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再一下。

  “别抽烟,”秦咿声音很轻,与他对视时目光软得像绒布,“对伤口不?好。”

  两人离得近,说?话时难免气息交融,一种近乎危险的状态。

  梁柯也有种血液逆流的错觉,心跳也乱,他看了眼被?秦咿按住的手,又去看她的眼睛,强撑着仅剩的那点气势,低声说?:“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明明不?喜欢他,还把?他让出去,凭什么又要他听话?

  说?话时梁柯也的气息扑面拂来,秦咿抿了抿唇,舌尖隐约尝到点酒味,熏人欲醉。那味道?让她有些分神,视线不?受控制地滑下去,从他下颚到脖颈,再到——

  喉结和锁骨。

  梁柯也皮肤白,锁骨痕迹深刻,喉结的形状清晰凸显,十分适合咬一口。

  重重咬下去,给他留一个红而鲜润的齿印……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秦咿脑中滚过一遭,却不?能说?出来。

  她用力?抿唇,目光凌乱晃动着,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一个理?由:“不?是要你听我的话,是不?想看你糟蹋身体。”

  说?话时秦咿抬手拢了下耳边的碎发,露出薄薄的耳垂,同时,腕间的银质手链碎光一闪,衬着细白的皮肤,显得格外纯净。

  梁柯也又想到那个词——

  秀色可餐。

  满室人影重重,不?止梁柯也,其他人也被?这抹颜色吸引,目光落过来,看向?秦咿,好奇的窥探的嘲弄的……

  梁柯也忽然觉得烦,很想挖掉那一双双眼睛,心里?躁得厉害,想发火,面上却竭力?克制着,甚至笑了下。

  他微微探身,故意离秦咿更?近,几乎贴在她耳边,哑声说?:“今天才想起?来关心我,是不?是有点晚?”

  顿了顿,他讽刺似的补一句,“伤口要快愈合了。”

  随着梁柯也的贴近,秦咿目光更?乱了点,胸口起?伏明显,但她没有躲,如同默许。

  梁柯也盯着她看了会儿,继续说?:“秦咿,你那么聪明,感情方面绝不?会钝感,更?不?会不?懂。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把?接近我的机会让给别人,允许别人向?我告白,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对他没有任何占有欲。

  失去他,错过他,对秦咿来说?,没什么要紧。

  这个认知让梁柯也觉得悲哀,也让他一身烈骨尽碎,如同陷入海底的沉船,被?上涨的潮水泡胀泡烂,裹满斑驳的藤壶。

  秦咿心跳有些沉,也有些酸楚。

  她在梁柯也这番话里?感受到一种委屈。

  那是梁柯也啊,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满屋子人都要看他脸色,永远闪闪发光,他什么时候悲哀过,委屈过?

  这些本不?属于?他的情绪,他偏偏在秦咿身上吃了个透。

  秦咿看着梁柯也,脑袋里?闪过一句不?知打哪看来的话——

  心动不?好玩,先心动的人是要占下风的。

  这些细腻的情绪盘根错节,似古榕树巨大的根系,缚住秦咿的心脏。长长的须根肆无忌惮地收紧,甚至向?内生长,将?她护身的铠甲切割得七零八落。

  秦咿并非毫无觉察,但她没有办法,她想解释什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能告诉他啊,秦咿怅然地想,不?能让他知道?,她不?是不?在乎,而是怕自己太在乎。方瀛一条命,谢如潇毁掉的大半人生,都是压在她肩上的重量。

  只不?过,秦咿怎么也没有想到,梁柯也居然也是受害者。

  他的出生饱受争议,他的存在即是讽刺。流言纷扰,时时刻刻绕在他周围,无论他多优秀,都有人能站在制高点上,戳他的脊梁。

  原来,他们都是被?亏欠的一方。

  秦咿心口涩意更?重,高高竖起?的围墙几近崩塌。

  梁柯也看到秦咿眼睛里?的情绪,他指尖动了动,故意把?包着纱布的手搁在膝盖上,搁在两人眼皮底下,像是要把?这份情绪搅得更?浓。

  “过去的事暂且不?提,”梁柯也说?,“今天你又是为什么来找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梁柯也已经离她很近很近,比秦咿靠过来阻止他抽烟时更?近。

