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度春秋
舒爸舒妈给小两口买了新房, 但因为新房小, 离这边也不近,所以婚礼还是在老房子里办,也方便老邻居们参加。
他们安城的规矩, 新娘子要天不亮就接到家里来,所以凌晨四点,舒家的车队就出发了,没到六点呢, 新娘子就坐到舒家的婚房里了。
只有新娘子自己来,新娘子的家人是不跟着一块儿来的。
舒英自己结过婚,也以娘家人的身份参加过舒秀珍的婚礼,在婚礼中只有新郎那方是喜庆的、高兴的。
而身为新娘, 在告别不舍哭泣的亲人后坐上车, 就要从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生活,孤零零的一个人, 参加自己的婚礼, 舒英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这种盛大的仪式究竟有什么好向往的,但她也只是自己在心里想想,没把这想法说出来给别人听。
舒英和李固言到的时候, 新娘子已经在婚房里了。
因为在老房子里举办,所以婚房是舒爸舒妈的房间收拾出来暂充的,等办完婚礼,这对新人再回到自己的新房中。
舒英到了后就把谷雨交给李固言带着, 自己和舒秀珍一起到婚房里去陪着新娘子,舒家的门敞开着,舒武茂和舒爸舒妈一起迎接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客厅里支了张桌子,有专门的人坐在那里记礼金。
中午席面才开始,舒英拿了些饼干面包过来给弟妹垫肚子。
司容身着一袭喜庆的红色套裙,头发盘起,点缀着珠花和红色的头纱,脸上画着娇艳的妆容,既漂亮又羞涩。
婚房里时不时进来一些女客,脸上挟着笑,来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一边夸着一边道喜。
男客是不进来的,顶多就在门口往里望一望。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安城都说小孩子被新娘子摸一摸头顶会得到祝福,虽不知真假,但讨个好彩头总是不会错的,家里有小孩子的,都会带进来,让新娘子摸一摸。
司容红着脸,挺直背羞羞答答地坐在床边,进来一个小孩,就伸手在他头顶摸一下。
两三岁的孩子还懵懂着,被摸了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七八岁的孩子就懂事了,进来也不止为被新娘子摸头,大多都好奇新娘子长什么样子,被摸的时候就抬着眼悄悄观察,出去后再和小伙伴们一起讨论新娘子的漂亮。
小孩也不会压着声音,话里都是夸奖,新娘子在里间听着,脸越发羞红。
舒英也没放过这个彩头,出去从李固言怀里把谷雨抱过来,放到司容面前柔声说:“让小舅妈摸摸头顶。”
司容看着谷雨,笑着伸手在她头顶上摸了下,摸完了还道:“谷雨比我上次见又长大了不少。”
“小孩子嘛,长得快。”舒英将谷雨抱起来,现在人多,别一个没注意磕着碰着。
舒秀珍等谷雨摸完也将贝贝牵过来,王梅也带了宝宝来。
舒武茂忙着外面,也没忘了房间里的新娘,探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新婚的小夫妻俩一对视,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旁边人见了没有不起哄打趣的,舒武茂哪里见过这场面,瞬时落荒而逃,旁边人瞧了又是一阵大笑。
婚礼嘛,总的来说还是高兴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行人再从舒家出发,到不远处的饭店里去。
舒英和舒秀珍身为新郎的姐姐,一直陪同在新娘子旁边,坐到主桌上。
等开了席,舒爸舒妈带着新郎新娘到各个桌子上敬酒,这时候舒英和舒秀珍就轻松些了,不用再陪着,坐在椅子上边吃边聊天。
贝贝现在走路流利得很,从座子上扭下来就跑到李固言旁边要找妹妹玩,李固言正给谷雨喂东西吃呢,见她过来也一并哄着,姐妹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东西。
舒英见状笑了笑,道:“贝贝比过年时候活泼多了。”
舒秀珍也笑:“是,她今年在托儿所还交了个好朋友呢,我放学去接她的时候都不舍得分开。”
贝贝吃完东西围着桌子转,还要拉着谷雨一起,李固言笑着道:“妹妹还小呢,我们就在这玩好不好?”
贝贝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答应:“那好吧。”
舒秀珍笑着看李固言哄孩子,凑过去轻声对舒英道:“妹夫带孩子还真有一手,你们家谷雨他平时带的多吗?”
