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度春秋
两个人带着孩子进去,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一人点了杯咖啡,给俩孩子点了小蛋糕。
舒秀珍翘着腿很是惬意的靠背坐着,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问:“你跟固言你俩怎么打算的?”
李固言现在放弃机械厂的工作去了浙省,家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知道了,舒妈没直接去问舒英,但心里还是担心的,拐着弯的从她这里打听。
舒秀珍自己也放不下心,两个人孩子还没到两岁呢,就分居两地了,能不让人担心吗?
舒英笑了笑,看谷雨吃得满嘴都是奶油,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扶住她的头给她擦了擦嘴,这才回道:“我是想考沪市的研究生,顺利的话94年就能去沪市了,他也准备在明年拼一拼,看能不能也到沪市去。”
考研这种话跟祁欣美没说,但跟自己姐姐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考研?”舒秀珍惊讶地坐直身子,也不惬意了,也不翘二郎腿了,手里的咖啡杯放到桌子上,连忙又问了一遍,生怕是自己刚才听错了,“你说你要考研?”
舒英点点头,语气很是平常,还有闲心跟谷雨抢蛋糕吃,小朋友吃太多奶油也不好,“是啊,学校都想好了,就沪大。”
“沪大?”舒秀珍破声,店里彷佛一瞬间安静下来,她扭头看了看,连忙用手捂住嘴歉意地向四周点了点头,又压着声音说,“你说你要考沪大的研究生?”
沪大谁不知道啊?鼎鼎有名的名校,名头可比省工业大学响多了。
舒英顶着谷雨不满的眼神里咽了一大口蛋糕,好笑地看着她跟仓鼠护食一样把剩下的一小小半蛋糕往另一个方向推,自然地反问:“对啊,不行吗?”
不行吗?
舒秀珍想了想,吊起来的心又落下去,自己点点头,好像也行,她去年不是才把自考考了,拿到了本科毕业证吗?
想通了之后她又重新恢复了惬意,看了一眼乖乖巧巧吃蛋糕的贝贝,真是一点不让人操心,她又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才说:“虽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点,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就是一个研究生吗?”
其实也是她现在脱离了纺织厂,又因为跑业务而见识到更广阔更丰富的世界,才觉得这件事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但若是换了一个人可不会这样认为,他们会觉得,你一个已婚妇女,还有了孩子,怎么能不顾家庭去折腾这些呢?还考研,你不如去烤馒头。
舒英笑起来,自考的成功让她现在充满了自信:“对啊,不就是一个研究生吗?我觉得我能考上。”
舒秀珍杯子里的咖啡见底,她一口气全喝掉,瞥了她一眼后说:“我记得你上初中那会儿成绩一般来着,怎么现在又是自考又是考研了。”
舒英笑笑,她初中成绩的确一般,她那时候成绩一般也正常,天天上课下课不是打毛衣就是剪纸做小动作,成绩能好就怪了,就这能考上卫校都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想想,其实感觉那时候班里的人真正用心学习的好像也没几个。
后来她去了卫校后反而用心学习了,这才能被分到市里的医院,要不然成绩再差点就只能去乡镇了。
谷雨和贝贝已经把各自的小蛋糕都吃完了,脸上擦掉的奶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沾了上去,两个妈妈看了都一齐笑起来,又掏了帕子给她们重新擦。
谷雨的蛋糕虽然被妈妈吃掉了一大半,但还是吃得很满足,吃完了蛋糕又有点口渴,她睁着乌亮的一双眼睛,澄澈地看着舒英说:“喝水水。”
舒英连忙从包里掏出她的杯
子,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问老板又添了点热的,才给她喝。
两个小朋友抱着杯子面对面地喝水,小肚子又吃又喝的,已经都圆鼓鼓起来。
舒英笑道:“马上午饭都吃不下了。”
“她们不吃咱俩吃。”舒秀珍对这些不太在意,摆摆手说,“等她们饿了再吃也一样,小孩子饿得快。”
舒秀珍说完看了一眼谷雨,又问:“那按照你说的,最快也得等到后年,你们一家子才能在一块,而且万一要出现了点什么意外,后年都不一定,固言一个人在宜州,你也不担心?”
这时候这种事情可不少发生,现在改革开放的大潮,安城地处内陆平原,不少人或下海经商,或到南方城市打工,夫妻分居异地,老婆在老家老实守着孩子,等着男人寄的钱过活,而男的呢?他们可不安分,到了那边还要找人再搭个伙,做个什么临时夫妻。
舒秀珍这段时间可听说了不少这种事,就是亲眼见的也不再少数。
妹妹和妹夫感情上一直挺恩爱的,她可不想见到妹妹跟那些女人一样,苦苦在家守着,年年就等着过年那几天跟丈夫团聚一下。
这个话题从李固言离开后,跟舒英关系亲近点的都没少问她,她也知道她们是关心她,但问多了也是烦的,就都敷衍了事。
但跟自己家人就不好敷衍了,舒英把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拿出来跟舒秀珍道:“说实话我是真的不太担心,因为李固言他就不是那样的人,在这一点上我还是相信他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同床的夫妻还异梦呢,那出去打工的男人,哪个老婆不相信他们,可结果呢?结果就是咱们看到的那样。”舒秀珍刚听到这里没忍住打断她,她也是怕她太相信他,到最后自己吃了亏!
