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 第33章

作者:柔妄 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现代言情

  “转学?”

  单忌说:“想让舅舅照顾你,就必须搬回蒲州。这是你妈妈的心愿,记住,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敬舅舅舅妈。”

  小惊水不满这个结果,但也没反驳。

  她明白,最好的方式就是遵从妈妈的叮嘱。妈妈在这方面素无差错,就像那规整的字迹,起笔收笔干净利落,无一丝拖沓。

  助理老师拎着她的小包,将她送上面包车时,都有些惊讶于这孩子的冷静。其实小惊水心里难过极了,眼泪是憋到舅舅家才流的。当时她没有让任何人看见,把行囊堆在储物间的小桌上,抓着梁徽的信封痛哭。她的哭声被舅妈搓麻将的大嗓门盖得严严实实,谁也没发现。

  白事撞红事,正好赶上快过年,舅舅从年货墟拖回一车包裹,红红绿绿堆满了整个院子。那时洗车行还没建,舅舅租的骑楼是一家烟草杂货铺,一楼用来做生意,二楼住着一家人。

  小惊水半夜起床时,看见舅舅和舅妈房里的灯还亮着,隐约听见他们叽叽哇哇议论着养不起拖油瓶,打算开年就让她退学,以后就老老实实帮家里干活。

  她害怕极了,转学后还有国际部的同学发Q.Q消息问她是不是出国了。

  那天之后,她回了一个“Hah”,然后说“like,you know”、“我可能gonna quit school了”。对面却一溜水发来“哈哈哈哈哈”、“seriously一点啦”,没有人相信大明星的女儿会没书读。

  寒假最后一周,转机迟迟没有出现。小惊水从国际部背回的书本和文具被舅妈卖给了废品站。那时候的她已经不怎么害怕了,认定了自己没文化的下场。

  小惊水扎着两条冲天辫,用彩色皮筋一圈圈扎紧,嘴里叼着根塑料吸管,嚼着来路不明的糖水冻。有人买烟,她麻利地从后排货架抓一包扔过去,拨动算盘珠子算账,嗓子一扬:“阿叔,零钱别找啦,凑够了拿糖自己挑!”

  她算账一向很准,拨珠子不过是做给客人看的,免得碰上胡搅蛮缠的,还要硬说小孩子嘴上没个准。

  也碰到过当面嚼舌根的阿姨,说她内心缺爱,整天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喝糖水,很有可能患上了精神疾病,嘴停不下来。

  小惊水认真反思过自己的精神状态,觉得这种没文化的日子虽然贫困,但没有她们嘴里形容得那么难捱。

  后来有一次,她眨巴清澈的大眼睛回怼:“瞧大姨您长得肥头大耳的,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病啊?”气得那大姨再也没来买过东西。

  开学那天,蒲州突降暴雪,整个市区的中小学被迫延迟开学。

  集中配电箱出现故障,工人们无法及时赶来修复,导致区域性停电。

  那天杂货店的生意格外好,叔婶们纷纷过来买蜡烛,她摸黑算账,一直忙到快凌晨。这时,一个陌生口音的青年走进了店里。

  在小惊水眼中,浓重的蒲州乡音就像是被这片雪地覆盖的植物,代表着平凡的人间草木,不求富贵、不解风情,只管漫无目的地活着。

  可眼前这个青年,像外闯进来的风雪,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青年问:“你这店里什么最贵?”

  小惊水回得快:“店面最贵,叔叔您要盘下吗?”

  青年失笑:“叫哥哥,我刚成年。”

  他解释自己是私家车司机,老板让他进来看店里的情况。

  小惊水瞅着他,歪头动作带得烛光摇曳:“谈生意有让司机来的先例吗?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收钱的店员?”

  青年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伶牙俐齿,一时语塞,而后认真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老板最近来大陆,就是为了……”

  他犹豫几秒,说了个明显哄小孩的理由:“为了给黑暗里的小朋友发善心。”

  小惊水捧腹大笑,烛光晃得更厉害,冷空气入肺,她笑着笑着开始咳嗽,弄得青年有些不知所措。

  她半玩笑地说:“我想继续读书,你老板能不能帮我这个快上初一的小朋友实现愿望啊?”

