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溪阿柠
岑依洄低下头,带着没吃完的三明治回?咨询台。
没底线纵容梁泽为所欲为是不对的,但岑依洄同梁泽一样,明知故犯,无法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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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投资论坛的会议结束,岑依洄婉拒工作群其他?兼职邀约,专心投入毕业论文撰写。
一周时间分?成两半,一半住校,一半住江兰湾。
春日?的暖流彻底驱散严冬余韵,岑依洄泡在图书馆查阅文献。她有过翻译出版物,论文选题和导师商量过后,选择了翻译学相关内容,主?要探讨文学翻译中?的文化适配问题——
从译者?的角度出发,分?析译者?如何在忠实原文表达的同时,平衡目标语言读者?的文化背景和理解能力?。
选题需要大量文学翻译作品当例证,同时需要阐述不同语言国家体系间的文化差异。
岑依洄一个字一个字敲论文,头发每天多掉几根。
在图书馆熬到最后一刻闭馆,回?宿舍路上,岑依洄头晕眼?花和梁泽通电话。梁泽告诉她,下周打算和赵及川一起去趟广州,与蓝天科技的研发团队开会。
岑依洄踩着林荫道上树叶的影子:“要去多久?”
梁泽:“预计一周。”
“啊,”岑依洄被论文催促过的精神世界加速枯萎,“去这么多天,好久见不到你。”
她疲惫时,爱和梁泽撒一些无病呻吟的娇。
梁泽懂她的特性,配合道:“反正你课少,既然舍不得?我,要不跟我去广州出差?”
岑依洄轻笑:“出差还带女朋友,别人会说你色令智昏。”
梁泽矜骄道:“是他?们请我去考察投资,谁会说我?”
岑依洄和梁泽聊两句天,心情放松许多,踱步到女生宿舍门前,忽然看?到熟悉的奔驰车。
车辆熄了火,静默蹲守,似乎在等人。
“依洄?”电话那头的梁泽问,“怎么不说话?”
岑依洄望着许久未见的周惠宣从车上下来:“我妈妈来找我了,晚点再聊。”
电话挂断,母女在校园道路昏暗的路灯下对视。
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
陌生人之间也许能做到点头问好,但亲如母女的她们,此刻只有沉默尴尬。当岑依洄发觉,周惠宣无法像她期待的那样爱她时,便已释然。
周惠宣慢慢靠近:“依洄,我特地来学校找你,想和你聊一聊。”
“你每次的开场白,都是要和我聊一聊,但我们永远聊不出结果,也没什么重要事可聊。”岑依洄抱着书本,“我很累。”
周惠宣望着当初独自离家出走到口岸投奔她的女儿,掩饰眼?底一闪而过的动容,叫住她:“我打算离开申城,回?香港。你别急着上楼,和我道个别吧。”
岑依洄成功地停下脚步。
周惠宣定定地看?着岑依洄:“不是短暂离开,而是重新?回?香港定居,我在铜锣湾买好了房子,并且已经正式向?陈俨提出分?居。”
生活犹如一个充满戏剧冲突的故事,当初周惠宣放弃香港稳定的生活,一心搬来申城,岑依洄千万般不愿,还和好朋友在电话里打包票,承诺以?后回?香港找工作。
世事难料,最后离开的人变成周惠宣,岑依洄却想在此扎根。
夜已深,校园门口的餐饮商铺大多打烊,只有电竞网吧、快递转运站、和一家消费较高?的咖啡小酒馆还开着门。
岑依洄和周惠宣坐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店内,各自点一杯热饮。
袅袅水蒸气氤氲了视线。
岑依洄手捧陶瓷杯,问:“预备何时返港?”
“下个月初。”周惠宣说,“我一个人走,浩浩留给陈俨。”
岑依洄一时不知如何回?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同母异父的弟弟,与她别无二致,都是会被母亲放弃的角色。
周惠宣冷静分?析:“他?太?小,跟我去陌生环境生活不合适。”
岑依洄问:“为什么和陈俨叔叔分?开?”
“被我发现还在赌。”周惠宣不屑一顾,“搭上那个黎勇,死性不改,就算现在不输,以?后肯定也会输,我没必要陪他?担风险。”
岑依洄并不意外。计算利弊,才是周惠宣的性格。
周惠宣从陈俨手中?弄到的是真金白银,虽然付出了许多时间,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这笔账不算亏。
“依洄,以?前我们租在铜锣湾,你弄了个小猪储蓄罐,说以?后要存钱买房。两间向?阳卧室,你一间,我一间。”周惠宣问,“还记得?吗?”
