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木依旧 第5章

作者:米花 标签: 现代言情

  「老板,回家吗?」

  池野离开,未曾回头。

  小周助理看了我一眼,很快追上他的脚步,伸手去握了他的手。

  他没有拒绝,二人背影无比登对。

  我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次行业酒会。

  最开始我们想合作的是永丰的徐总。

  我跟他交涉了一个星期,然后这个老狐狸就是不松口,为了争取到他,我跟他去了那场酒会。

  我一路跟着他,谈我们的项目和前景。

  最后他有些烦了,对我道:「我说签对赌协议,你不愿意,那就没得谈了,你们公司确实有前景,但融资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大家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已,要不你去问问东铭,他们肯投吗?笑话嘛。」

  那天,池野也在酒会上。

  徐总一眼看到了他,还以为我不认识,大概是存了几分恶意,又对我道:「看到没,那个就是海上的池总,年轻有为,我帮你介绍,你去跟他谈,看他愿不愿意搭理你。」

  我当时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这边徐总已经招呼了一声:「池总!」

  然后时隔六年,在他的介绍下,我与池野第一次见了面。

  他穿名贵西服,衣冠楚楚,态度疏离又冷淡。

  我灰头土脸,言语讪讪,重逢得很不体面。

  就如同六年前,我们分得也不体面。

  那天我很尴尬,很快便想离开了。

  但是离开之际,在酒店的拐角处,看到了那位小周助理。

  她不知因为什么,眼睛红红地在哭,池野背对着我,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

  郎才女貌,小周助理眼睛红红,脸也红红。

  她应该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池野他,终于学会了放下。

  从会所离开,我打了车。

  司机问我去哪儿?

  漫无目的,我去了中心大厦附近的一条商品街。

  城区变化不大,老街靠近夜市,依旧是年轻人爱来玩的地方。

  很晚了,一些店铺老板在关门。

  尽头一家摊位摆在门口的面馆,还在营业。

  顾客不多,老板很热情,跟我说他们家的酸汤肥牛面很好吃,二十二块钱一碗。

  我问他有没有老味汤面,三块钱一碗的那种。

  老板愣了下,然后笑了,说:「等着哈,我给你做去。」

  我接到了美珍打来的电话。

  她火急火燎道:「许棠!你去找了池野是不是?我都说了算了,公司不要了,项目也不做了,大不了我和老秦租房子结婚,欠下的债慢慢还,还一辈子我乐意!你赶紧回去!」

  「美珍,他答应了。」

  「什么?」

  电话那头的美珍,不敢相信:「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我不信,如果是你舍弃尊严求来的,那我宁可不要。」

  「没有,他没提任何要求。」

  「不可能。」

  「真的。」

  我想了想,又道:「也不是完全没提,他说,我们从此两清。」

  挺好,真的。

  毕竟当初我和他分手,求的便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我在埋头吃面的时候,附近有家还未关门的饰品店,灯光琳琅。

  音响摆在门口,在寂静深夜,歌声传遍街巷——

  你说这风景如画

  我看你心猿意马

  就别再听我说话

  把伪装都卸下吧

  你听见我在哭吗

  反正也听不到吧

  你像一匹白马

  悠然自得逃跑吧

  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模样

  倒数着最后的谢幕时光

  原谅我太早就收了声响

  翩翩的你知道吗我满目痍疮

  ……

  面太烫了,真的太烫了。

  我吃得急,眼泪簌簌地掉在碗里。

  我想起了幼时的许棠,期末考试若是成绩理想,会被爸爸带到这儿吃一碗老味汤面。

  那面真香啊。

  热气腾腾,雾里映着爸爸憨笑的脸。

  人这一生,真的没有多少可以回首的好时光。

  有些人的相遇,大概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场悲剧。

  便如同我认识池野的时候,十六岁,正处在人生最昏暗的一段时光。

  那年,我爸车祸成了植物人,肇事司机逃逸。

  那年,我妈带我去爸爸工作的造纸厂,讨要老板拖欠的工资。

  九千二百三十块。

  为了这九千二百三十块,她带着我吃住在造纸厂办公室,铺了张席子,堵老板好几天。

  那年我高一,成绩很好,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文静老实的女孩,把学习视为很重要的事。

  我轻声对我妈说:「学校那边只请了两天假,我想去和老师说一声。」

  她劈头盖脸地骂下来:「学校?什么学校!你爸半死不活了,你还想着上学?!钱要不来你上个屁!」

  我妈,叫陈茂娟。

  是一个脾气很差,冷漠自私的人。

  也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我自幼,便是在父母无尽的争吵声中长大的。

  妈妈嫌弃爸爸窝囊,挣得不多。

  爸爸嫌弃妈妈整天打麻将,孩子不顾,饭也不做。

  一个很普通、父母并不相爱的家庭,教养出来的小孩,必定是敏感和缺爱的。

  我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陈茂娟和我爸是二婚。

  我当然是她亲生的女儿,但她却不止我一个孩子。

  她本就是个抛家弃子的女人。

  当年撇下一双儿女,在火车上偶然认识了我爸,直接跟着他下了车。

  据说她的一双儿女,至今还在山沟里的僻壤之地,那里几岁的孩子便要背着背篓下地干活,穿得破破烂烂。

  她穷怕了,跟了我爸,原想在大城市过好日子来着。

  可惜我爸就是一郊区造纸厂还没娶上媳妇的普通工人。

  她逐渐怨怼,骂我爸哄骗了她。

  在我上幼儿园时,她又染上了麻将瘾,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成天地不着家,回家就是要钱。

  爸爸上班之余,家务什么都做。

  感情早就是没了,之所以还在凑合过日子,因为爸爸说:「好歹是你妈,有妈总比没妈强。」

  可就是这妈,在我十六岁这年,带我围堵造纸厂老板,逮到机会堵上他的车,疯了一般,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胸口那片白花花的肉,哭喊着招呼所有人都来看。

  她以这种博人眼球的方式,哭诉着:「活不下去了啊,孩子爸都成那样了,还拖欠我们工资不给,这是逼我们娘俩去死啊……」

  车里的老板督促司机开车,并不想搭理她。

  她见状直接把我扯到车前,从包里掏出个农药瓶子。

  那农药瓶子里,是她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百草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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