  于是青年还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到她手上,卡片是热的,不知在兜里揣了多久。

  临走前,小惊水喊住他:“叔叔,你老板叫什么?”

  “叫哥哥。”

  “你说我叫他好好先生怎么样?听着像是会给小朋友发善心的。”

  “好好先生,”青年一脸忍俊不禁,“唔错呀,宗哥听完肯定感动死。”

  后半句,小惊水没完全听懂。

  她怎会想到,八年后,她会回到香港。

  浅水湾的阳光晃得人眼前一片模糊,梁惊水在院落里大口喘息。

  “好好先生”在长椅上亢奋地衔住她的唇,嗓音低哑地哄着水水别怕,动作却全然不留余地,一边腿被高抬至椅背,身体在充盈与空虚间不断徘徊。直到触及云端,生理性地掉出泪珠。

第33章 今夜不宜出海

  梁惊水在圣诞树上挂完星星灯饰, 推开影音室的门,荧幕上的《小鬼当家》正好播到孩子们与笨贼斗智斗勇的环节。

  温煦被她冷不防地进来吓住,苹果咕噜噜滚到地板上。

  香港本没有平安夜吃苹果的习俗,她俩为了图个好彩头, 亲手在苹果正反面刻上了“平安”和“喜乐”。

  梁惊水小时候住邨屋时就感受到, 香港土著比大陆更重视圣诞节。

  三天前, 私厨特意提醒她,圣诞节当天和翌日是法定假日,平安夜的晚餐也无法安排:“要回家陪家人过圣诞,煮饭、整热红酒, 好多事要搞呀。”

  得知消息后, 梁惊水赶忙给iPad充电,用Procreate画好商宗的小像, 再用细竹签对照着在苹果表皮上刻字。但因手劲不稳,几次划进果肉, 表面很快变褐发黑。

  她将下班的私厨拉回家, 对方原本准备讲一场劳动权益的重要性。

  那沓钞票甫一出现, 私厨笑脸坐下开始手把手教学, 叮嘱用柠檬水擦拭刻字区域防止氧化。

  到了平安夜, 梁惊水把苹果摆在院子的藤桌上。

  正面刻着一个背着竹条行囊、流浪四方的Q版商宗;反面是她的Q版形象,被一堆男小人围着,“万人迷”的模样被缩影到了苹果上。

  意在明示商宗——再不回来, 这家就要被端了。

  浅水湾两套房, 外加一个“大陆嫩草”。

  这买卖不划算!

  梁惊水匆匆回到客厅,关上推拉门, 跺着脚搓冻僵的手。

  那间被锁住的房间是通往影音室的必经之地,她垂目盯着那黄铜门把手, 耳边同时响起商氏叔侄的声音——

  商宗:“这间屋子从里面锁死了,里面有些我哥的旧物,最好别进。”

  商卓霖:“不想进去看看吗?梁徽姐以前是在那里住过的。”

  十天前,她如约来到西九文化区,M+慈善晚宴在博物馆地下大堂举行。活动由专业拍卖官主持,全球300多位嘉宾参与,包括知名博物馆馆长、艺术家、导演、演员以及商界领袖。

  在见到商卓霖之前,她意外遇到了前任。

  陆承羡站在一位外籍人士身旁,举着酒杯与宾客应酬。今晚的他不是附属角色,发表见解时条理分明,短短五分钟递出三张名片。

  未及回避,外籍人士先一步认出梁惊水,举杯朝她走来。

  黑发碧眼,年纪在四十上下,自称是“乔”。

  仿佛两人旧情未了,陆承羡开口就是半熟不熟的调侃:“你不是早被商宗抛弃了吗?怎么还有本事拿到慈善晚宴的邀请函?”

  梁惊水慢慢喔了一声:“所以呢?被抛弃了总比留在你这种人身边强。”

  陆承羡当着上级的面不好发作,咬牙:“拭目以待。”

  乔似乎听不懂中文,面对两人的对话,只露出一副一知半解的表情。

  待交锋告一段落,他适时开口,解释自己通过中间人引荐,参与了与商宗的融资项目,并表示很高兴认识梁惊水。

  他对她的态度一如场内宾客,梁惊水心生困惑。

  商宗不在的这些日子,有人传言董穗已经开始联系名媛为商宗安排联姻——情儿不是不能养,只怕要等到婚后,男人的新鲜感如朝露难存,到时候只会在更新鲜的姑娘中挑,旧人哪还有位置。

  乔却说:“商先生只将您捧作心尖人,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梁惊水笑笑:“现在商宗失利,我刚走半圈就听见不少议论,您今晚的沟通也不太顺利吧,没想过改投商卓霖吗?”

