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船
“荣老师,你学历比我高,不会不知道,婚姻与爱情无关,本质上是一种财产权,是社会外加给人的一种法律形式。两个相爱的人不会因为不结婚就不相爱了,同样,结了婚也不一定能延长爱情的保质期。对不起,我从未想过和你结婚。”
荣善衡觉得周遭在这一刻突然静下来,有一声尖锐耳鸣。
“好啦,小章等很久啦!再见哈,荣老师!”
她对他简单挥手,又招呼小章过来。
荣善衡默然伫立,那一句“再见”却没能说出口。
黎潇是在清明节那天搬过来的。
那天下着阴冷小雨,黎潇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十分狼狈,她站在单元楼门口,按响门禁的时候,杨之玉在监控前差点惊掉下巴!
“大白天见鬼了!”杨之玉开门第一句。
“杨之玉,你得对我负责!”黎潇不顾阻拦,将行李箱拖进来,鞋都不换,坐沙发上哭。
她哭诉自己如何与老余闹掰,她骂老余一家就是食人族,幸亏她聪明,找专门公司去做了调查,确证了老余家的龌龊勾当,还好自己与他们没有资金往来,不然真的赔人又赔钱!现在好了,她被扫地出门,没地方去,谁捅的篓子谁负责,这不,她来找杨之玉报销了。
杨之玉二话不说,把她行李扔出去!
黎潇见好就收,双手合十好言相劝,玉姐玉姐,我这不发泄情绪嘛!总得有个出口啊!
“星城六院,国家知名精神病医院,你去那,准能住长久!”
“别别……”黎潇和她拉扯,俩人衣服扭在一起,“我倒是想去,就怕我颜值太高,影响病人休息!”
“确实,人家可没见过这么像人的鬼。”
“哎你咋老骂人呢!”
杨之玉彻底无语,把她推出去关门,她手挤进来,疼得“哎呀”一声,跳起来!
黎潇这下疼醒了,眼里泛泪,撅着嘴终于吐露心声:“我没地儿去了,我好窝囊啊,老余那老不死的打我,我东西收拾一半就让我滚出来了,玉姐,小章妹妹,你们就可怜可怜我,让我住一宿吧!”
这一住,就是好几宿。
黎潇一开始住沙发,后来说客厅冷,腰受寒太疼,大半夜跑到杨之玉床上抢被子。她没说要住多久,只说自己在找房呢,她手里有存款,不至于缺衣少粮,只是脱离了老余提供的充足物质,难免显得落魄。
三个女人住在一起,好不热闹。
小章性子软糯,不像杨之玉对黎潇“拳打脚踢”,冷言冷语。她挺喜欢热闹的,每天看俩姐姐互撕,也蛮开心,好在黎潇没白伺候老余,做得一手好菜,她是南方人,喜辣,湘菜川菜都擅长,这可把她这孕妇喂得服服帖帖,家庭地位一度逼近杨之玉。小章觉得自己的房子像个城堡,自己就是皇帝,这姐俩,一个负责洒扫,一个负责御膳,不亦乐乎!
登海,荣耀集团总裁办公室。
荣善衡开了一上午会,下会后签字,接电话,忙忙叨叨,都没时间吃饭。
秘书送来午饭,顺便说了下午一点就开始的行程。
每天都是“荣总”“荣总”“荣总”,这两字在头脑挥之不去。公司员工这么喊他,合作方也这么称呼,后来不知道谁传的,说“荣教授”比“荣总”受用,又可以和荣恺的“荣总”区别开,于是不知谁又带头喊“荣教授”,叫得他浑身发麻!
