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词树
“拿人俸禄就该尽职尽责,虽说这三天放假,可工钱不少,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当做不知道,这是失职。”
周曜辩不过她,只得叮嘱:“那你路上小心,我会一直在公寓里等你回来。”
“不用,师兄。”孟南枝抬手拦下出租车,“你真不用担心我,老板待我也很好。”
车租车在两人面前停下,孟南枝拉开车门上车,从车窗里抬手朝他挥了挥,“我走了。”
周曜没来得及说一句,出租车已经驶了出去,车尾灯融入红色车流里。
他怔怔地站着,片刻,一片雪花自天空里飘落下来,停留在他鼻尖之上。
“又下雪咯。”出租车司机感叹一声。
孟南枝从车窗看出去,轻飘飘的雪花打着旋儿地飞扬,落在地上不过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比起初雪那夜,下得要小了许多。
她收回视线,“师傅麻烦您再快一点。”
“好嘞!”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酒店面前停下,孟南枝付过款,快步进酒店,到前台处问了一下会所的楼层,而后快步进了电梯。
会所在酒店四楼,国人对数字有一定的忌讳,当初四楼没做成酒店,霍简卉就大手一挥改成了清吧会所。
环境确实很安静,包厢与包厢之间的隔音很好,甭管里面唱的吼的多么撕心裂肺,但外面走廊上一点儿声都听不到,暗黑釉面地板的走廊甚至连明亮灯光都没有,只有一排排昏黄壁灯。
孟南枝快步到十八号包厢前,先是抬手敲了敲门,出声询问:“老板?”
包厢里,散开外套扣子,随意坐靠在沙发里,神情萎靡的霍锦西神情一顿,刚闷下一口辛辣威士忌,没兑任何酒水,辛辣顺着喉咙涌入到胃里,浑身都有些麻痹。
“你有没有听见?”他忽然问。
被逼着刚干了一口烈酒的陶关志神情有些迷糊:“听见什么?
霍锦西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
也是,她怎么可能会来……
他伸手提起威士忌酒瓶,哐哐哐往酒杯里倒。
陶关志瞳孔放大,急忙劝阻:“得了得了,别再喝了!”
话落,忽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以及清晰明亮的询问声:“老板,您在里面吗?
手忙脚乱劝人的陶关志猛地一顿,而后迟疑道:“我听着怎么那么像……”
霍锦西一时抬起了头,冰冷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包厢门。
他怀疑是他喝酒太猛了,酒精麻痹了神经,一时产生了幻听。
陶关志却是快速起身,一把拉开包厢门,看清门口站着的身影,眼睛倏地亮了:“真的是你啊!快快快,快进来,你老板在里面。”
孟南枝朝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沉静:“陶老板。”
听他说她老板也在里面,孟南枝刚迈进去两步,陶关志又拦了下,压低声音:“你老板今晚喝了不少酒你尽量哄着他一些,他这也是看见你和你……别的男人亲亲热热吃饭气得。”
孟南枝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她老板不管她这些啊,怎么还能生气了?
莫不是……看上了她师兄?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身后的门一下被关上,连带着陶关志也消失了,整个包厢里光线昏暗,只开了氛围壁灯,气氛也在一时之间凝固起来。
孟南枝眼睛快速适应昏暗的光线,巡视过一圈,整个包厢很空,没人,但有呼吸声。
目光精准定位到更为黑暗的位置上时,倏地对上了一双淡漠深邃的长眸,冷冰冰的镜片阻挡了他盯着她时翻滚的情绪波动。
孟南枝整个僵住了,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浑身温度却随着这道冰凉视线而极速流逝。
脑海里快速跳过刚刚陶关志在她进来时说的话——
喝了不少酒。
看见她和师兄一起吃饭。
以及,她没对他说真话,将错就错地说她已经回去了。
以上种种,都在他的雷区上反复踩踏。
她知道,能容忍她和师兄一起回去见师父,已经是他最大限度了,可她还不怕死地往他底线上蹦跶。
半晌,她僵硬地动了动唇角,干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平静无波的语气,蕴藏着巨大的低压。
他平静地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她。
“倒是你,孟小姐,不陪着你的好师兄,来我这儿做什么呢?”
