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船
但她尝试让自己平静,第一时间选择相信荣善衡,毕竟一周前,这个男人空降到床上给她惊喜。
她爱他,更确定他也爱她,所以没什么可怀疑的。
只是,越这么想,脑子里就晃不掉荣善衡那些信誓旦旦的话。
他说他没时间出去溜达,有那空闲还不如打飞的回家见她呢!
所以他一有时间就回了,难道因为负罪感?
杨之玉被两种思绪撕扯,戚美熹如此明目张胆发照片给黎潇,她懂计策,事情只要让黎潇知道了,那全人类就知道了,所以她想做什么?让公众先入为主,自己小三上位?
就在这时,黎潇的父母上台讲话了,她妈妈一身中式紫色丝绒旗袍,看上去很是典雅,只是站那一动不动,身子僵硬。她爸拿话筒讲话的时候,时不时看向女婿,老余表情一凝重,他爸便说话结巴起来。
演的就是演的,总有一天会拆穿。
果然,后面不知谁冷笑了声,指着黎潇妈妈旗袍裙摆处,说快看啊,吊牌都耷拉下来了,这是穿完了再还回去吗?
这种嘲笑特别刺耳。
杨之玉突然想起那天遇见黎潇父母的情景,老夫妇说所有东西都是女婿给的,只要做好配合,别让亲家嫌弃就好。
有种无声的罪恶感萦绕心头,她忽然变得自卑。她想到荣善衡的家庭,荣善衡的圈子,以及荣善衡光鲜的教育履历……难道自己不是某种变异的黎潇吗?是不是自己也会要求父母在这样的场合严于律己、任人摆布呢?
杨之玉曾以为,爱是按劳分配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你付出多少心血,你有多少资本,你自身和家庭资质如何,都可以参与分配,说白了就是你总体实力有多好,就理应分配到相对量级的对象。
以此为依据,荣善衡就算有一百个不完美之处,那她杨之玉也是高攀了。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逻辑使然,也是市场经济下世情人情的自然导向。
可话又说回来,在遇见荣善衡前,自己不也势力得很吗?她杨之玉不缺爱,就缺钱,找对象就找条件好的,就是想少奋斗二十年,有错吗?
可现在,一张亲密照片,就能摧毁她当时所有天真的想法。
看来,在她内心里,爱还是比钱重要。
她打开手机,置顶的是荣善衡的微信,点进去依旧是今早发送的自己化好妆穿好衣服的美照,问他美不美,他没回,都中午了也没回。
也许,这是在提醒她,面对爱情,还是要现实一点。
你想得太美好,陷得太深,就很容易被玩转。
典礼结束吃饭的时候,杨之玉端着盘子走到齐震身边,他正拿银汤匙舀新上的奶油蘑菇汤。
“齐总,下下周的上海国际书展,我订哪天的票?”
杨之玉声音乖乖的,奶奶的,带着一丝丝后悔与抱歉,在他耳廓打个转,滑进洞里去了。
齐震静止两秒,怀疑自己听错了。
侧过脸犹疑瞧她,并未嗅出一丝异样。
她两只眼睛被冻得微红,鼻子尖也红成一团。
他视线急转直下,落在她那双露脚面的玛丽珍鞋子上。
这双漂亮的脚,踩上尖头高跟鞋,得有多美。
齐震在沉默中燃烧。
于是端汤的手一抖,汤汁溢在虎口,惹得浑身烫烫的。
第61章 小手指与小手指触到了一起
上海书展在 12 月底,杨之玉借了齐震的光,住进了五星级酒店,按理说,她的资质也就给报销商务酒店的钱。
两人的房间挨着,齐震进去后就再没动静,只关门前嘱咐她要早起,不行的话订个叫醒服务。杨之玉说您就别操心我了,我这次出来是为您服务,有困难自己克服。
第二天吃完早餐,上海这边分社派了司机过来,两人上了车,往书展赶。
上海的早高峰比星城更甚,原计划半小时的路走了一个半小时。
杨之玉有点晕车,打开窗户透气,空气潮湿,夹带咸腥,她看见黄浦江边人头攒动,这么早就这么多人,估计都是来打卡拍照的,要不是出差,她估计也会是其中一个。
齐震瞧着她,说元旦那天会有无人机灯光秀,但是外滩这边安全起见,会有道路管制,只能远观,不过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饱览江景,想拍照的话可以带她去,问她有没有兴趣。
杨之玉只觉得江风越吹越熏,索性关上窗户。一股恶心泛上喉头,还没消化的早饭已到嗓子眼,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只低头翻包,企图找出一只塑料袋,备用。
很遗憾,并没有。
齐震发现端倪,问是不是晕车,忙和司机要袋子,司机犯愁说车上没有袋子,递过来一包纸巾。
杨之玉接过纸巾,还没抽出来,就一股脑吐到了前座靠背上!
