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热
周灵昀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起身出去。几分钟后重新拿了一瓶水进来,递给她。
“恒温箱放过,不想喝可以捂着。”
周灵昀把床头那瓶没开过的拎走,坐回去,顺手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手里的玻璃水瓶里外都是热的,比体温高,却不烫手。
温知语看过去一眼,问:“你今晚就睡那儿吗?”
周灵昀伸手把旁边的圆形小茶几拉到面前,声音低磁懒散,不怎么着调:“你这是邀请我呢?”
温知语偏脸看他。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盒子,他不紧不慢把外面的塑封膜撕掉,然后拆开,不同形状的小卡块被他倒置的动作从盒子里滑出来铺满桌面。
温知语:“你不介意?”
周灵昀指尖顿住一秒,抬眼:“...我要介意什么?”
被他突然这么看过来,温知语才察觉出来这两句话连起来似乎有点歧义。
“...我是说,”她转开头,看着天花板,琢磨了下用词:“你好像不太喜欢被别人碰?”
周灵昀轻轻挑眼,似是意外:“怎么说?”
“感觉。”
——出差前在酒吧那晚,她抓他手腕的时候,周灵昀不太明显地顿了一下,当时她和他的距离很近,细微的情绪容易被捕捉,也更好分辨。
温知语那会儿就隐隐察觉,周灵昀可能是不太喜欢被别人碰身体。
不过自我边界感重或领地意识强的人或多或少会排斥身体接触。并不奇怪。
温知语言简意赅地挑了其中一句:“那天在brutal露台。”
她没多说,但知道周灵昀能听懂。
周灵昀捡起图纸,打开,没立即接话,似乎回想了下,然后用他的方式反驳:“所以在鹿鸣山那天,抱我的不是你,是吧?”
他说完,评价:“你这论据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只是感觉,不确定才问的。”
温知语被他也反驳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他的说法不干脆。
不像他。
“所以我猜错了?”
周灵昀眼皮缓慢地掀耷一瞬。
论据不足。
但猜对了。
她确实好聪明。
周灵昀捏着拼图的指尖抵着卡块不规则的凸起处摩挲两下,唇角翘起一个说不上意味的弧度,淡声道:“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要吊你,至少得搞清楚你的一点雷区?”
温知语说,:“总不能让你不高兴吧。”
周灵昀漫不经心笑一声,带点冷讽:“不知道的听了以为你多主动。”
温知语:“请你吃饭不算主动吗?”
“请我吃一顿饭——还是之前就欠我的。”
周灵昀抬眼,一种“你倒是好意思说”的眼神瞥她,洗耳恭听问:“然后呢,你还主动做什么了?”
温知语稍顿,她看向他。
“你生气了?”
第40章 上头是好危险
周灵昀拿水那会儿进卧室的时候顺手挑了个拼图进来,坐下之后低着头摆弄那些小卡块,说话的时候偶尔抬头瞥温知语一眼,是一个看着慵懒放松,也明显一心二用的姿态。
这会儿听到温知语这句话,周灵昀才像是突然多了几分兴趣,从看起来没什么聊天欲望的状态中脱离。
看了几眼的拼图彩纸被他夹在指尖轻轻弹了弹,周灵昀抬头对上温知语的视线,没立即接这话,似是想了想:“我为什么生气?”
没点头也没否认,似乎想听听她怎么说。
不正面回答就算了。
还能这么反问。
温知语也是服气。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多了点好奇和似是观察的意味,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清楚一点。
温知语沉吟稍许,选择实话实说:“我之前没和别人在一起过,所以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做。不过对你提出的要求来说,我应该是要给你提供一定程度的情绪价值?