  相隔不?过寸许,呼吸交融,说?话时,嘴唇几乎要碰到对方。

  环境很暗,体温很热,模糊的光线似乎放大了某些感知,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尝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高烈度的酒精,甜味的香水,在舌尖,在唇上,味蕾异常活跃。

  秦咿甚至想过,只要梁柯也稍稍低头,他们之间就会形成一个吻。

  偏偏无人敢有动作。

  都在紧张,都在蠢动。

  梁柯也紧盯秦咿时,秦咿也不?受控制地回望过去,他们对视着,鼻尖似有若无地蹭到,温度似乎在升高,手心热,身体热,心烦意乱。

  纱布雪白的颜色更?是直刺秦咿心口,让她觉得疼。

  心彻底软了,完全逃不?过。

  球台那儿似乎有人赢了彩头,爆出几声欢呼。

  秦咿睫毛一颤,脑袋清醒了点,她说?:“我今天来是想带你走的,但是,我知道?你正生气,不?会轻易答应我。那我们就比一场吧——”

  她直视梁柯也,目光显得有些倔,语气也是,“如果我赢了,你要听我的话,跟我走。如果,我输了——”

  许是秦咿身上太香,眼神太清透,也可能是梁柯也喝了太多酒,单单是一记眼神,就让他有点受不?住,喉结滚动得更?明显也更?频繁。

  他沉声重复:“如果你输了——”

  秦咿手心潮湿,她用牙尖咬了下唇内的肉,顿了片刻,继续说?:“如果我输了,你可以留在这儿,但是,明天我还来。你们在哪儿玩,我就去哪,重复跟你比,也重复今天的赌注,直到我能赢。”

  换句话说?——

  “直到你肯跟我走。”

第26章 chapter 26

  梁柯也手上?有伤,台球之类的游戏会牵扯到伤口,秦咿目光扫了扫,看到矮桌底层的隔断那?儿?放着两个黑色的骰盅。她弯腰去?拿,微卷的长发沿肩头滑落些许,浮起一股柔软温暖的淡香气。

  秦咿将其中一个骰盅推到梁柯也面前,直起身,手指勾着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她脖颈修长,手链在闪光,腕部皮肤雪白,精致得仿佛不容亵渎。

  梁柯也看着她,目光里好像有很多情绪,似雪山将崩,到了隐藏不住的地步。

  秦咿与他?对视着,说:“我们?比骰子,就比规则最简单的三公骰。”

  “每人三粒骰子,同时摇同时开,点?数相加,取尾数作比较,数字大的一方获胜,三个三是最大值,一局定胜负——怎么样?”

  讲这些话时,秦咿站得很直,比梁柯也高出很多,有种掌控了主动权的味道,甚至罕见的带了些攻击性,像个爪牙锋利的小野兽。

  周围乌烟瘴气,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充斥鼻腔,她却自信、镇定、从容不迫,漂亮得难以形容。

  梁柯也身形后?靠,压着椅背。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无人知道,此刻,他?的心跳成了什么样子。

  其他?人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有人嗤笑一声,说:“小妹妹,摇骰子这种小游戏,也哥不是一般的厉害,你真要?跟他?比啊?”

  秦咿不理那?些人,一双眼睛清透明亮,只看梁柯也,挑衅地问了句:“要?不要?比?”