独属于他身上的冷杉淡香瞬间铺天盖地压下来,像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擒住她的喉咙。
他看见了。
他看见她跟师兄一起吃饭。
她在师兄面前没有在他面前那么拘谨,肆意惯了,也更能暴露她的本性,却也在无形中表现得与师兄更为亲近,归根结底在于圈子的不同。
师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而他呢,出生欲钟鸣鼎食之家的世家少爷,一举一动皆是礼仪的具象化。
他会受不了她的本性,他会厌恶,所以她也就会伪装,无形中也就更为疏离。
她敢在师兄面前露出粗鲁的一面,大口吃肉、大口喝水,可不敢在他面前那样肆意妄为。
她吞了吞干涩的喉咙,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今晚的所有侥幸皆已破碎,确实也是她做错事儿在先,她说了谎,骗他她已经回去了。
她纠结了一个早上,她是那样纠结。
师兄在京北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她只能带着他一起回小公寓。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同吃同住在一起三天三夜,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两个字就在她指尖下按了出来,又在师兄的探头下发送了出去。
一步错,步步错。
她认了。
哪怕代价是,与他分开。
孟南枝闭了闭眼,再睁开,又是那个冷静镇定的保镖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谎,说我已经回去了。”
“航班被取消,师兄也没地方可去,大年三十晚和他一起吃饭……”
她退后一步,欠了下身,如往常触犯了雇主一样,诚恳认错道歉:“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可她忘记了,他不是她的雇主。
霍锦西瞳孔被她欠身的动作刺得一缩,镜片后的眸色越发冰冷,唇角扯起一抹冷淡笑意。
“这就是你的理由?”
孟南枝张了张嘴,最终只能艰难地一字一顿:“我……我会,我会离开的。”最后几个字也终于流畅了。
他眼眸死死地盯着她,呼吸也在她的话落下后一时窒住,却又能平静地问:“离开哪里?”
孟南枝抿唇:“我会离开霍元。”
“也离开我?是不是?”他越发逼近她,威压铺天盖地压下。
孟南枝蠕动了一下嘴唇,干涩的唇瓣起了皮,撕扯起来痛到钻心,可她却格外清醒,冷静出声:“如果您介意,我会离开。”
霍锦西怔怔地站着,耳膜有一时间的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没想到她那么狠心。
说不要他就不要了。
可他又知道她历来狠心,她真的会的。
心脏被刺痛,痛到耳膜恢复听觉的那一刹那,他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是那样温热的触感,他指尖瑟缩了一瞬。
“我怎么会不介意。”
孟南枝眼眶霎时一涩,但她死死忍住了:“好的,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他轻呵一声,拇指压着她的脸颊缓缓摩挲而过,一双漆黑的眸定定地看着她,“我介意得要死!你在我面前一点儿都不快乐,在他面前却无拘无束,我怎么能不介意?”
孟南枝怔愣住,而后缓缓仰眸看向他。
不似刚进来时的平静到发颤的神色,他眼眸里布满了嫉妒,那是一种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目光与她对上,那抹笑甚至有些渗人:“因为在我身边不快乐,所以用这个招数,让我厌恶,从而离开我?”
“没有不快乐。”孟南枝哑声说,“是我配不上您……”
“可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
孟南枝还是摇头:“这不一样。”
她吞了口喉咙,“你也说了你介意……”
他一把擒住她的双臂,嗓音低哑:“可你不能因为我的介意,就跟我说谎,也不能因为我的介意,就随便说要离开我!”
孟南枝没话说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片刻,她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没有随便说,也没有想离开。”
她不会随随便便就离开他。
除非深思熟虑。
霍锦西盯着她的脸、她的双眸,确认她说这句话的真心程度、可信程度。
片刻,他擒着她往自己怀里拥入,紧紧地箍住她的身体,双手用了十成的力圈住她的背脊,压着她亲密无间地贴在她怀里,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塌下肩膀死死地禁锢着她,炙热的气息和怀抱让孟南枝难以呼吸,眼眶却倏地红了。
“不要随便说离开,南枝。”他压在她耳边,低低地控诉,“那会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别让我觉得我的真心不值钱。”
孟南枝眼眶涌出一滴热热的泪珠,她抬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埋进他的肩膀里。
他的真心怎么可能不值钱。
有多少人想要他的真心。
他手握庞大的商业帝国,掌着霍元集团这艘远洋战舰航行的方向,随便指间露出的一丝善心都够平凡人生活几辈子,可却将赤忱的真心捧到她眼前,怎么会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