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溪阿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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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灵订的餐厅包厢就在学校边上。
包厢中央一张双层圆桌,刚好宽松坐满。岑依洄进?入时,葛灵已入座,而葛灵身边打扮端庄高贵的中年女人,是薛佳念的母亲葛琴。
葛琴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梁泽,带着一种?沉稳细致的审视。
岑依洄刚入坐,就听到旁边的潘俊小声打趣:“嘉念妈妈怎么?也在,不会?是来看女婿吧。”
李觅低声:“别乱说话。”
岑依洄低头铺餐垫,动作?慢悠悠,带着点心不在焉。
起初餐桌的聊天一切正常,话题围绕小组的算法项目和葛灵的非盈利网站。聊着聊着,变了味,开始讲家常。葛琴的话端总是有意无意地绕到梁泽身上。
梁泽保持礼貌的态度,四两拨千斤,并没有透露太多?个人信息。
岑依洄中途去洗手间,听到补妆间内,项目组另外两个女生交谈:“我感觉嘉念妈妈就是来看梁泽的,好奇女儿喜欢的人是什么?样。”
“那肯定啊。不过凭薛家的家世,肯定查过梁泽家庭信息了,在那儿装呢。”
“嘉念的爸妈眼高于顶,能入他们的眼不容易。”
“……”
洗手台前,自来水不断冲刷手指,凉意沿肌肤蔓延开来,岑依洄抽了张纸擦干,转身回到包厢。
包厢气氛正热闹,岑依洄安静地坐下,目光落在西瓜汁上。刚要伸手拿,梁泽先一步探手替她取,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背,微微蹙眉:“帮你叫热饮?”
“不要。”岑依洄淡淡掀眸看了他一瞬,“我就喝西瓜汁。”
但?凡岑依洄心情不佳,那副拒人千里?的清高冷美人气质,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她喝完一杯西瓜汁,想再倒,果汁壶已经空了。唇角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
梁泽注意到岑依洄微下敛的眼睫,起身出去找服务员,叮嘱再榨一壶不加冰的果汁。
身旁的潘俊以为小姑娘没了耐心,凑近道:“依洄妹妹,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话题太无聊?我带你去后海逛逛,让你梁泽哥哥留下,陪葛老师她们聊天。”
岑依洄毫无兴趣:“不用,谢谢。”
潘俊暗叹,小姑娘没听懂他言外之?意啊,压低声点醒:“我说依洄妹妹,还看不出来吗,大家都想撮合你哥哥和佳念姐姐呢。”
岑依洄放下西瓜汁:“大家?”
李觅无语地撇清关系:“我可没有。”
潘俊试图说服:“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别耽误你哥哥的好事。”
进?门的梁泽恰好听到这句话,脚步微顿,下意识望向岑依洄。她显然无意多?作?辩解,但?是周身那股清冷劲,又?沉了几分。
梁泽笑了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含了一丝不羁:“不算一起长?大。我和依洄没有血缘关系。”
语气笃定坦然到仿佛只是一句闲聊。
包厢空气凝滞几秒。
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哥哥妹妹叫的,可就太暧昧了。
第36章 初吻 清波依洄
房间静默了一会儿。
潘俊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没有血缘关系啊, 这……我说呢,你们的?相貌完全不一样,呵呵……”
葛琴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带着?几分?不满扫了薛嘉念一眼, 似乎在责怪女儿没有提前做好调查。
事实上?, 这件事怪不到薛嘉念。她只是在家多次提到梁泽, 言语间表示好感, 但?她父母如临大敌, 担心她遇人不淑, 背地里提前调查梁泽家世。
若想和薛家的?女儿恋爱, 必须先经过他们把关, 才能?决定是否允许女儿进一步接触。
根据调查资料显示,昔日风光辉煌的?正晴集团已经转手出售,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家多年积攒的?家底仍然?丰厚。