  或者说,你敢不敢比——

  梁柯也挑了挑眉,姿态慵懒,片刻的静默后?,他?垂眸轻笑,用一种浪荡又纵容的语气对秦咿说:“好啊,我陪你玩。”

  那?副模样和姿态,简直能?勾到人心里去?。

  沈榷一直离梁柯也很近,他?的表情变化,每一份每一寸,她都看得分明,心口涩意也愈发明显。原来,梁柯也不是没有耐心,更不是感情淡漠,而是把温存的一面藏了起来。

  一旦心动,他?也会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沈榷低下头,指腹悄悄滑动手机屏幕,看着通过社交软件保存进相册的照片——

  音乐节上?的梁柯也,live house中的梁柯也,他?张扬他?傲慢,他?汗如雨下光芒万丈,连偏爱一个人都明目张胆。

  有点?羡慕啊。

  -

  秦咿在小方凳上?坐下,隔着矮桌和梁柯也面对面,她悄悄摸了两下骰盅,熟悉材质和重量,心里琢磨着计划。

  有人跑过来看热闹,顺手点?了根烟,打火机“嚓”的一声,烟草燃烧,秦咿似乎被呛到,咳了声,眼尾有点?红。

  梁柯也看她一眼,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忽然抓起一包纸巾,砸在抽烟的人身上?,淡声说:“烟掐了。”

  那?人懵了下,心想,您一晚上?两包烟,都快熏成腊肉了,这会儿?矫情什么?他?看了眼梁柯也,又去?看摆手挥散烟味的秦咿,似乎明白什么,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他?妈也太能?护着了!

  另一边。

  秦咿从五粒骰子里挑出三粒,她低头瞄了眼,悄悄将特?定的点?数面朝自己,之后?,中指和拇指夹住骰子,手腕平行一堆。看似做了个将骰子随意扔出的动作,实际上?,点?数一直被控制着,暗藏玄机。

  骰子置于?桌面上?,秦咿看向梁柯也,眼眸清亮无尘。

  梁柯也手上?没烟,拇指指腹贴着食指磨了磨,表情不甚分明。秦咿恍惚有种被看透的错觉,牙齿轻轻咬唇,梁柯也扫了眼她唇上?的牙印,眉梢抬了抬,要?笑不笑的。

  他?这样子特?别要?命,秦咿愈发没底,梁柯也却不再有其他?表情,将骰盅和骰子一左一右分别放在手边,供秦咿用视线检查。

  准备无误,两人对视了眼,简单的目光交汇后?,几乎同时动作。

  秦咿单手拿着骰盅,边沿捋着桌面轻盈滑过,叮当几声脆响,三粒骰子悉数落入,不飞不掉。之后?,她拿捏着幅度和力?道,手腕用劲儿?一勾一绕,骰盅转了个圈,啪的一声,扣回到桌面上?。

  干脆利落。

  小姑娘纯得要?命,透着股书卷气,看上?去?不是爱玩的那?一类,动作却异常纯熟,甚至带了点?野劲儿?。

  两种极致,反差鲜明。

  捷琨在桌球台那?边远远看见这一幕,带头吹了声口哨,其他?人跟着起哄,拖长音调“wow”了一声。

  秦咿不理那?些人,一双眼睛看向梁柯也,心里琢磨着,三个三是最大值,而她有信心让手里的骰子都是三点?,这一局,她稳赢不输,就算梁柯也有本?事摇出同样的点?数,也是平局。

  这手摇骰子控点?数的小花招,是谢如潇教她的,秦咿练过很久,算得上?驾轻就熟。

  谢如潇从小混街头,玩什么精什么,江湖气很足,聪明却不狡诈。初中开始,每次寒暑假,他?都浪荡在酒吧、KTV,甚至是街边的大排档,事先跟领班打好招呼,靠赌牌赌骰子之类的小花招卖酒赚提成,生意好时一个月能?赚出一年的学费。

  他?不仅教秦咿玩骰子,还把赚来的钱交给秦咿保管。谢如潇让秦咿专心画画,无论艺考还是集训,所有费用,他?都能?搞定,不会拖累方瀛。

  谢如潇啊……

  秦咿心上?滑过一抹叹息,忍不住有些走神。

  梁柯也的骰盅被他?单手压着,并不急着开,他?看了秦咿一眼,忽然说:“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