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三九
陈祉不是拽不过她?,只是以她?那决绝的模样,想要扔掉玩偶的话会连同整个人都扔开。
当初这兔子按照睡眠玩偶买的,大得占据一半床铺的,他?们的床尺码有限,不是欧式大size,Vera安排的,因为太大的话会显空,对夫妻感情不好。
但正常床的尺寸只够容两个人,容不下其他?存在。
南嘉说什么都舍不得扔开。
她?没有抱他?胳膊入睡的打算,抱着?玩偶和他?僵硬对峙,等?陈祉稍微松手后,才小心翼翼往后面挪挪,动作间,垂耳兔像个大小孩似的被她?紧攥在怀里,她?们是一体的。
挪完后,她?看了下两人中间的位置,仍然超出三八线,她?继续往那边挪,可能刚醒,意识模糊,没注意再往后面去的话即将悬空。
最后的跨弧度最大,纤瘦的身形脱离被褥的支撑,眼看着?要落下去,腰际被陈祉一条臂膀给?强行揽了过来?。
“周嘉礼!”
他?牙关?几近咬碎,将人捞回来?的同时,将垂耳兔从?她?怀里拎出来?,随手一扔,反应巨快,南嘉眨眼的功夫,只听到掉落地板的动静。
怀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撞入鼻息间的,是陌生刺激的烟草味,隔着?沉如水暗如底的夜色,她?不是不能察觉到,眼前人快要溢出来?的愤懑。
“你快要掉下去了你不知道吗?一个破兔子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只是一个没生命没感情的玩偶,她?却舍不得分开,为了保住它,自己都快掉下床了。
就那么重?要吗。
她?是不是对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物体,都是温柔的。
陈祉喉骨间被一腔血堵住似的,压抑不住的涩苦直往外钻,攥她?腰际的掌心正在一点点泛去寒意。
陈祉。她?用唇音在喊他?的名字,可情绪堆积大脑,一下子失语。
她?坐起来?,木讷地看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垂耳兔玩偶。
为什么要扔掉。
兔子是无辜的,兔子还是他?买的。
但他?,还是看占了他?位置的它不爽,就这样扔了。
可是他?回来?得那么晚,身上的烟味那么重?,她?为什么不能抱玩偶睡。
她?一只足尖踩在地板上,正要起身去捡。
“你要捡起来?吗。”陈祉预判她?的动作,“你现在捡起来?,我?明天就给?它烧了。”
南嘉侧坐在柔软的床面上一动不动,夜色浓郁,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她?的睫羽早已耷拉得不成样子,笼罩着?略红的眸底,她?没有动,没有再和他?反抗,默默地躺靠下来?。
没有兔子玩偶,她?也没有抱他?入睡,背过去了,朝着?灰黑的帘幕,双眼紧闭。
她?今天反常得不像她?,也许是训练太累了,没有精力浪费在他?这里,所以格外安静。
睡不着?也没有辗转反侧乱动,甚至连呼吸都是均匀的。
陈祉就这样一瞬不瞬凝视她?背影,过了五六分钟,他?脑海里回荡出周今川那几个字,终于想到什么,递过去的手心轻颤,覆上她?的眉眼。
一片薄薄的湿润感。
她?哭了。
他?的反应太慢,远不及周今川对她?的了解,更没有临机应变的本事,心脏仿若黑洞,吞噬搅乱着?一切。
声音汇聚化不开的仓皇失措。
“周嘉礼。”
陈祉这一生没有特别钟爱的食物,喜好,运动,陈家培养子孙的基本要领就是如此,为的就是避开对家的算计,曾有远方叔叔因爱喝茶被人投其所好,一杯毒茶命丧黄泉,之?后世世代代都是这般,要的恣意随性,难以捉摸,陈祉做到了,却仅仅坚持十八年。
十八岁之?后,他?长出了陈家最脆弱的软肋。
陈祉甚至不知道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哄一个在哭的女?孩,还是他?惹哭的她?,是曾经舞到昏倒满脸雨水就是没有泪水的周嘉礼。
他?小心翼翼收手,匆促去找纸巾,别过去后看见躺在地上的玩偶,一把将其拽上来?。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玩偶呢,给?兔耳朵上编织的蝴蝶结,用的是她?自己的发带。
“还给?你。”他?生硬又沙哑地把玩偶放回她?怀里。
南嘉始终没有动静。
她?落泪太无声无息,是从?小一个人默默在被窝里哭的习惯吧,再怎么难过独自黯然伤神,因为就算哭得大声,哭得再明显,也没有亲人安抚她?。
陈祉抬起她?的胳膊搭在垂耳兔玩偶上,让她?继续像刚才那样抱着?,一直抱着?没关?系,一直背着?他?也没关?系,反正她?眼里没他?,又不是一两天的事。