他让秘书出去,自己靠在椅子上休息会。疲乏爬上身子,他却始终不能松懈。和学校相比,公司的事务更加繁重。在学校,他可以始终专注一件事,做实验或上课,精力集中,鲜少被打扰。但是在公司,他要考虑和处理很多事。这些事情特别耗费脑子,倒不是多细碎,而是需要通盘考虑。
荣恺打的基础很好,除了设立总裁办公室,还有一个强大的秘书团队,秘书们各司其职,专门为总裁一人服务,他这个想法取材于政府机构,但又省去很多行政审批,效率比较高,可以让总裁的时间更多用于公司的发展规划,以及高级客户洽谈上。
荣善衡有种被人供起来的感觉,而这种被供着,不是好吃好喝就完了,而是要时刻进行决策,签订单,开会,协调中层,洽谈外商,大脑无时无刻不在运转,像架机器一样,为荣耀集团的未来打基础铺好路。
这也是为什么荣恺一直秉承家族企业理念,只有亲儿子才会死心塌地为自家企业未来着想,谁也不想被人背后嘲笑说富不过三代。
荣善衡反感这种工作方式,并未从中获得什么成就感,他的能力是匹配的,但很多东西需要从头开始学,而妹妹荣凌云则成为他的有力助手。
荣凌云敲门进来,看见荣善衡半睡的样子,决定帮他放松一把。
因为她知道,学习管理这么大一公司确实是难事,就算荣善衡三头六臂也是顾不过来的,更何况,他始终分着心呢。
入夜后,登海的海边就成了文艺的天堂。
各种酒吧开在沿海一条街,灯火通明,乐队在室内或海边,随意奏着音乐,爵士或者民谣,以慢为主,只有慢才适合静谧的夜。海风吹着海浪,海浪拍打海滩,观海的男男女女随意一坐,点杯啤酒就可以很尽兴。
荣善衡回家少,只听过海边酒吧街,但从未来过。
荣凌云陪着他在海边走一走,说说话。
“你这样子不像被工作累的,倒像是为情所困。”荣凌云脱了鞋,脚踩在细柔的白沙上,舒服惬意。
荣善衡望着远处逐渐幽深的海,看不见尽头般恐怖,就像现在的自己。
“我上个月见过她了。”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她算是,和我做了告别吧。”
“终于了结了?那你秘书再不用愁买机票了,不然老这么下去,全公司看你笑话。”
“确实是个笑话。”荣善衡自嘲:“我还说要和她结婚,可她从没想过结婚的事。”
“也许你就不该去打扰人家,毕竟你给不了她要的生活。之玉姐很独立,有自己的想法,肯定不甘心做你背后的女人。退一步讲,你们好了,你继续当总裁,她继续当编辑,不愁物质基础,彼此跑得勤点,虽然一时半会可以,但日子久了,感情就淡了,爸怎么娶的三任老婆,你比我清楚。”
荣善衡怎会不知道这其中利弊,就是在这一点上,他才优柔寡断。
“哥,你要想清楚,长远来看,势必要辞职回家的,你也感受到了,公司的事不好做,两头跑就更别提了,你们若结婚,之玉姐就必须接受回登海,甚至要接受辅助你的工作。”
她轻笑:“你觉得可能吗?反正,我很少看过哪个小镇做题家甘心当花瓶的。”
荣善衡纠正:“你用词不对,她不是小镇做题家。她从农村到大城市,并没有很费力,她只是喜欢星城,就考过来了。她从来都是,遵从本心。”
“好好好。”荣凌云投降,“真是说不得骂不得。”
他们在一家离海最近的酒吧喝酒。
荣凌云和调酒师相熟,逗了几句,让他帮调杯烈性鸡尾酒,人家问这是你男友,她说这是我哥,人家笑说,都是从叫哥开始的。
荣凌云懒理,拉着荣善衡在角落坐下,这卡座封闭性好,既能看见前台乐手表演,又能自斟自饮好不自在。
“来,享受生活!”她把酒递到荣善衡手里,“喝点奇奇怪怪的酒,忘掉乱七八糟的事。”
荣善衡接过,笑了笑,仿佛还从未如此,与人在酒吧喝酒。他一直是个传统男人的形象,自己也不喜欢泡吧,但现在这种氛围,慵懒的爵士,欢悦的谈笑,对面大海的呼吸,他陷进沙发里,像一尾陷进细沙里的鱼,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荣凌云才是自己的家人,这是现实赋予的关系,他必须接受并适应。
于是,饮尽这杯烈酒,又要了第二杯。
不远一桌来了帮人,是荣凌云的朋友,她过去凑热闹,只留荣善衡一人。
等她回来时,自己这位一向矜持冷淡的大哥竟然烂醉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他怎么喝的酒,衣服上、脸上全是酒水,甚至头发上都是,难道一边喝一边往头上浇吗?
正想着,荣善衡把酒杯一下子扣在头上!
还真是!
荣凌云一把夺过。
他艰难抬头,朦胧着眼睛,问:“之玉,是你吗?”