舒英耐心听她说完后才继续道:“姐,你这种我也想过,若是他真是不可托付,我也不会留恋了。现在不像是旧社会,现在人和人都是独立的,谁也不依附谁而活,我有自己的工作,也有工资,离了他我照样能活得很潇洒。”
舒秀珍忍不住看了一眼谷雨,小小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身上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她问:“你真舍得?”
现在夫妻离婚,一般都是默认孩子跟着爸爸,舒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谷雨,笑了笑:“那我要是真离婚,我肯定是要把谷雨带走的。”
李固言也是无妄之灾,好好地在宜州两点一线的上班,这边妻姐已经拉着妻子开始考虑离婚后孩子跟谁了。
舒秀珍听了她这话后却有些沉默,扭头看着贝贝若有所思。
良久后她才道:“其实我现在跟你姐夫已经分床睡了。”
这下轮到舒英震惊了,她微张着嘴,问:“……真的?为什么呀?”
夫妻分床睡其实也算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但往往都发生在中老年夫妻身上,两个人睡在一起睡不好才会分床睡的。
可舒秀珍和严磊还这么年轻……
舒秀珍苦笑了一下说:“还能为什么呢?我和他从我产假休完,贝贝没人带开始就有矛盾了,后来贝贝一直放在妈那看着,你建议我把贝贝接回来,接回来后他也是一直不管不问的,放学了也不知道去接一下,你说我跑业务,上下班时间哪有那么固定?有时候下了班去接她,就看见她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待在老师办公室里等着,同学都走完了。我跟严磊因为这事又大吵一架,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我又请了保姆,这才好一些。”
“但这件事过后,我对他是真的失望了,你知道吵架的时候他跟我说什么吗?”舒秀珍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舒英。
舒英问:“说什么?”
“他说我现在挣得这么多,谁知道干不干净。”舒秀珍又是苦笑一声,业务哪里是这么好跑的,要跟人应酬,跟人喝酒,酒桌上还都是大老爷们,公司里她业绩最好,就没少被人造谣,结果她自己的丈夫都不向着她,不相信她,“他这一句话是彻底伤到我的心了,我现在看见他都觉得浑身发抖,我不敢想象每天睡在我旁边的最亲密的人竟然在背后这样想我。”
舒英听着听着拳头就攥紧了,呼吸越来越急促,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严磊面前给他一拳,这个死严磊,真是不想活了,她都恨得咬牙,就更不要说舒秀珍了。
她皱着眉有些心疼地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舒秀珍有些无力地用手撑着头,回道:“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说,后来也不想说了,觉得夫妻间不就那么回事儿吗?大家都是凑活着过,我也就这样过得了,就权当为了贝贝有个完整的家庭。”
舒英对她这个想法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到底是她亲姐,当年生贝贝的时候都去了半条命,她道:“这种婚姻还有什么好维持的?贝贝也不见得就喜欢这种家庭氛围,他当爹的连接孩子放学都做不到,你还指望他以后能对贝贝有多好?”
“是啊……”舒秀珍喃喃,“我还指望他什么呢?家里的钱大头都是我在赚,我和贝贝也不用靠着他脸色过活……”
第45章
过年团聚
舒英还没等她说完, 当下拍板:“离婚!必须离婚,你现在的工资完全能覆盖你和贝贝的生活成本,留着他反而累赘, 他会是一直是贝贝的爸爸, 离了婚也是,但他不能一直是你的丈夫,现在离过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你在过年前就离了吧,就别留着他过年了。”
贝贝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她一眼,甜甜地绽出一个笑容,看得人心软。
舒秀珍垂下眼点点头, 她现在和严磊已经没有感情了,她看见他就想起他那些伤人的话,那些话让她恶寒不止,这种话谁都能说, 谁说她都可以不在意, 唯独他,唯独他严磊, 她舒秀珍的丈夫不能说!