  “我相信我所在的队伍。”

  事实证明,三年后商战告捷,乔没有后悔当日的选择。

  拍卖环节,梁惊水在人群中终于看到商卓霖。小叔失势后,他成为金融圈炙手可热的人物。本就白皙的脸庞在白炽灯下显得愈发苍白,俊秀的眼里挂着几道血丝。

  四目相对,他端正的鼻翼微微翕动,一瞬间又将她误认成梁徽,随即意识到不是,迅速恢复成干枯贵公子的死样。

  商卓霖远远扫了眼她手背,素净匀称,但缺少装饰物润色,显得有些无聊。

  他步伐轻缓地走来:“单小姐,好久不见,不知那颗蓝钻是否得了你的青睐?”

  梁惊水脸色平静:“我对宝石没什么研究,只知道自己承不起这样的厚礼。”

  她注意到商卓霖似乎对五颜六色的珠宝情有独钟,手指上戴着三枚戒指,西装前襟别着钻石胸针,耳朵上还缀着一颗蓝宝石耳钉。被清冷的气质中和,这些颜色在他身上呈现出昳丽之感,而非艳俗。

  猛然想到一个反面例子,郭璟佑。

  他是怎么混搭怎么俗。

  顺势也将目光移到他指节上的戒指,其中一枚略显黯淡,材质是中规中矩的黑玛瑙,戒面上雕刻着繁缛的家纹。

  她曾在商宗手上见过类似一枚,除非洗浴或涉及无名指的亲密时光,他几乎从不摘下。

  商卓霖耳闻过一事:“小叔之前把家族戒指给你戴,我看到热搜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准备拿那枚戒指当聘礼了呢。”

  梁惊水扯起唇角:聘礼?绝无可能。

  《花样年华》那晚后,回避婚姻话题成了她和商宗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场狂热的情事结束,他们大多会一起靠在露台抽烟,只披着睡袍。

  偶尔困意来得早,梁惊水半倚在床上,眯眼打量男人的宽肩窄腰,活像社交软件上绝迹的满分炮友,服务意识还出色。

  心中暗笑,这样的宝怎么就被她捡到了。连当晚的梦境都春意盎然。

  至于热搜那事,她今生都不会与第三人提起,终究是“不正经”的回忆。

  那天他们去香港岛南区参加深湾游艇会,是一个需要背景尽调的私人俱乐部,被称为城中名流的秘密花园,全港仅千余会员。

  下午茶后,商宗让梁惊水从合规航线中选了一条,从香港仔避风塘出发,绕过南丫岛南端,驾驶游艇用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牛尾洲。不同于绿蛋岛的小清新,牛尾洲植被稀疏,岛上没有明显的人类痕迹,只有废弃的渔网和漂来的木板。

  主要景点集中在“牛尾”南部。商宗将游艇停靠在海货区域,牵着她的手沿沙滩前行。礁石崎岖锋利,走到西牛眼高洞时,她几乎被他整个人揽在怀里,借力小心通过。

  梁惊水纳闷:“怎么一路上一个人都没见到,真是个荒岛啊。”

  “今晚可能有暴雨,不宜出海。”

  “你不早说!现在都四点了,合着我们今晚很可能要体验鲁滨逊漂流记了!”

  商宗正扶着她的腰继续往眼洞下边走,听见这话,停在一块被阳光照亮的礁石旁,手顺势拍在她滚圆的臀上:“我觉得更可能是干柴烈火。”

  近岸翠绿色的海水轻漾,梁惊水身着白色比基尼,外披透明罩衫裙,草帽的宽大帽檐环绕着头部,将阳光完全隔绝。

  视觉中心因此下移,极长的裙摆被海水漫过脚踝,湿哒哒地贴在她的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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