他不仅戳好了吸管,还在杯壁外垫了层纸巾,怕她手冷,心思细得?出乎预料。
水珠顺着梁柯也的发梢滑进衣领,他掰过车内后视镜,拿着纸巾对着镜子擦了擦。
秦咿抬眸时,刚好看到梁柯也仰着头,下颌微抬,线条清瘦锋利,喉结滚动着,也轻颤着,性感得?要?命。
适合咬上去。
一眼过后,秦咿匆忙移开视线,偏巧果茶呛入喉咙,她低头咳了两声。
梁柯也笑着看她一眼,“慢一点啊。”
秦咿有些羞恼,将杯子放到手边的置物槽里,不喝了。
梁柯也顿了下,“不喜欢吗?”
“不喜欢,”秦咿眨着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口是心非,“味道不好。”
梁柯也没什么哄女孩子的经验,他抓抓头发,“我再?去买一杯吧,换其他口味?”
车窗外夜色漆黑,重重雨幕压得?人?透不过气,连主路上的车流都单薄了,不像往日那样拥挤。
秦咿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任性,还是在赌气报复,“我想喝黑糖牛乳茶,要?热的,少糖,加芋泥。”
梁柯也脾气好得?过了头,说?了声好,又一次推门下车。
秦咿看见?他穿过马路,走?进街边的冷饮店,挺拔的身?形醒目又养眼。雨声淅淅沥沥,像白?噪音,听?得?久了好像能将人?催眠。秦咿觉得?她似乎真的被催眠了,手指点开最近通话,将最上方的那个号码拖进联系人?列表,姓名备注——
梁柯也。
提着牛乳茶回到车上时,梁柯也的衣服比先前更湿,肩背处一片深色的水痕。
“尝尝看,”一面?说?话,他一面?将半湿的额发向?后推,露出眉眼,以及光洁的额头,“这一杯喜不喜欢?”
“如果我说?不喜欢,”秦咿手指贴着杯身?摩擦了下,声音有点低,“你还会重新去买吗?”
雨那么大,这个要?求似乎任性得?过了头。
“这家不喜欢就换下一家,”梁柯也勾着唇,笑意慵懒,有种万事不过心的散漫劲儿,却十分好看,“竺州这么大,我陪你慢慢找,总能找到一家你喜欢的。”
秦咿很想问一句——你只对我这样宽和,还是教养使然,待所有人?都一样。
话音出口前,秦咿想到在画廊的那次偶遇,面?对林卿阅,他十分敷衍,毫无顾忌地将不耐烦写在脸上。
对比之下,答案一目了然。
秦咿忽然意识到,对梁柯也这类人?来说?,引起他的兴趣和使他感到厌倦,大概同样容易。他可以一时兴起,哄着宠着,将人?捧到天上,要?什么给什么;也会瞬间失去耐性,转身?抽离,不留情面?,也不屑解释。
他的眼睛很好看,又漂亮又多?情,心却是冷的。他对她好,对她有兴趣,只是兴趣,一种情绪上的波动,无关感情,更无关爱意。
他是尤峥的孩子,血脉相连,也许容貌有所偏差,但是,在寡情薄幸这方面?,得?尽真传。
秦咿瞬间冷静下来,看着车前的路面?,“不必找了,这一杯还不错。”
梁柯也看了眼贴在杯身?上的标签,拿起扔在一旁的手机,状似随意地说?:“加个微信吧,乐队的排练室就在画廊附近,挺巧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他打开个人?名片,搁在两人?中间,秦咿没拒绝,扫了下。
通过申请时,梁柯也看了眼秦咿的账号信息,头像仍是埃德加那副油画,ID“YOYO”,个性签名换成了“心情不好的果粒”。
梁柯也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心里却在想,心情不好的果粒是什么味道?
会不会酸到牙齿软掉?
之后的一段路,两人?都没说?话,秦咿咬着吸管,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大杯热奶茶,有点撑。到了春知街,秦咿让梁柯也在巷口停下,再?往里走?掉头会很麻烦。
车身?停稳后,秦咿说?了声谢谢,迟疑一瞬,又补了句晚安,便要?去拉车门。
梁柯也解开安全带,“等一下。”
不等秦咿反应,他先下车,绕到副驾这边,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撑伞,遮在她头顶上方。
“还在下雨,”他说?,“我送你进去。”
雨声铺天盖地,双闪灯规律地亮着,长街深寂,不见?人?影。
全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
秦咿微微仰头,逆光之下,梁柯也眸光深黑,身?段修长,傲劲儿与生俱来,却为她一人?弯低了腰。
这种反差,几乎是致命的。
秦咿睫毛颤了颤,目光收回来,不再?看。
下了车,两人?并肩站在伞下,梁柯也尽量将伞面?朝秦咿这侧偏,任由自?己半边身?子湿上加湿。
春知街在老城区,又是条旧街,环境一般,违规停放随处可见?,路两侧开着几家早餐店五金店之类的小商铺。
一辆共享单车横躺在人?行?路上,有点碍事,梁柯也顺手扶起来,推到一边,还捡起一个空的纯净水瓶扔进垃圾桶。
雨水打湿他的裤管,运动鞋也蹭了泥,他却毫不在意,卫衣的衣袖被他折上去,露出劲瘦分明的肌肉线条,以及一块从表盘到腕带通体纯黑的腕表。
秦咿对男式腕表了解不多?,但她认得?这一款,Panerai潜行?系列,尤峥送给方恕则的礼物里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尤峥给方恕则洗脑,对他说?,他和梁柯也一样,都可以算作是梁家的孩子,凡是梁柯也有的,将来方恕则统统会有。方恕则信了尤峥的鬼话,甚至偷偷调查过梁柯也,看他平时惯用?哪一款车,住什么样的房子。
方瀛忙于经营裁缝店,在其他事情上有些迟钝,直到梁慕织找上门,方瀛才知道方恕则跟尤峥有联络。她将方恕则叫回来,想跟他聊聊,结果话不投机,两人?大吵一架。
方恕则红着眼睛对方瀛大吼:“同样是尤峥的孩子,凭什么梁柯也高高在上,我就要?死读书卖苦力,做一个朝九晚五的打工族?你胆小懦弱,连争都不敢去争,我敢!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那是秦咿第一次听?到“梁柯也”这个名字,伴随着方恕则的歇斯底里——
梁柯也,你凭什么高高在上?