基于这一点,我想知道你的心情也是正常的吧。”
不知因为她哪一句,周灵昀很轻地挑了下眉。
不过男人没接话,支着下巴看她,表情是在听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取予对等的情况,温知语认为直接开诚公布对双方都省时省力。
“刚才也是不确定你是不是生气才问的,不是想打探你的意思。”
为了让说出来的话更容易让人接受,温知语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安抚的意思——
“你要是愿意直接跟我说的话,我就能很快懂你的意思,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但她也没有勉强:“当然,如果这就是你喜欢的方式,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以后就不问了。”
雷雨声被完全隔绝在外,房间里很安静。
温知语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睡相很好地平躺着,一条手臂搭在枕头的脸侧,手腕从睡衣的袖口露出来,另一只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手里还无知无觉地握着那瓶温热的水。
可能有些困了,她的声音少见地不那么清楚,语调有点软,面容在暖调灯下显得乖顺,声音也很温和,言辞恳切到几乎有点诱哄的意思了。
周灵昀平静地听完,神情没看出来有大的波动,似笑非笑地哼笑了声:“要不是场合不对,还以为我是在听什么工作汇报。”
“……”
“分析得还不错。”周灵昀说。
他这么说,那就能算达成共识。
温知语想了想:“所以如果你真的生气,不介意的话,最好还是告诉我一声?”
周灵昀勾唇:“你真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
两个人短暂地安静了会儿。
周灵昀低头重新看面前的拼图,捡起两块在灯光下对比了下。
“我以前养过一条蛇,叫克莉丝。”
温知语侧脸看他。
光线描摹着男人的脸,周灵昀不急不徐开口,神情和说话的口吻都很淡。
“是一条野生蓝巴伦,在野外夏令营的时候捡到的,很漂亮,也很调皮。”
“一开始被我带回家的时候不怎么搭理我,会在我睡觉的时候爬到床上,在我身上爬来爬去。”
温知语不由自主想象了一下那个触感,忍不住问:“你睡得着?”
“习惯了也还行。”
周灵昀没说谎,但说的也不完全是真话。
周灵昀十来岁那年,周氏的几个堂兄表弟对老爷子偏心长孙积怨已久,初中生的想法幼稚又不计后果,在某天借口把周灵昀锁进放了几匡野生蛇的阁楼。
几个人的恶作剧在几个小时后被发现败露,周灵昀出来的当晚就发了烧,连烧三天。
恢复之后的周灵昀对这件事表现得很淡漠,这位少爷从来不是会忍耐的人,有人不怕死凑上来,他自然是要报复回去的,也没做得多过分——
周家的小孩大多是过敏体质,对海鲜一类尤甚,几个参与恶作剧的血缘兄弟在某一日同样被关进那间阁楼,野生蛇被换成了等量的几匡活虾鱼,吃完才能放出来。
刚退烧的小少爷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对几个人被保镖挟制跪在面前哭天喊地的声音置若罔闻。
上门要人的长辈们被保镖面无表情地尽数挡在大门外,老爷子对此也视若无睹,几个男生从阁楼被送出来便直接被抬进了抢救室。
所有人都指责周灵昀小小年纪手段狠辣,做得过分,但罪魁祸首的小少爷连眼都没眨一下。
事实上周灵昀对这个结果并不算满意。
从那天开始,黑暗和细微的动静会让他不受控地警觉,在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甚至会因为突然的触碰后背发凉。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灵昀觉得只让他们在阁楼待三天,他真是心慈手软。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没出息。
所以后来才会把受伤的克莉丝带回家,并在一段时间放任它无常的自由活动。
直到认为当年厌怕的东西也就那样。
短暂的记忆从脑子里闪过,周灵昀眼皮轻抬,似是回神。
“谈不上喜不喜欢。”
周灵昀将指尖的卡块落到正确的位置,漫不经心道:“只是偶尔会让我产生克莉丝突然爬到身上的错觉。”
听到这儿,温知语才忽然明白过来,周灵昀是在回答她几分钟前那个问题。
-你好像不太喜欢被人碰?
周灵昀说谈不上。
但是,会有这种错觉不也是一种排斥反应吗?
温知语看着他。
她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