荣凌云不和他废话,扯过他,带他走。
他东倒西歪跟着出去,快上车时却突然折回。
不顾荣凌云阻拦,几步趔趄往大海的方向而去。
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不要命地跑,西服、领带一件件扯下来扔出去,一直跑进海水里。
荣凌云在后面紧跟,扯了几下没拉住,咒骂,哥你疯了啊,你别这时候想不开跳海啊……我和警察说不清楚……还以为我要谋权篡位呢……
四月的海水冰凉,他的鞋子裤子已经湿透,海浪骤然汹涌,从他小腿跃升至腰腹,他站在海水里,团起手对着远处呐喊,流着泪呐喊——
“之玉!杨之玉!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像你那样,没有一点留恋,开始新生活……你教教我好不好?求你教教我,再教我一次……”
他跪在海水里,海浪一遍一遍洗刷他的脸,带走他的泪水,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哭声了,只能感受胸腔的剧烈起伏。
终究是没缘分吧,他想。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了被抛弃的感觉。妈妈抛弃他的时候,他还太小,连妈妈的样子都记不住,更别说感觉了。可现在,他清晰强烈地承受着阵痛,从呼吸进入胸腔,再压迫进心脏,狠狠划破,血流喷涌,嘴里血腥。
就像烟花突然炸开,极为绚烂。
适合许愿。
她许了好多愿。
荣善衡拿拇指用力抹了下咬破的嘴唇,忽然闪现一丝侥幸,腾地起身,大步流星往回走。
荣凌云哭笑不得,这人还是自己大哥吗? 怎么又糊涂又清醒的!
斯文儒雅的男人要是疯批起来,简直要命,是那些号称疯批霸总的人完全没法比的。
让人慎得慌!
第79章 我想你
周末,杨之玉和黎潇带着小章去做产检,她下个月要生了,肚子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熟透的桃子,坠在身体中央,行动不便。
杨之玉已经陪过一次,有经验,黎潇纯粹是闲着没事凑热闹。
本来不想让黎潇去,但她说她要洗心革面,融入朋友生活,杨之玉说你算哪门子朋友,别以为你住进来以前的旧账就一笔勾销,你在领导面前阴阳怪气我们的时候,我们可都记着呢!
黎潇泪汪汪的,说杨之玉你就不能嘴甜点吗,你本来救我一命我还挺感激,现在你把好感都败光了!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没阴阳过我一样,你们还不是背后看我笑话!就你心眼最多!再说了,我也就和齐震吐槽,可齐震听吗,他垂涎你已久,怎么可能亏待你!到头来,就我受罪!
杨之玉怼回去,说你不能因为自己缺心眼,就怪别人心眼多!别拿齐震做挡箭牌,我可是从来没说过你坏话,顶多说句妖冶贱货,你不是很受用吗?
黎潇快被她气死。
小章听着头疼,大声说你们有完没完,为什么要吵架呢,就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扇对方几巴掌吗?
产检一切顺利,三人打车去聚宝源吃涮羊肉。
撕破脸的好处,就在于吃饭睡觉娱乐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
如此,吃涮羊肉这种热气腾腾的食物时,才会淋漓尽致。虽然俩人又因仅剩的一个麻酱烧饼拌嘴。
吃完涮羊肉,又去买婴儿用品,小章陆陆续续把待产、坐月子的东西都买好了,但还是忍不住去实体店逛,她左摸摸右摸摸,看着什么都想买,最后只拿了两包尿不湿。
等回到家,小章告诉她俩,说姐妹们,我们的房租涨了一大截,从下个月开始,要多付两千块钱。我和房东讲价,他却告我一状!说本来是租给我一人的,现在住了三个人,他怀疑我当二房东从中赚差价。而且因为怀孕,我上班时间少了,活接的也不多,这半年收入锐减……
本来就不能吃白食,杨之玉二话没说,提议以后房租共同分担,或者干脆小章别出了,她和黎潇出!
黎潇也同意,心想她俩在这是住不长久的,尤其小章生孩子后,她家里人要住进来伺候月子。
小章谢谢她俩,说实在对不住两位姐姐了,因为要生孩子,要买好多婴儿用品,所以她手头很紧,房租一次性要交三个月的,她希望两个姐姐把多涨的租金付上就行。
杨之玉说你尽管放心生孩子,其他的事不用操心。我们在这住的几个月,房租就由我俩均摊。她怎会不知,小章已经够省吃俭用了,她婆婆和妈妈从老家寄过来一些婴儿用品,都是用碎花布做的小被子小肚兜以及尿布,质量也不好。她不太喜欢,但也忍了,嘴里说小孩子嘛,糊弄糊弄就长大了。
其实,杨之玉手头也紧,出版社从开春就降了工资,她收了新房在找装修,找了几家都不满意,起码是自己将来久住的房子,还是要用好材料。这样一来,又是一笔开销,肯定动用原有积蓄,她想帮小章,但能力有限。
这个时候,才发现,钱是好东西,“贫贱”姐妹百事哀。
黎潇忽然说,或许我们可以搞搞直播,我这有一些二奢品,不知道在网上有没销路。
杨之玉瞪大眼睛看着她,在她肩上狠狠一拍,一拍即合。
说干就干,杨之玉用自己的视频号,卖她和黎潇的东西。她上个月接了个面膜广告还没来得及发,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