只是再怎么做都没有好转,他?再次覆在她?眉眼上的泪水,越发地多,整个手心都濡湿了,好像多年前那场淋在她?身上的雨,顷刻间都砸在他?的心上,回旋镖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
他?开始意识到她?哭的可能不是这个玩偶,可能是其他?更多的事情。
陈祉还是小心翼翼掰过她?的肩膀将人正过来?,她?的眼睛是闭着?的,睫毛上挂着?沉重?的水滴,鼻尖和眼尾红得不像话,两颊和嘴唇却很白,他?箍着?她?薄肩,没有用一点力。
这才几日,他?感觉她?又消瘦。
陈祉把人搂入怀,她?没有挣扎,额头?沉默地抵着?,没一会儿,白衬衫靠近左心脏的位置,全部?都被泪水浸湿,凉意往血骨里侵袭。
他?哄她?入睡的那么多日日夜夜,却在这一晚,功亏一篑。
“周嘉礼,别哭了,我?都把玩偶还给?你了。”他?试图把那兔子玩偶重?新塞在两个人之?间,可已经没位置了,怀里的人和他?紧贴。
南嘉在被抱过来?时,双手若有若无靠着?他?的胳膊,和往常一样,只是没有那么依赖。
她?声音很低,穿透力却很强,轻轻几个字:“不用了……”
她?并?不是真的很需要那个玩偶,并?不是真的为被遗弃的垂耳兔哭。
是因为他?。
是因为意识到他?在医院走廊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她?从?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她?就是对他?苛责,她?送他?的,就是廉价的礼物,她?不愿意公开两人身份。
这些真实发生的,也许在她?看来?没什么,可对他?这个众星捧月玩世不恭大少爷是不应该承受的辛苦。
他?本来?就不该委屈自己系一条不符合身份的领带,更没理由?让一只玩偶占据自己位置。
在对她?和盘托出之?前,他?已经受了很多从?前没有的委屈。
别说一只占据他?位置的兔子玩偶,一条不该出现的廉价领带,他?钟鸣鼎食,恣意玩弄的人生中,她?这个人都是一大败笔的存在。
陈祉为了弥补曾经笑话她?悲剧那句话造成的伤害,这段时间一直妥协纵容。
而她?理所当然地接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窝里横。
为什么对外温和,为什么把骄纵全给?他?。
最难过的,是他?竟继续妥协。
还是会把扔掉的兔子捡给?她?。
所以那本该为兔子为自己掉的泪,开始和他?息息相关?,并?在他?温热的掌心,越积越多,越被哄越难过。
所以,她?哽咽到唇声颤抖:“对……不……起……对不起陈祉。”
她?不是在道歉,是在小声陈述这件事实。
可在陈祉看来?。
她?泪如洪水,那句软弱无力的歉意。
是他?这个面目可憎,万恶至极的人造成的。
吓得她?为兔子求情道歉。
他?许久不敢给?她?擦泪,只是轻轻揽着?柔软的腰窝。
南嘉也没有挣扎,反而抱紧他?。
两个刺猬在拥抱的瞬间都变得小心翼翼而笨拙。
陈祉唇息低下去。
“不烧了,我?给?你再买一百个兔子玩偶。”
他?冰冷指尖没过她?柔软的发,刚才有多凶狠现在就有多平和。
“领带……我?也捡回来?了。”
第62章 百合莲子 怪我让我们家小兔子哭了那么……
是他哄的方式不对?吧,怎么每一个字音落下之后,衬衫前的湿润痕迹扩展更多,开闸的水渠一般涌来,永无止境。
怎么就?这样子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有?时候坚不可摧,有?时候又一碰就?碎。
陈祉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反反复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纤瘦的人在怀里?一点分量没有?似的,柔软无骨,不敢用?力半分。
曾经在华尔街一个人美式英语舌战群儒,面对?一群金发白人的嘴脸仍然从容不迫的大少爷,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因为不会哄一个在哭的女孩,而变得惊慌失措。
感知到?她轻微在抽泣,比刚才更厉害,每一滴掉落的泪都?藏不尽的委屈。
他呼吸一滞,难以找到?她哭的原因。
方才解释杯水车薪,他开始病急乱投医找原因。
“周今川也没事。”
“我?会请最好的医生团队给他治疗,不会让他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时候,他以为她在为周今川哭。
“我?没有?,嫌弃你礼物的意思。”陈祉就?这样把她抱着,“我?已经拥有?最好的礼物了。”
十八岁那年,她把十一送来,那是所?有?人明面上他最喜欢的礼物。
可他最好的礼物,是她。
是他们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