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斯行一
往近处凑着看,粉白的花瓣锦簇地绽放着,爬满了枝头,地上也零散地飘落着依稀的花瓣。
小拾仰头看了半天“说”:[今年的樱花开得最好。]
面前的樱花树树干很粗壮,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小拾十岁了,见过了很多次这棵樱花树的绽放之态,但却说,今年是开得最好的。
许桉意心下恍然生出来一种幸运感?。
人有的时候或许真的应该相信缘分,她的一次头脑一热,促成了她与芦川所有的缘分,包括物,也包括人。
太阳此时全然升了起来,毫不吝啬地洒下来片片的暖意和柔和,裹挟着微风吹晃着樱花枝桠,也像是要不遗余力地吹散人心中的烦思。
许桉意和小拾在树下找了块儿地方坐着,视线落在远处宁和的村庄,脑子里?的混乱也逐渐变得明?晰。
自从察觉到?程赫东对自己的心迹之后,许桉意就陷进了思绪拉扯的漩涡,一边是面对他心意的悸动,另一边是苦于回应的煎熬。
但归根到?底,苦于回应也仅是她僵化的性格作祟。
她担心她给不了程赫东对她的同?等的好,惧怕倘若进入一段新的亲密关系会因为自己的性格不知不觉中伤害到?他,因此自卑、痛苦,选择性逃避。
可?仔细想?想?,她考虑的基点还?是在程赫东身?上,因为过分在意,所以想?多为他考虑。
许桉意想?,她察觉自己的心意还?是太迟钝了。
说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程赫东有了别样的感?情,可?能是最早被他窥探到?内心的纠结,他开导她要试着享受云端的自由感?,亦或是送给自己那束花的时候,更?或是此后的很多时刻。
回想?起来,程赫东早就在她不知不觉中悄然地侵入到?她的点滴中,而?她习惯过后,却从未敢深入思考过这种行为背后潜藏的心意。
因此,当程赫东捧着一颗热烈直白的心毫不掩饰地展露给她看的时候,这种习惯徒然变味,她退缩了。
她自认为不想?辜负程赫东丝毫,可?这种优柔寡断和纠结逃避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伤害。
缘分是上天安排的,不是任何时候都有,遇见程赫东,许桉意相信是缘分使然,错过他,她可?能再也遇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当她受朋友牵扰时,程赫东告诉她,前面会有更?好的风景等着她;鱼鳞云出现后下雨,程赫东说我们?要顺天意,这次,她想?努力尝试驻足有他在的这片好风景,她也想?顺天意了。
芦川的天空蔚蓝广阔,云朵缥缈随性,太阳高悬挂于空中,倾洒下来的光照逐渐强烈,温度也渐渐攀升。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只觉得眼?睛被强光晃着,许桉意才?作势要拉着小拾站起来。
手掌摸空,一扭头,发现小拾早就不在自己旁边了,静悄悄地爬到?了樱花树上,惬意地揪着花朵编花环,一如许桉意初见她的场景。
只是红彤彤的枣树换了粉嫩的樱花树,眼?前的一切也更?加漂亮了。
眼?见许桉意招呼她,小拾轻车熟路地从树上爬下来,眼?神?亮晶晶,垫着脚要把花环带在她头上。
许桉意的皮肤白,带着粉白的花环衬得整个人都很娇俏。
[很漂亮。]
小拾笑盈盈地比划。
许桉意眉间轻柔:[是小拾编得好看。]
第一次两人相见,小拾分给她枣的时候,她好像是在夸枣很甜。
许桉意心下无?端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早有注定,芦川所遇的一切有始有终。
两人回去到?村口的时候,很巧碰上了秦女士她们?,站在车旁边一副正要离开的架势。
许桉意懵了一瞬。
还?是程赫东开口解释:“工作室临时有事,他们?赶着回去。”
芦川这边的习俗,人逝世后的一周年需要大办,但三周年一般就是一家人的小型祭拜。
程赫东爸妈都是建筑师,有独立建筑工作室,平日里?工作一直很忙,眼?下来得很临时,走得也很匆忙。
秦女士站在副驾驶车门旁,看见许桉意适时笑着开口:
“桉意,不忙的话就在这边多玩玩,这次突然有事,临时就得走,有机会咱们?下次见面多聊聊。”
许桉意急忙点头应好,互相道了个别。
向栩阳这时候也苦着一张脸喊了声:“桉意姐,拜拜了。”
许桉意怔愣:“你怎么也要走了?”
