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鸟一双
“不是的。”段静秋定定地摇头。
在许佳宁目光的追随中,段静秋回到里面隔断的一小间休息间,从里面捧出一本相册。
两人坐在圆桌前,段静秋翻着相册。前面绝大部分都是段静秋与丈夫的单人照片,两个人的加在一起都不太多,到最后一页,却是一张二人合照。
在九十年代末,拍照还不算日常。
而段静秋与许佳宁的爸爸许松云,不年不节,却特意去照相馆拍了张双人合照。
两人一个二十九岁,一个三十一岁,都正值壮年,相处感情很好,即使在照片里也能看得出来。
他们紧紧相依,许松云握着段静秋的手。
许佳宁看着这张合照,突然有点感慨:“那时候你们都好年轻。”
“是啊,很年轻。”段静秋叹道。
她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容颜渐渐老去,唯一不变的,似乎就是对爱人的情意与追思。
而她看着失落怅然的女儿,兀自开口:“但是佳宁,你知道吗?你也在场的,这也算是咱家的全家福。”
许佳宁盯着那张合照,满眼疑惑。
“我怀孕了。”段静秋低头道,“你仔细看,爸爸妈妈的手,都在悄悄靠向你呢。”
许佳宁认真望着合照,只见母亲的小腹微微隆起,父亲牵着母亲的手,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又一起轻靠在母亲的小腹上。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母亲的眼神为何那样温柔似水,也明白了母亲将此称为全家福的原因。
那时,虽然她还没有出生,但是父母早已经期盼许久,把她归为家庭中重要的一员。
她真真正正和父亲“相处”过,隔着一层肚皮,父亲的手试图触碰到她,这种微妙的实感,让许佳宁心头一热。
“打光好像不太好。”段静秋笑笑,眼眶却在泛红,垂眸望着照片上两人的脸颊,“总感觉太亮了,那时候你爸爸说,等你出生了,再挑家更好的照相馆,他要抱着你拍全家福。”
说完又是默然。
几个月后,许佳宁出生,段静秋抱着许佳宁去照了相。而那时,因公殉职的许松云却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还记得吗?妈妈跟你说过的,你名字的由来。”段静秋用手背拭了泪,努力让自己笑着,“是你爸爸取的名字呢。”
当时两人都在为取名的事发愁,议论了很久,才定下来。
许松云说,一来段静秋的预产期是过年那阵,适逢佳节,二来他们都希望将来一家人的日子能够宁静祥和,于是取名为“佳宁”。
段静秋便笑,说这名字听起来更像女孩。
许松云也笑,说那正合了意。
那时,许松云很喜欢去摸妻子的小腹,感受孩子在里面细微的动静。
一家人的日子确实宁静祥和,如果不是后来的事,许松云一定能够成为很好的爸爸。
“我记得的,妈妈。”许佳宁仰起头说道。
自己名字里寄托的那份感情,在今天,许佳宁似乎有了更深的感受。
有句话,许佳宁一直想问,但却没敢问,而今天也算是隐隐懂了。
父亲去世这么多年,母亲后来也有被人追求,可就是不曾再结婚,大概就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段静秋对丈夫的追忆,也体现在这家共同开的花店上。十几年来,她不曾搬走,就守在这里。
“妈,我爸其实一直在吧?”许佳宁轻声问道。
“不是都说,只要有人记着,就不算真正的离开吗?”许佳宁靠在母亲的胸口,反过来安慰早已泪流满面的母亲,“妈,爸爸一直在,因为你一直记得他。”
孩子的声音总带着天真,而此刻却如此踏实地落在段静秋的心里。
“妈,那这张全家福能不能挂起来呀?”许佳宁又问。
家里的照片,段静秋从来都是珍藏,留在花店,以备她随时能看到。还不曾挂在外面,怕落了尘。
许佳宁显然也明白她的顾虑,主动道:“我先去买个好看的相框。”
看女儿这样高的兴致,段静秋不忍驳回,也就松了口:“好,那过段时间我们挂上。”
听到母亲答应,许佳宁说行动就行动,忙着去给温舒白打电话,要她帮忙一起挑个相框。
段静秋连忙又是叮嘱她:“别只记得这件事,也该为军训做点准备。”
许佳宁短促地应了一声,就在继续打电话。
段静秋笑着摇摇头,合上相册时,目光柔和而温婉。
或许许佳宁就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让她在失去爱人之后,仍有一个寄托。
懂事的女儿渐渐长大,为她分担着那些琐事。她们相携相伴,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了。
段静秋默默将相册放回原位,料理好花店的事后,今天就早早打烊。
宁远中学每年新高一的军训,都是在离学校很远的军训基地进行的。
这好像还是女儿第一次单独出门,她要为女儿好好准备军训的东西。
学校让买的迷彩服、鞋子,怕晒伤特意要带的防晒霜,可能用到的卫生巾,餐具餐盒……
她细心周到,全都准备全了,这才算放心。
后来的许佳宁回忆起来,只感觉高一那年军训,好巧不巧,正碰上十年来的最热夏天。
八月底,气温却还是在三十度往上飘,居高不下。
至于雨水,则是半点也没有的。
自打进入军训基地以来,每天不论是站军姿,还是吃饭,又或者是睡前女生寝室里的聊天中,许佳宁都能听到她的同学们在求雨。
可惜求雨失败,一连三天,都不见一点雨水。
第三天晚上,乔木然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洗脚时开口抱怨:“呜呜呜佳宁,我怎么感觉磨出水泡了快要。”
许佳宁去看她的鞋,可能是质地偏硬,又没有什么垫的,所以穿着本来就膈脚。
于是她分享经验:“就这么傻站着吗?往鞋里垫点东西呀。”
“垫什么?我感觉鞋垫一点用没有。”乔木然没精打采。
许佳宁直接从自己床上的包里抽出一片卫生巾,递给她:“你垫这个试试,我妈教我的。”
乔木然试着垫上了,不太确定地伸脚进去,穿上鞋,在寝室里走了一圈,然后欣喜地抱着许佳宁跳了跳:“啊啊啊佳宁你好聪明!真的好多了!”