“吐啦!哎呦……”司机始料未及,抱怨的话语生生咽回去。
“之玉!”齐震扶住她,抽纸给她擦。
杨之玉一个劲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干呕,接过齐震的纸自己擦,实在令人难堪,别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自己领导。
齐震毫无嫌弃之色,让司机靠边停一下。
司机说这里没法停车,而且眼看快到了。
“齐总,我有点恶心,可能吃坏肚子了……”她脸色煞白,嘴唇都白了,捂着肚子想拉。
“好,那咱们回去!”齐震让司机调头,要回酒店。
司机不可思议,嘀咕好不容易过了最堵的地方,但齐震言语坚定,便不好反驳。
杨之玉不依他,说到书展自己找个厕所就好,您今天还要讲话,不能耽误,忙指挥司机往前开。
司机已经失去耐心,说都调头了,再折回又一个小时。
等到了酒店,杨之玉上吐下泻折腾好一会,终于在吃了齐震随身携带的肠胃药后才稍稍缓和,软绵绵趴床上,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齐震烧了开水晾着,又替她盖好被子,还热了暖宝宝放她肚子下温着。
真没想到他出个差,竟然带了这么多家伙什!
杨之玉半睁着眼,看着他忙前忙后,心里过意不去,但也在这动静结合中,发现,齐震伺候起人来,很娴熟,想必也是个会照顾人的男人吧。
她嘴里一直叨叨着对不起,太感谢齐总,我耽误您大事了,罪该万死!要不我自己来吧!我躺一会就生龙活虎了!
齐震一开始还好言好语,但听烦了,厉声说你闭嘴,要再逞强,我就少发你奖金。
杨之玉却笑了,齐震才不会亏了她。
她闭上眼,说起胡话来。
“还是结过婚的男人懂得照顾人……”气力不足以支撑她说一个完整句,她沉沉睡去。
她这症状有点像水土不服,但既然睡着了,就等醒来再说吧。
齐震坐在一边,目不斜视,心里有只小手,默然描画她的脸。
有缕头发滑下来,挡在鼻尖,她吸吸鼻子,很痒。
齐震伸手拨开,掩在她耳后。
面前是一张风韵和稚气并存的脸,比起一开始入行的那张小透明和愣头青,多了好多他喜欢的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她唇上,微微起皮,早上涂抹的番茄色唇膏已不均匀。他凑过脸去,唇快要贴近她的,想帮她涂匀。
终究是罪恶感压住了生理反应,齐震抑制住自己,离开,揉了揉脸,对着她闭着的眼睛,无奈叹息:“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喜欢你都看不出来……笨蛋。”
她的呼吸均匀缓慢开来,该是没事了。
齐震起身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窝,在她干净的手背落下一个轻吻。
杨之玉醒来的时候,旁边桌子飘来香喷喷的饭味。
齐震正在揭打包盒的盖子,他从酒店订的午饭。
杨之玉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心里有千万个对不起,但她说不出来,因为刚张嘴就被齐震犀利目光顶回去:“好好吃饭。”
他不想听“对不起”“谢谢”“辛苦您了”!这不是人话。
下午好多了,路上也没那么堵,换了个司机,俩人顺顺利利到达书展会场,开始今天的忙碌。
分社这边的展位挺大,毕竟星城出版社口碑一直不错,除了展出占主导的国家政策类图书,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区域展出畅销书。
杨之玉随意浏览着,有十几本畅销书都是自己作为责编出版或者参与编辑的,她随意抽出两本,心里泛起满满成就感。
分社一个发行主管和齐震汇报工作,顺便提了句戚总来过了。
齐震点头,瞥了眼杨之玉,问:“戚总有什么指示?”
主管说戚总很重视,还特意带了个参谋过来巡视展区。
“参谋?”
“是啊,说是咱社的作者,我第一次见,不认识。”说到这,主管会心一笑:“但那位男士形象挺好的,和戚总有说有笑,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哦!”主管忽然指着杨之玉手里的两本畅销书,“那男士也看了您手里这两本,还建议把您刚才翻的那排书往前放放,确实是参谋。”
杨之玉心里一沉。
齐震没说什么。
下午有作者要做新书发布会,他得主持,还有几个馆配的生意要谈,忙得很。
杨之玉麻利做好辅助工作,为了打发时间,还主动揽了些展会上的杂活。
等忙到晚上,已经筋疲力尽。齐震带她去外滩附近吃宵夜,吃了虾仁肉蛋馄饨和蟹粉小笼。
杨之玉吃得多,说得也多,嘻嘻哈哈讲了好些感谢的话。
齐震打住:“你从今天下午到现在,一直很亢奋,这么快就忘了上午的肚子疼了?”
杨之玉撇嘴,调笑:“您还是别提这茬儿,一提我又觉得肚子疼。而且刚吃饱了,您可得小心点!”
齐震不想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戚总带的那个‘参谋’是荣善衡吧?”
她笑容尬在嘴角,但很快,摇摇头说:“……怎么可能,他实验室忙着呢,哪有空出来,微信都没时间回我。”
话里有气,齐震不再问了,也不用问了。
等到了江边,吹着湿冷的江风,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时候,杨之玉才安静下来,不再没话找话,而是停在一处栏杆远眺。
灯火通明,船舶在建筑里穿梭,水影摇曳着一个如梦似幻的乌托邦,她突然觉得空虚极了,眼里的哀伤终于藏不住,眼泪打湿了眼眶。
齐震把羊绒围巾搭在她肩上,陪着她远眺,听着远处江上轮船的呜咽。
杨之玉问:“齐总,你说人与人之间分圈层吗?我指的是,那种自然的而非刻意的圈层,大家由于经济基础的差异而站在不同的台阶上,在同一台阶上的人共同语言更多,交流起来也更通畅,就容易一辈子绑定在一起。”
“胡编乱造。”齐震扭头看她,“你是学唯物史观的人,怎么如此机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