而且进一步打听到, 梁泽的?父母早年自起炉灶,在新加坡搞医药投资, 规模颇大。假如梁泽接手了父母的?事业, 无疑会成为理想的?女婿。
葛琴对家中条件充满优越感。所谓士农工商, 士在首位,商排末位, 那些做生?意的?纵使?再有钱, 也?不及她家的?地位高。以女儿的?条件,配谁都绰绰有余。
这些年来,有许多想一步登天的?男生?朝薛嘉念示好。作为父母,葛琴不急于表态,慢慢观察对方的?条件能?力。反正选择权在女儿手里。
然?而眼下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八字还没一撇,薛嘉念根本没有主动权可言。
更让葛琴无法忍受的?是,梁泽把一个没血缘的?漂亮女孩放身边照顾,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有失体统,不合规矩。
岑依洄在周惠宣身边练就?的?最大本事,就?是坦然?接受他人打量,无论是善意或恶意,她都能?做到宠辱不惊。可今天却不大高兴。
每一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在说她是个入侵者,不该出现此地。兴许是她过于敏感,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吃完饭,梁泽去边上?停车场取车,让岑依洄等在餐厅门口。
夜风轻轻拂过,裙装单薄的?岑依洄身体颤了颤,忍不住打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知道了。”
梁泽脱下外套,里边只剩一件白色短袖。他当着?其余等车人的?面,将外套轻轻披在岑依洄肩上?。岑依洄的?身体瞬间被一阵温暖包裹,讶异地仰起脸。
“我马上?就?来。”梁泽说。
隔壁的?小组成员默默交换了眼神,最终是潘俊靠主动靠过来,问:“依洄,你和梁泽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喊他哥哥啊?”
岑依洄手伸进袖子,尺寸有点大,袖口几乎遮住整只手腕。她不想直接回答,笼统地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梁泽哥哥比较照顾我。”
当事人摆明不愿意透露具体缘由,其他人识趣地不再问。
薛嘉念看待岑依洄的?眼光瞬间变得不同?,从无关紧要的?小妹妹,转而带了警惕,视她为潜在威胁。
挽着?葛琴进车前,薛嘉念用不甚在意的?玩笑语气?说:“那梁泽还是挺有同?情心的?。你昨晚打电话说要离北京,我们刚开?完项目组总结会,都已经成年了,还总麻烦梁泽呢。”
岑依洄淡淡地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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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幽静地沿份外宽阔的?马路行驶,渐渐靠近酒店。岑依洄望出去,路边的?湖泊在清冷月光下泛起微光。
她突然?打破车内寂静:“梁泽哥哥,停车,我想散步。”
梁泽顺着?她的?目光投向湖泊,缓缓踩下刹车,靠入路边车位。尚未来得及开?口,岑依洄便脱了外套还给他,“我等下自己打车,你先回去,不用送我。”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冷淡。
说完这话,旋即推门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梁泽蹙眉看着?岑依洄的?背影渐渐融于夜色,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岑依洄莫名其妙的?任性左右他的?情绪。
但?这天色,月黑风高,沿湖步行道的?树影尽头,是一片工地。
岑依洄低着?头,步伐仓促,似乎迫不及待想逃离谁。忽然?胳膊被拉住,她一顿,回过头,就?对上?梁泽略带无奈的?眼神。
湖边的?路灯尚未修好,能?见度低,但?还是能?清晰看见梁泽锋利坚毅的?脸庞。
两人静静对视,眼神微妙地碰撞,如一种悄无声息的?对峙。
是梁泽先退步:“别往里走了,不安全。想散步我陪你换个地方。”
岑依洄冷硬的?话语如一堵墙,隔绝梁泽的?所有关心:“不需要你陪,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梁泽面露不悦:“吃顿饭你是吃出了一包火?昨天晚上?说来北京就?来北京,今天我陪你又要赶我走,你进大学的最大长进是学会乱发脾气??”