其他女生听说了这个法子,第二天也如法炮制起来。
甚至于有的男生也在朝女生们借卫生巾,要垫鞋。
于是军训的第四天,许佳宁带来的卫生巾彻底空了,没了东西垫鞋。
上午的站军姿,比前三天都要累。
然而天上的太阳,却比前三天还要大。
最早的那次站军姿还算时间短,因为教官们要开会,他们有了挺长一段自由休息的时间。
张扬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块形状很圆润的黑色石头,自己拿在手里玩着,随后觉得没意思,就故意恶作剧般地扔给了苏知魏。
苏知魏毫不犹豫,就把石头扔给薛瞻。
无辜的薛瞻险些被砸,朝着苏知魏翻了个白眼,本想把石头就此扣下,可又挨不住张扬可怜巴巴的眼神,于是用力一扔,又扔回给张扬。
却没想到无聊的张扬又扔回给他……
“我真服了。”正坐在地上的许佳宁,刚巧看到他们的无聊举动,和身边的乔木然随口说道,“谁要是跟我这样互扔石头,砸我身上,我跟谁绝交。”
“确实挺幼稚的……”乔木然吐槽,“怎么薛瞻也跟他们一起玩这种幼稚游戏……”
又拉了拉许佳宁的手,道:“趁着时间多,我们去上个厕所吧。”
许佳宁与乔木然拉着手从地上起来,准备抓紧时间去趟厕所。
那边被迫陷入“石头战争”的薛瞻,则是默默收回了望向许佳宁的眼神。
“暴露了暴露了。”张扬眼尖,总算后知后觉。
他正要抬高声音,就被薛瞻捂住嘴巴,冷着那双丹凤眼,淡声威胁:“闭嘴,别乱说。”
张扬朝薛瞻拼命点头,薛瞻才松了手。
随后张扬凑过去,压低声音确认:“你是不是喜欢许佳宁啊?”
这一回,薛瞻没开口,虽没承认,但也没反驳。
张扬一脸会意,笑意浮在脸上:“哎呦喂,原来是她呀。快说说,你俩进行到哪步了?表白没?”
“原来你喜欢咱们班学霸,我就感觉到你俩不对劲,果然果然……”
薛瞻不理他,他便更起劲了,问道:“那周天你游戏不上线,是不是在跟她聊天?”
“我连她联系方式都没,聊哪门子天?”薛瞻下意识就回。
话撤不回,张扬更加认定了薛瞻喜欢许佳宁的事实。
薛瞻则是无力多描补,只有沉默下去,听着张扬一个人给他出主意:“天呐,瞻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啊,这都多久了,要个联系方式那么简单的事,只要你鼓起勇气,不是分分钟?”
说话间,班上的教官已经回来,没过多久,连带着去上厕所的许佳宁与乔木然也回来了。
于是又是冗长的站军姿时间。
毒辣的日头底下,许佳宁是越站越难受,一方面脚疼,一方面则是太热,晒得她直发晕。
而此时的薛瞻心中,则经历了百转千回。
趁教官没留意,他偶尔摸着口袋里偷偷带来的手机,似乎一刻也等不及。
终于到了教官宣布可以自由活动那一秒,许佳宁正站在原地昏昏欲睡。
不提防有个东西就这么朝她砸了过去!没砸中,掉到了她的脚边。
许佳宁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回头望去,只看见后排的薛瞻正紧张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心虚”。
第13章 薄荷
动?静太?大?, 教官的视线也随之扫来。
“瞻哥,别被发现了。”
张扬眼?疾手快,又离许佳宁不远, 连忙装作系鞋带,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顺手藏在裤子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