舒英点点头:“他一下班就带着谷雨,他带的比我多。”说完又问,“你跟姐夫最近怎么样,还吵架吗?”刚过完年的时候,因着贝贝的事,他俩三天两头的吵。
严磊说公司里有事今天都没来,舒爸对此颇有微词,舒秀珍撇了撇嘴,说:“吵,怎么不吵,他天天也不知道在想啥,他妈说我俩现在都在私人企业里上班,赚的也不少,催着我生二胎呢!”没有编制,生二胎也不会被开除,把罚款缴上就能给孩子上户口,她赚的多,罚款也能交的起。
舒英诧异一瞬,眉尾动了动,身子俯过去问:“那你怎么想的,你不会也想再生一个吧?贝贝现在还没三岁呢,再生一个你怎么带?”她生怕舒秀珍想不开,也想再生一个。
舒秀珍哼了一声,手里把玩着杯子,眼睛一横道:“生个屁!再生一个我还怎么上班?我现在事业正好呢,我是傻才会去再怀孕。就严磊那拎不清的一个劲儿向着他老子娘,跟我说什么那么多人都有儿子就他没有,我呸!”
舒英见她脑子清醒也微微放下心,但转念想到姐夫又不由得叹一口气,结婚前她看着严磊虽然有点嫌他窝囊,但好歹是听舒秀珍的话,怎么结了婚了就变成了这副德行,好歹也是上过中专的人,怎么还想着要儿子才能传宗接代?
舒秀珍现在也迷茫着呢,以前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现在她们这个小家明显是她赚的多,他挣的钱一半都拿了去给他爹妈,她还不能说,一说两人又得吵,也幸好是她现在工资高,才懒得跟他争执这个,但凡她赚得不够一家子花的,那这个家早都散了。
可家里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满意,一个顶不上用还想着拉她下来的丈夫真的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吗?
但这都是她自己的心里事,跟谁也没说过,跟舒英都没提过。
话题转了又转,舒秀珍问起李固言厂子里的事:“妹夫这几年了怎么都还没动一动?”之前都说李固言势头猛,在厂里升的快,这都几年过去了,怎么还没往上升一升。
舒英笑笑:“他那个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舒秀珍也是一叹气,她跑业务的,接触不少厂子,这种国营老厂,说出去名头是好听,实则里面人员都固化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都是关系户。
舒英吃完菜,转身摸了摸谷雨后背,见没有出汗才放下心,现在天气才开始有点热,玩一身汗再一吹风
最容易感冒。
她脑子里想着刚刚的话题,知道李固言前段时间那么焦虑也跟这有关,天天在厂里该干的活儿一点没少干,但却一直没办法往上升,搁谁谁不着急呢?
舒英姐俩聊的开心,王梅看着这婚礼场面却是有些不忿,当年她结婚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场面,那时候舒妈因为她是农村的没少看不上她,连彩礼都往下一压再压,现在小儿子娶了家境好的老婆了,掏干家底都要给人家体面,她心里如何能不难受?
宝宝坐在她怀里看着对面贝贝和谷雨玩得开心,扭着小身子也要过去,王梅皱眉拍了他一下沉声道:“坐好。”
舒英注意到这边,笑着拉了拉宝宝的小手道:“宝宝吃饱了吗?要不要跟妹妹一起玩玩?”
王梅当着她的面不好再说什么,将宝宝放到地上点点头说:“去吧。”
宝宝得了她的同意也往李固言那边跑。
三个孩子差的都不大,话都还说不利索呢,凑在一起叽里咕噜的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话,李固言就在旁边看着,生怕小孩子突然掐起来。
不多时,舒爸舒妈就带着舒武茂和司容敬酒回来了,新婚小夫妻,大家也都知趣,一杯酒就敬了全场的人。
吃完饭后,人慢慢散去,就剩了舒家一家人,舒妈打包了些没吃完的饭菜拎回去,舒家的兄弟姐妹四个帮着把家里给收拾了一番后,才各回各家。
一个休息日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还没休息上呢,就又得回去上班了。
这天,舒英正在药房里整理架子呢,就有护士匆匆忙忙地叫她去急诊,舒英还纳闷呢,她一个药房的,去急诊干嘛。
到了急诊一看,李固言正在里面坐着呢,右手臂上都是血。
医院里的人因为舒英怀孕的时候,李固言天天一趟不落的接送,几乎都认识他,知道他是药房里舒英的丈夫,所以那护士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立马去药房喊舒英了。
舒英看到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进去问是怎么回事。
李固言没预料到会有人把她叫过来,看到她煞白的脸赶紧安慰道:“没事没事,就是骨折了,刘医生帮我上夹板呢。”
都是医院里的同事,就算不熟悉也差不多都认识,刘医生连忙道:“骨折,注意养养,能恢复。”
跟着一块来的袁宜见舒英快吓得六神无主了,也立马解释起前因后果。
原来是李固言今天下车间查看呢,一名工人正操作机床,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有点走神,一个不慎差点将手卷进机器里,机器正在运行,这要是卷进去手可就碎了。
李固言见状连忙去停掉机器,但事发突然,他动作又迅速,结果机器是停了,他自己却因为跑得太急撞到了机器上,胳膊擦破了,骨头也骨折了。
袁宜当时就在旁边跟着,见状立马就给送到最近的二院来了。