他说这番话时,站得笔直,眼神凌厉,声音夹杂些许烦躁。明显是动了怒。
“如果是谁的?举动让你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见岑依洄低头不语,梁泽压住火,试图缓和气?氛,“明后两天周末,我全天有空,想爬山吗?”
岑依洄铁了心消磨他的?耐心:“不爬山,也?不喜欢北京,我明天就?回申城。”
“随你明天回哪里。”梁泽脸色冷了下来,“我只问你最后一遍,现在跟不跟我走?”
岑依洄眼神闪烁,彷徨和挣扎同?时在眼中流转一瞬,却倔着?脾气?说“不”。
话音刚落,梁泽便转身离开?。
成功把人气?走了,岑依洄心头涌起一股酸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明明不想散步的?。
前方步道漆黑,如一张吞噬人的?巨网,远处塔吊机指示灯在黑夜闪烁红光,工地上?传来零星的?焊接声。岑依洄不再往前,缓缓坐在沿湖的?石凳上?。
凉风带来的?湿气?莫名让岑依洄鼻子泛酸。她不禁想,如果没有无理取闹,此刻应该坐在梁泽车里,享受他的?陪伴。
手掌撑着?膝盖,指尖无措地微微蜷曲,虚空感越来越强烈,直到超过她的?忍耐限度。
啪嗒,啪嗒,眼泪一颗一颗,像断了弦的?珠子从脸颊淌落。
一晚上?的?压抑和不舒服,找到了排解路径。
岑依洄看到众人企图把梁泽和薛嘉念凑成一对,那种压抑的?感觉成倍袭来。她找不到正确的?处理方式,只能?朝梁泽乱发脾气?。
结果,彻彻底底搞砸了。
坐了一会,岑依洄手背擦去眼泪,默默起身往回走,心中做出了决定。如果有合适的?交通方式,今晚她就?回申城,也?许在熟悉的?城市里,自己能?稍稍平静下来。
吸着?鼻子,埋头返回主路旁。
夜色中,忽然?瞥见寂静街道上?两束车灯明明灭灭,像是海面的?导航塔。
岑依洄停住脚步,心跳渐渐加速。
梁泽背倚在副驾驶门上?,手里夹着?的?香烟只剩小半截。他吁了口烟,吞吐之间,视线穿过缭绕升腾的?烟雾直直盯着?岑依洄。
岑依洄有点恍惚。上?一次看到梁泽抽烟,是在游轮庆功宴,除此之外再没见过。她一度以为,那是梦中出现过的?虚拟画面。
“抽完这根还等不到你,我就?真走了。”梁泽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烟,随手将火光按灭。
岑依洄脚步微微挪动了一下,似乎是不可置信,忽然?,跑上?前紧紧抱住梁泽的?腰,埋在他的?胸前大哭:“梁泽哥哥,对不起……”
眼泪在他的?T恤上?蹭来蹭去,弄湿了一块。
梁泽愣了一下,望着?怀里多出来的?女孩,慢慢伸出手,将手贴抚在她的?背脊,声音少了方才那份焦躁:“依洄,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岑依洄有些说不出口,不知如何表达,只是哽咽道:“就?是觉得不舒服。”
梁泽微微分?开?岑依洄一些距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追问:“哪里不舒服?”
岑依洄一张脸被泪水打湿,眼眶微红,梨花带雨迷茫脆弱。才十八岁,还没学会精准的?情感表达描述。
梁泽的?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小心,接着?捧起她的?脸颊,低声道:“看你平时挺聪明,连哪里不舒服都说不明白?”
岑依洄觉得梁泽的?气?息有点怪异,和平时很不一样。
离得太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不刺鼻。
岑依洄尝试解释:“你和那位女同?学……那位姓薛的?女同?学……大家都在撮合你们……”
“还有你在包厢,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有一刻觉得自己很像是多余的?人。但?我不想当多余的?人,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妈妈就?是因为陈叔觉得我多余,才放弃我的?……”
她难得组织不清语言,思绪像缠绕的?线球,理不出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