岑依洄当然记得?。
那是她年少时朴实的梦想,想与相依为命的母亲,有个真正的、稳定的家。
第75章 出差 我给你的爱独一无二。
岑依洄曾经为引起母亲注意?, 特地将?小金猪摆在客厅显眼的展示柜上方。
但周惠宣从?没主?动提起,她?便以为母亲没看到。
其?实周惠宣一回到家,就瞥见?小金猪头上顶了一张手写卡片。她?不提, 是觉得女儿的想法?过于稚嫩。
单靠节流存工资, 这辈子?别想在香港定?居买房。
可是看岑依洄充满干劲地存钱, 周惠宣不想打击她?, 只当没看见?卡片。偶尔的偶尔, 周惠宣发了工资或者收到贵重礼物, 心血来潮, 给岑依洄的储蓄罐塞过几张纸币,
岑依洄在理财方面粗心大意?, 多了好几笔钱,竟然完全没发现?。
“当初去美国的事, 我对你?始终怀有?愧疚,不该挑在你?上高中的时间点。但事情已经发生, 我多说无益,”周惠宣微微停顿, “铜锣湾的房子?, 我会给你?留一间卧室, 按你?以前写作文描述的那样布置。”
岑依洄低着头:“我不会来住的。”
周惠宣并不意?外:“如?果你?以后改变主?意?,欢迎随时回家。”
岑依洄一时失语。
司机等在咖啡店门口, 待店内那对母女喝完, 他?下车,拉开副驾驶车门。
周惠宣入座后排。车发动离开前,她?按下窗户,认真看着女儿:“依洄,你?保重。”
岑依洄垂下眼睫;“你?也是。”等车开走, 她?才轻声叫了句“妈妈”。
她?很久没叫过妈妈了,吐出字时,有?些?陌生。
汽车尾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岑依洄立在路边发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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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大学城快递站正在卸一批货。
为首的门店店长?,丢给弯腰卸货的年轻人一支烟,“小傅,歇会儿,店里的架子?都要爆仓了,其?他?明天再卸。”
傅斌接了烟塞在嘴里,低头在口袋掏半天,摸出打火机。
店长?也是个烟枪,吸了三根,嘴馋,又点燃第四根,同时眯着眼和傅斌聊天:“你?刚才一直盯着路边看什么?是不是那个刚才和妈妈在咖啡店聊天的女学生?”
傅斌装作不以为意?:“哦,那个穿浅蓝色针织衫的是吗,看她?在路边发呆,好奇多看了几眼。”
“少给我装,你?八成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店长?笑道,“不过这种漂亮姑娘,看看就行,真要是搞对象,就会发现?她?们作天作地,特别难伺候。尤其?她?妈妈穿衣打扮跟电视里贵妇似的,看着就有?钱。”
傅斌吸了口烟,跟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其?实也注意?到了。
女孩的母亲有?专属司机,开昂贵的车,而他?却因为她?的一台电脑,在牢里度过两年多,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傅斌春节期间回过一趟老家,他?先前谈的女朋友,已经和同乡另一个男人结婚,见?到她?时,她?正大着肚子?。父母在家骂他?没出息,去外省打工,不仅没赚到钱,竟然还坐了牢。
坐牢的事不知怎的走漏风声,一传十、十传百,村里没有?媒人愿意?再给他?介绍女孩。
傅斌听着父母不断的数落,大发雷霆,说他?就是命不好。其?他?人的父母给钱给资源,而他?家徒四壁,一无所有?,起点就比人家低,如?何追赶?
大城市灯红酒绿,傅斌看透了,没有?长?辈托举,他?再有?吃苦的决心和毅力,也混不出个名堂,还不如?剑走偏锋,搏个当老板发财的机会。
傅斌根本看不上家乡二十年不变的发展,和父母吵完架,年没过完就离开了。
店长?起身,拍了拍裤子?:“小傅,过段时间保税区的物流站要扩大店面,缺人手,工资比这高点,也累一点,你?想去吗?”
傅斌想也不想摇头拒绝。
分拣快递是赚不到大钱的,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大哥,带着他?做项目,上周试着跟投五千块,不到两周,就赚了两千。
他?灵机一动:如?果本金贷个十万,两周岂不是能赚四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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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躲进薄纱似的云层,婆娑枝影投射地面,岑依洄抱着书本,低着头,一步一步,踩着树影慢悠悠踱步回宿舍。
夜间空旷的校园,沉淀出一片哀哀的寂寥。
周惠宣要回香港了。岑依洄听见?自己的叹息声。
这地球上生活着几十亿人口,个体之微渺,如?尘沙,如?水雾,在自然界脆弱得不值一提。所以,当一个人身体健全,会哭会笑,只是与父母缘浅而已,有?什么好多计较呢?
岑依洄边走,边平复被周惠宣搅起涟漪的心情。
校园主干道并非笔直一条,它蜿蜿蜒蜒,两侧的路灯无限延展向前,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余光忽然察觉身后出现一道强烈的光束。
岑依洄停下脚步。
她?缓缓转过身,似有?所感,心脏忽然没来由地剧烈跳动。
熟悉的黑色商务轿车刹停在她?十米开外,驾驶门推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跨出车厢,随后摔上车门。
梁泽逆着车灯光,朝她?大步走来,身形在光里异常笃定?清晰。
岑依洄嗓子?哽咽堵住。
等梁泽靠近,岑依洄才看清楚他?藏在夜色中不易被察觉的忧心忡忡。
“梁泽哥哥,你?怎么来了?”
梁泽观察她?的表情:“怕你?见?到母亲后,心情不好。我在家待不住,直接开车来了。”
岑依洄的笑容比哭更勉强:“我还好。”
梁泽接过她?手里的书本,“今晚接你?回家住好不好?”
岑依洄定?定?地看着梁泽,即便交往许久,仍然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