差点出事的工人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知道李工是因为救自己才受伤的,面色惶恐心中惴惴,搓着衣角站在旁边,赶忙表态道:“医药费我出,医药费我出……”
舒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医药费出不出的要什么要紧?家里也不缺那点钱,人要是出事了才真就完了。
李固言知道她现在是心里后怕顾不上其他,伸出完好的手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还笑道:“没事,医生都说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又安慰旁边的工人说:“你也别太紧张,就是骨折,没有生命危险,你下回再操作机器的时候可得上点心,再跟今天似的三心二意,可就不一定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这受了伤,疼得一脑门的汗还有心思开玩笑呢,舒英皱着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不过瞧着的确没那么严重,也就慢慢放下心来,问刘医生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
胳膊处理完,今天这班是谁也没心思上下去了,舒英回药房跟张主任请假。
医院里没什么秘密,张主任也听说了她丈夫的事,盹都没打就批了假,还安慰了她几句。
舒英心里放着事儿,也没心情跟上司客套,潦草笑了笑后就陪着李固言回家去了。
李固言的右手上了夹板,挂在胸前,连动都不好动,那一跤撞在机器上也不只是胳膊上受了伤,身上各处都有点酸疼,只是怕媳妇担心,工人内疚,他就忍着没说,只拣了最严重的说了。
到家的时候,李妈正领着谷雨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转,脸色也是难看得很,李固言在厂里一出事,就有人来家属院通知她了,说是没那么严重,但没亲眼见着哪里能放下心,要不是要看着谷雨她早就去医院去了。
李固言一进家门,李妈就围上去打量,心疼得不行:“这怎么回事啊?怎么撞一下就撞成这样了?这胳膊以后不会留下毛病吧?”
舒英看着刘医生给他处理的,知道没大毛病后才算是回过神来,边扶着李固言进屋坐下边回答李妈:“医生说不会,就是在把夹板拆掉前不能用力。”
“哎呦,怎么这么厉害啊,这好好的去上个班怎么就弄成这样啊。”李妈急得坐都坐不下。
“妈,妈,你先别慌,我这真没事,医生都给看过了。”
李妈不信他的说辞,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哪有说没事就没事的,骨头都断了,以后肯定有影响。”
舒英将枕头靠在床头,让李固言躺下去,拉着他的衣角就要看身体其他部位有没有伤到。
李固言懂事起就没在李妈面前脱过衣服,用左手压着她的手没让动。
舒英抬眼看了他一眼,连声都没出,李固言自己就把手松开了。
不过舒英最终还是没在李妈面前检查,要没事还好,万一身上的伤看着唬人,李妈年纪大了,不得担心地睡都睡不着了。
舒英道:“妈,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待会儿去买俩大骨头吧,回来给他熬骨头汤喝。”
“行,这行,我现在就去买。”
等李妈出去后,舒英才解开李固言的衣服,后背还好,胸前不知道是撞到哪了,紫红一片,舒英有些心疼地摸上去,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李固言见她难受心里也不好受,忙用好的那只手将衣服给盖上,又安慰道:“真没事,已经不疼了……”
他话还没说完,舒英眼泪就滴到他身上了,旁边的谷雨见妈妈哭了,举着小手就要过来给妈妈擦眼泪,嘴里还一直喊着:“妈妈,妈妈。”
舒英怕吓到孩子,背过身去将眼泪擦干净,吸了吸鼻子说:“你还疼不疼?”
李固言哪里敢说疼?连忙道:“不疼了,真不疼了。”
又要伸手去摸她的脸,用手将她的眉头舒展开,“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疼了。”他盯着她,眼眶也红起来。
舒英将谷雨放到床里面,起身去柜子里拿干净衣服要帮他换上,他现在这一身都是血,瞧着实在吓人。
李妈买了俩大骨头回来立马就给炖上了,炖的汤色浓白,满室飘香。
到了晚上家属院下班的时间点,袁宜和简光远都拎着东西过来看望,舒英这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瞧着他们拎的东西笑说:“来就来了,怎么还拿着东西?”边说边从冰箱里给二人拿汽水喝。
李固言也说:“待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再都给拎走,赚那仨瓜俩枣的,有钱就给自己买点东西吃。”
袁宜将水果放在桌子上,嬉皮笑脸的:“这又不贵,老师你要
是不吃就给师母和师奶吃。”
她跟固萱也差不多大,李妈刚开始听着她叫自己师奶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叫多了,也适应了。
“晚上都别走了,我熬了大骨头汤,一大锅呢,你们俩都留下来一块儿吃。”李妈招呼着两人。
简光远笑道:“好嘞,谢谢师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