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酥小棠棠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打中头。
她心脏像是被捏住了,手臂紧紧抱住他的后背,他背上本来就有伤,一下子摸到粘稠的液体。
她的手像是血泊里捞出来的,布满了血,她手指尖颤了几下。
有人又想接着打。
她重复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那人被同伴拦住。
“是谁?”
“警方不让我说,他们在秘密行动,收集证据。”
“骗谁呢?!”
江凝烟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中的一个!你们找个人上来!”
她表面镇定,心里焦急。
警察、警察、警察!!!!!
怎么还不来!!!!!
陆京御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棍后,明显重创,但他依旧在试图发力,控制自己沉重的身体。
就这样了,他还想起来,再战。
像个不要命的狂战士,要战到最后一口气。
真不要命了,这人的血已经不光是热的了,而是烫得可以炼钢了。
傻不傻啊。
江凝烟手掌不动声色地拍拍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帮人选了就近原则。
前排的男人说:“你说给我听,是谁?”
江凝烟压低声音对他说:“你们的孩子是吴雪雯和她的同伙一起杀的。她们杀了人之后准备嫁祸给我。但吴雪雯有她同伙的把柄,要挟她同伙,后来就被她同伙除掉了。”
男人越听呼吸越急促,问:“她同伙是谁?”
江凝烟说:“警方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不然也不会放了我。”
男人问:“哪个嫌疑人?”
江凝烟:“吴雪雯的金主。”
男人又问:“到底是谁你说不说?”
这时候,陆京御又又又站起来了,晃了晃脑袋,转过身,瞥过脸都战损成这样了,还要凶他,“你吼什么呢?”
江凝烟:“……”
她悄声跟他说:“你别出声。”
陆京御摸了摸她后脑勺,“忍不住。”
江凝烟笑了,“打到脑袋了吗?打到头了我就不告诉他们了,让他们这辈子都报不了仇。”
男人:“…...”
陆京御:“倒是没有,一点点后颈,震的,没事,还能打。”
江凝烟:“……”
“你歇会啊,刚刚特英勇,我都看见了,爱死了。”
陆京御开心地笑了下,“真的?那就好。”
男人看他们这种紧要关头还在打情骂俏,急得他上火,说:“快说啊,到底是谁!”
陆京御见他这样又跟他吵了起来,“别、吼、她!”
男人气急败坏,又想使用暴力。
江凝烟立刻插嘴,“你别动他啊!再敢碰他一下,这辈子都不告诉你!”
男人威胁道:“揍你几顿就老实了。”
江凝烟冷笑道:“那我就超大声地说是我干的!这么多人听着呢,警方可就结案了!一旦真结案,你们就真的永远报不了仇!就让凶手逍遥法外好了!反正你们也是杀死我老公的凶手!同样可恨!”
男人的手僵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边上的人看急了,问他,“到底是谁啊?”
“她还没说。”
那人暴怒,“她拖延时间呢!”
那人上前,气势汹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警察马上来了!”
刚才那男人却拦住他,“住手!”
“为什么?”
“她说动她一下,她会大声说是她干的,让警方结案!万一不是她,警方真结案了,我们永远找不到凶手!”
这街上附近没人敢上前,但是楼上可都是在看戏的人,很多人在录像。
如果她真大声喊是她干的,她愿意自首,那警方有录像没准就结案了。
“但是,放过她,这辈子都杀不了她了!就她这背景,瞒天过海轻而易举!”
两人交头接耳,一顿谋划。
他们谋划着捂住她的嘴巴,劫走她,到别的地方逼供。他们跟前排的人暗通款曲,准备绑走江凝烟。
受伤的陆京御警惕地转身,有用后背挡住江凝烟,拖着铁棍,肩头微微摇晃,看着他们冷笑道:“好啊,谁先上前,我先爆谁头。”
剑拔弩张。
在双方又要打起来的时候,警笛声传来。
“都干什么呢?!都不许动!”
-
江凝烟坚决指控他们所有人杀人未遂,绝不放过任何一个。
这些人确实是有收到很多证据,寄信人说是偶然发现的,不敢说,也不敢实名,害怕被杀。说她背景深厚,警方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出于良心与同情,愿意把这些证据交给受害者家属。
江凝烟完全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在受指控,坚决指控他们每一个人杀人未遂。
警方经过讨论,暂时扣押了这些人。
江凝烟跟这帮人发疯的时候上蹿下跳,狠话撂尽,在警察局也不甘示弱,强烈要求给个公道,这会坐进陆家派来的车里却闷不吭声,老实巴交。
陆京御看了她好几眼,她都避开视线。
陆京御:“?”
怎么了?
他特地没让父母跟他们坐一辆车,就是怕父母问多了她不自在,怎么就他们两个还不自在?
“我伤口裂了。”他声音刻意有点儿虚弱。
江凝烟倏地看向他。
他昨天刚缝的六针,今天直接裂了。
穿着黑色的西装都能看出血的颜色,血顺着座椅缝线流下来。
江凝烟心里很慌。
她会演戏也会撒谎,这时可以表演感动炸了,爱上了的桥段,但是,又觉得陆京御起码值得她真诚。
第一次她慌了。
她不知道在他受伤的时候,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
她没有无动于衷,但她也没有这时候正常人该有的泪流满面。电视剧里,这种时候,女主肯定哭得稀里哗啦,她应该也那样。
可她哭不出来。
她开始担心,如果她关心不到位,陆京御是不是会对她心灰意冷。
那她是不是才开始拥有些什么,就失去?
不知道陆京御的爱护来自哪儿,但好歹,他在用尽全力爱护。或许他不管娶了谁都会这样对待,可是,她有些喜欢这种被爱护的感觉,不想轻易失去。
她眨了下眼睫,爬到他的座位前,不敢坐在他腿上,怕压到他伤口,坐在他腿间。
在她坐过来的时候,陆京御就敞开腿给她让空间,唇角扬起抹弧度。
江凝烟俯身轻轻抱着他,“很疼是不是?”
她像是块小海绵,吸收着早上陆京御知道她骨折时的温柔。
陆京御笑着想摸摸她的脑袋,却发现这会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就下巴搁在她肩上,笑道:“嗯。但还能再战。”
她闷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陆京御。”她说,“你怎么这么好。”
好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
江凝烟觉得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概像是她坚不可摧甚至连门都没留的城墙,乍然裂开了一条缝。她常年在城墙内,好奇外面的世界,又怕走得太远回不到自己的城墙,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他矜贵但真诚,他勇猛但温柔,他清冷但炽热,他像太阳一样明亮,又像月亮一样美妙。
此刻,她茫然得甚至希望这是她对他认识尚浅,这是他的伪装,但是,她又知道没人会拿这么矜贵的命来伪装。
他浴血奋战的场面闭上眼还在脑海里回放,冲撞着她迄今为止建立的三观。
她时常对真善美嗤之以鼻,觉得那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的权术,她只有真善美了,对方才好控制她驾驭她吞噬她。她的每一丝真善美,都将成为推她走上绝境的助力,都将成为祭献她的那把火。所以她内心冷漠绝情、发癫发疯,不服管教。
她认为只有跟他们一样铁石心肠,才有可能在这个虚伪又烂透了的世界里生存。她一边在这个肮脏恶臭的世界里苟活,一边每天都想创飞这个世界。
但这次不一样,第一次,有人用真善美来对待她,而不是用真善美来要求她。
让她隐约察觉,这世界上也有人活成这样:温柔又强大。
他好到让她觉得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