那次争吵以秦咿给了方恕则一记耳光而告终,方恕则摔门而去,方瀛哭得?掉了妆,像个被观众赶下舞台的马戏演员。
方瀛哀求秦咿不要?将这些事告诉谢如潇,以谢如潇的脾气,恐怕会直接打断方恕则的腿。秦咿答应了,她没想到的是,方瀛没有等到方恕则回头,甚至连道歉都没有,却等来了尤峥。
尤峥大闹一场,彻底将方瀛逼上了绝路。
方恕则大梦醒来,两手空空。
晃神的功夫就到了楼下,秦咿站在有屋檐遮挡的地方,再?次向?他道谢。
梁柯也看了看这栋十多?层高的旧式居民楼,“房子是租的吗?”
“是外婆留下的老房子,”秦咿说?,“父母过世后,我跟外婆一起生活,后来,外婆也过世了,我独自?住在这儿。”
这话半真半假,撒谎让她表情不太自?然。
梁柯也误以为秦咿在难过,立即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
听?到他道歉,秦咿呼吸一顿,抬眸时刚好看到梁柯也耳后的蓝色刺青,秦咿目光闪烁了下,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精心设计的字母“Y”,到底是梁柯也的“也”,还是,尤峥的“尤”?
尤峥死在谢如潇手上,如果梁柯也知道了她与方瀛和谢如潇的关系,是不是也会恨?像她恨尤峥那样?
雨势仍不见?小,温度湿凉,秦咿抚了下手臂,忽然说?:“你耳后的那个刺青,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梁柯也说?:“与一个亲人?有关,已故的亲人?。”顿了顿,“对我来说?,他很重要?。”
梁域如果还活着,今年九岁了。
小家伙长得?好看,喜欢让哥哥抱,喜欢玩滑板。他常常穿着护具在单车道上刷街,情绪很稳定,摔倒了也不哭,拍拍衣服站起来说?,这个动作没学好,哥哥,你教教我。
他那么小,那么乖,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世界。
秦咿心里却咯噔一声,她想,果然如此。
同样是亲人?,她有多?在乎方瀛,梁柯也就有多?在乎尤峥。
恩怨层层叠叠,绕过一圈,在她和梁柯也身?上形成闭环。就像手链上锁扣的两端,互为因果,互相啮合,放不开,不释怀。
互相亏欠,又藕断丝连。
秦咿沉浸在情绪里,没注意到风向?改了,雨朝她扑过来。
梁柯也侧了侧身?,用?脊背挡住她,说?:“上去吧,进了家门给我发条消息,我等你到家了再?走?。”
听?见?这话,秦咿不由抬眸。
小区里亮着几盏路灯,微弱的光线下,梁柯也灰衣黑伞,高挑洁净。半湿的额发被他揉得?有些乱,垂下来,显得?瞳仁很深,又莫名温和。
浪子真心,薄情者的温和,都是坏东西,能让人?迅速上瘾。
秦咿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多?看他这一眼。
她转身?要?走?,梁柯也想到什么,没拿伞的那只手轻轻拽了她一下,秦咿不留神险些栽进他怀里,连忙踩着台阶站稳,蹙眉道:“还有事?”
梁柯也笑了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根扎头发的小发圈,“买奶茶时送的小玩意儿,你应该用?得?上。”
秦咿被那个笑容晃了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给她发圈时,梁柯也没有直接放在她手心里,而是五指将发圈撑开,套在她手上,之后,指尖松松勾着,一路滑到她手腕那儿。他手指纤长,几乎将秦咿的手掌整个包住。
皮肤相贴的地方暖意鲜明,秦咿睫毛颤了颤,没再?看他,背过身?快步走?了进去。
拿钥匙开了门,将背包往衣架上挂时不可避免地又看到腕上那根发圈。秦咿动作顿了下,她没开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走?到窗边。
下着雨,小区里几乎看不见?人?,一道影子孤零零地站在路灯旁边。他大概点了根烟,手上星火微闪,雾气在灯光下腾开,显得?又轻又薄。
秦咿盯着他看了会儿,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微信上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梁柯也:【到家了吗?】
秦咿:【嗯。】
梁柯也:【那我走?了。】
秦咿想了想,回了句晚安,再?抬头时,路灯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上一篇:视线回避是心动的开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