向栩阳眼?神?隔着车窗玻璃,示意了下后座里?的秦昱,满脸不情愿:“我爸非让我回去。”
本来他来芦川都是插诨打科,呆了两个月的自由日子,现在也该被他爸薅回去了。
向栩阳在民宿跟个咋呼的欢乐包似的,突然要走,许桉意心下还?有些不舍,但也不能说什么,温着脸道别。
黑色沉稳的轿车从村口驶出去,在小路上逐渐缩成虚虚的小黑影,直至消失不见,一切复归于平静。
两人带着小拾回家,一路上话都很少,许桉意顾忌着今天日子的特殊,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去看程赫东的脸色。
他平日里?冷着一张脸,此时还?是如此,心里?的情绪全被收敛着,不让旁人察觉。
小拾本来是在许桉意的旁边,路上的时候突然换了位置,挤进了两人中间,另一只空着的手主动牵上程赫东的手指。
眼?见程赫东垂眸看她,小姑娘只是露了个明?媚的笑容。
无?声的安慰似的。
外婆的缘故,程赫东对芦川这个地方的情感?很深,六岁前能想?起来的记忆都发生在这里?,更?多发生在昔日“云端”这个小院。
记忆里?,夏天炎热之时,外婆总喜欢摇着一把棕叶蒲扇,有时候坐在村口与村里?人聊天,更?多是挂着笑意乐呵呵地听着;午后又?爱躺在小院的老摇椅上,舒服地眯着眼?休憩。
小时候的程赫东喜欢安静地搬来一把凳子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这时候,蒲扇带动的的风也就悄然地吹到?了他这边。
云阿婆是个很温柔和蔼的小老太,程赫东沉敛从容的性格形成很大程度上受到?她的影响。
祖孙感?情很深,以至于来云端的第一年,村口和小院都成了触动程赫东心底柔软的景色,一个人守着“云端”,在小院里?一坐就是一天,也成了他纾解思念的最好方式。
第二年、第三年,伴随着时间的消逝,云阿婆去世这根扎在程赫东的心底的刺越来越深,但他已然习惯了带着“它”,像敛藏所有情绪般不显山水。
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反而?愈发浓烈。但时间可?以让人愈发冷静,人的离开像是芦川远处季节变换的山水景色,一程又?一程,总不能一直往回看。
把小拾送回家后,程赫东和许桉意也回到?了小院。
向栩阳不在,小院咋咋呼呼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只剩下吠吠热烈的迎接。
程赫东进到?小院坐下,吠吠一直围着他的腿转,被心不在焉地摸了两下头后,也许是察觉到?他兴致不高,转而?又?去缠着许桉意玩。
许桉意给它开了个罐头,又?喂了点水,折腾完发现程赫东还?是一个姿势没动,显而?易见地在出神?。
犹豫片刻,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旁边,拿着带回家的冬樱折枝递到?了他面前:
“这个给你。”
猛然间眼?前被粉花覆盖,程赫东思绪徒然回笼:
“今年的冬樱开了?”
“嗯。”
“小拾说今年的花开得最好。”
许桉意感?受着心下的跳动,轻声道。
程赫东接过那根布满樱花的枝条,垂着眼?睑看了一会儿后,嘴角若有若无?地染了丝丝笑意:
“是很好。”
往年的一根枝条上花朵没有这么繁茂。
片刻后,许桉意悄然地蹲了下来,仰着头看向程赫东,问:
“你是不是想?念云阿婆了?”
程赫东沉眸微动,涌出些意外,印象里?自己好像从未对她提过外婆的事情。
不等他问,许桉意兀自解释:“小拾告诉我的。”
面前人没出声,但那似乎也是默认。
许桉意眼?神?直视着他,发觉自己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来了汗,湿热湿热的。
心脏的跳动像是密集的鼓点,她让程赫东站起来,紧接着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问:
“要抱一下吗?”
程赫东眼?底泛着波澜,不等有所反应,怀里?已经撞进来个柔软的身?躯。
完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余地。
心跳声互相交缠,一时间分不出来是谁的,程赫东整个人僵着,嗓音低沉地问:
“这算是安慰吗?”
怀里?的人顿了几秒,紧接着慢吞吞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
“算是,也不算是。”
许桉意声线几欲都要绷不住,眼?下她正在做着二十多年人生里?最大胆的事情。
清晰的话语从她嘴里?轻缓地流出:
“我查过了,冬樱代表悸动和永恒的爱,任何景色都会变,但我会永远陪着你。”
第42章
长情42 要不一起破个初?
“我会永远陪着你……”
在爱情发生的男女关系间, 这几?个字犹如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程赫东的心猛地一震,整个人又僵上几?分。
向?来淡定?沉稳的程老板这会儿淡定?不了了,慌不迭地拉开些距离, 低头看?向?怀里的姑娘, 喉结滚动,深吸了一口?气:
“许桉意,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话音刚一落地, 又慌张地自我否认:“不是, 我听清了……”
许桉意被他这般模样逗笑,故意蹙了眉毛问他:
“所以?,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
程赫东定?睛凝视着面前人漂亮的脸,平复心情似的, 胸腔内的跳动逐渐有序, 才实话回答:
“听清了,但想再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