舒英刚得知这些事, 对舒秀珍很是心疼,心里像是在流血一般难受,眼眶发热酸涩,她拼命地眨眼, 才将眼泪憋回去。
她们姐妹俩一母同胞,从小一块儿长大,也会打也会闹,但好的时候也能穿一条裤子, 侃天侃地地向往着未来的生活。
她看不得严磊这么糟践她。
舒秀珍看到她眼眶里的泪,立马笑了笑说:“多大的人了,还要掉猫尿。”
舒英用手指把眼泪抹去,声音被糊住般说:“你必须得离婚,让他自己一个人过去,他不是最听他妈的话吗?让他跟他妈过去。贝贝刚出生的时候,他爸给起的什么‘严红梅’的名字,我看就是故意的。”
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舒秀珍有些哭笑不得,也许当时人家真是真心的吧,只是这真心有几分就不知道了。
舒秀珍也有些感慨道:“你说结婚前我看的那些小说、那些电视,许文强冯程程,多让人羡慕,那时候我多想也找一个知心人,一辈子恩恩爱爱的,结果现实当中有多少夫妻能跟小说里似的,爱的死去活来的?结了婚啊,都那样。”
她说完看向舒英,眼睛有些湿润,真挚道:“我希望你的婚姻跟我不一样。”
舒英眨眨眼,将泪憋回去,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点点头说:“会的,我会幸福的。”
……
李固言是十月底留在宜州的,定了1月14回来的火车,正好能赶在小年前回来,相较于往年的几天假期,他今年的假就多了。
舒英这天特意带着谷雨去接,一路上跟她说了几回马上就能见到爸爸了,她瞧着谷雨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也就不说了,她觉得谷雨现在脑子里对‘爸爸’这个词这个人,应该只剩一点模糊的影子了。
临近过年,火车站人多,舒英紧紧抱着谷雨,生怕被冲散了,这年头拍花子也不少,就光是安城就听说过好几例了。
舒英抱着
谷雨也不跟人搭话,抻着头踮着脚就使劲往里瞧,算着李固言的车什么时候到,赶到春节车次多,晚点的车也多,一晚点,时间就不可估摸了。
好在李固言乘坐的火车没晚多久,他大包小包地下车,顿都不打就朝着出站口走,眼角眉梢都是笑,连带着步伐都轻快许多,只是分开这几个月,他实在是想念她们,夜夜都只能抱着她们的照片入睡。
李固言个子高,在人群里十分显眼,舒英抱着谷雨一眼就看见了,连忙冲着他招手,示意他自己在这。
李固言一出来也是在寻着娘俩的身影,眼睛四处瞟,很快锁定她们,拎着东西就大步跑起来,也不嫌包裹重。
到了跟前,口中哈着白气,他看着她们,东西一放下,就拥上去将两人一起抱在怀里。
连日的思念终于在这时得到缓解,就算周围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两人也浑然不在意,等抱够了,李固言才后退一步,脸上仍带着笑,看着舒英道:“我好想你,还有谷雨。”
他一回来,舒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了可以撒娇的人,扁了扁嘴蹙着眉说:“我也想你了。”
李固言看着她撒娇的可怜样,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在她脸上蹭了蹭,道:“回家,咱们回家。”
“嗯!回家。”
回他们自己的家。
李固言重新把大包小包拎起来,拽在手里,两个人并肩朝路上走,坐上出租车后,他看着谷雨想要抱过来亲近亲近。
谷雨躲过去,缩在舒英怀里。
舒英笑道:“她现在又不认识你了。”
这话不免有些残忍,李固言鼻子一酸,眼眶就开始发热,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摸一摸谷雨,谷雨只是警惕又好奇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李固言哑着声音道:“谷雨,我是爸爸呀,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爸爸?”谷雨抬头看着舒英问了一声。
舒英点点头:“对啊,是爸爸,你不是想爸爸了吗?”
谷雨的警惕心下降了点,但还是不肯让李固言抱,李固言笑着自我安慰:“没事,待两天就熟悉了。”
舒英伸手把谷雨头上的帽子扶正,心中也叹了一口气,父女俩几个月没见,谷雨太小了,记不住。
李固言忍不住就要看着谷雨,看她跟自己刚离开时又长大了多少,又发生了哪些变化。
谷雨今天带着小帽子围着小围巾,手上还有毛绒绒的手套,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小脸也白白嫩嫩,小孩子爱玩爱撒泼,往往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后没多久就又被弄脏,谷雨这样一看就没少费工夫。
李固言握住舒英的手,轻轻揉了揉,抿着唇有些愧疚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舒英听到这话也有点想哭,他没走前,孩子的很多事都被他分担掉,夜里起夜,白天洗尿布,空闲时陪孩子玩耍,他离开后,这些就又落到她身上,怎么会不辛苦呢?
她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摇摇头没说话。
到了家属院,刚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还没进去就引起了一阵小轰动。
家属院都是在机械厂上班的,谁不知道李工被逼走的事?现在他过年回来了,可不就是有热闹了。
立马就有人上来问:“李工,你在那边咋样啊?跟咱们厂比呢?”
“李工,你这以后还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