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知江月
孰轻孰重,周述还是分得清的。
他调整着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个来回后,他把程幼雪抱下酒柜,给她抚好裙摆,闷声不语地又去找衣服了。
瞧他这样,程幼雪也不忍心再逗,可刚才话赶话,倒是叫她冷不丁想起个事儿来。
她必须和周述说。
“什么?”周述委屈巴巴地看她。
程幼雪就跟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还挺严肃,压低声音告诉他:“这么看,那天旅馆隔壁那个男的时间很短啊。”
“……”
“一点儿也不持久。”
“……”
周述要疯了。
第63章
坠夏“那你今晚还要不要再试试你的眼……
程家位于北城市中心一片不起眼的区域。
说是不起眼,实际是闹中取静,门卫森严,外来车辆和人员根本不允许入内。
就是程幼雪,这么久没回家了,也得在保卫处做登记核查,然后才可以进入。
周述一手拎着送给长辈的礼品,一手牵着程幼雪。
他的掌心微湿,表情也很肃穆,之前还说自己不紧张,真到眼前了,也是惴惴不安。
程幼雪给他又正了正衣领,说:“没事。”
按下门铃,开门的是在程家工作了十多年的阿姨。
阿姨很想程幼雪,一见了面,笑着说:“小姐你可回来了!”
程幼雪笑了笑,叫了声刘姨,刘姨这又看向她身边高大俊朗的男人,礼貌道:“这位是周先生吧?快请进。先生和太太等着你们呢。”
先出来的是程开砚。
周述不止一次在新闻上见过这位领导,印象是端正沉稳,但见到了真人,又感到对方身上有股厚重内敛的儒气,所谓的“沉稳”,是年岁积淀下来的静水流深。
“来了。”程开砚开口。
程幼雪也好久没见父亲了,一声“爸”,叫得有那么一两分孩子气,但也仅仅是一两分。
程开砚眼神柔和下来,又有些怅然若失,看了看女儿,再望向周述。
周述:“叔叔好。”
程开砚颔首:“坐。”
周述把东西交给刘姨,和程幼雪跟在程开砚身后,到客厅落座。
刚坐下没两秒,宁祎也出来了。
不同于程开砚,宁祎的精明干练无时无刻都在体现着,哪怕是在家里,也有着强大的气场。
周述站起身来,程幼雪跟着他一起。
“妈。”
“阿姨,您好。”
宁祎“嗯”了一声,和刘姨吩咐了几句,也来客厅坐下。
气氛难免沉重压抑。
程幼雪几次想开口缓和,周述都拦下了,他想,还是该他主动才对。
“叔叔,阿姨,过年好。”周述恭敬道,“只提前了一天告知要前来,有些唐突了。还希望两位长辈不要见怪。”
程开砚坐在主位上,姿态尚算随和,没有上位者的压迫,问:“和幼雪交往多久了?”
语气平淡。
却是个很妙的问题,暗藏了无形的锐利。
周述要是答五年前他和小雪就在交往,那这五年的空白,不需要程开砚追问,就已经表明他和小雪之间存在的问题和差距;可他如果说他们是去年夏天重逢相恋的,又会叫人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就敢上门拜访,谁给你的胆量。
程幼雪也听出父亲话语里的刁难,想替周述圆过去,周述又没让。
他沉了沉气,迎着程开砚平和却带着审视的目光,说:“叔叔,我和小雪大二时就恋爱了。但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我不能在那时候保护好我们的感情,我们分开了五年。但这五年对我来说,小雪从没有离开过我。”
“所以,从我的角度,我和小雪交往六年了。”
周述说完,客厅里静得落针可闻。
程幼雪看着程开砚,程开砚完全喜怒不形于色,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似是觉得淡了,便又放了回去。
沉默还在继续。
程幼雪背后都渗出冷汗来了,周述反倒越发沉静下来。
约摸过了三四分钟,程开砚忽然问:“会下围棋吗?”
周述稍楞,点点头:“懂一些。”
“好啊。”程开砚起身,“陪我下一盘?”
周述跟着程开砚去了茶室,那里有棋盘,有时程开砚工作乏了,会过去和自己对弈。
这二人一走,客厅里剩下程幼雪和宁祎。
宁祎还和从前一样,问问程幼雪的工作,听听她的计划安排,哪里觉得不妥,就点拨两句。
程幼雪也关心记挂宁祎和程开砚的身体,宁祎说年中体检过一次,都还好。
程幼雪放下心,还要说什么,宁祎说:“和我去趟会客室。”
会客室是程家经过特殊处理的地方。
隔音做的极好,就是在里面用电锯,外面听的都不真切,且这里也还屏蔽信号,外界无法沟通,是个非常适合谈话的地方。
关上门,宁祎也不绕圈子,直说:“我不同意。”
程幼雪料到了。
来之前,她还想了,要是宁祎和她这么说的话,她该怎么反驳?怎么论证?又怎么证明周述是值得的?
可当她确切听到宁祎说出这句话后,她反而是头脑空白,丝毫不想辩驳。
因为她没必要陷入自证陷阱。
“妈,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和观点,我也尊重你的想法。”程幼雪说,“但我的选择,目前不会变。我希望你也可以尊重我。”
宁祎摇摇头:“你二十六了。不是过去那个十七八的少女,为什么还这么天真?”
程幼雪反问:“天真不好吗?”
程幼雪其实也知道,宁祎这么强势的性格不是天生的,是后天被逼出来的。
外婆告诉过她,外公去世后,家里的那些亲戚对外公遗留下来的古董虎视眈眈,一个个的都想欺凌到她们孤儿寡母的头上来。
外婆是个舞蹈家,只会跳舞,不擅长应付这些,为了不被欺负,宁祎就必须强大起来。
就是从那时候起,宁祎开始处处要强,不仅在事业上要强,婚姻上,她也要做到1+1大于2的效果。
所以,她选择能带给她无限助力的程开砚。
这是宁祎的选择,她选择从婚姻中得到更实际的东西。
而程幼雪不想要这些,她想她的婚姻建立在爱情之上,她要的是情绪价值。
“情绪价值?”宁祎冷笑,“情绪价值能换来什么?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可靠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而且我和你爸的婚姻,在我看来,是最完美的婚姻。我们忠诚于彼此,是战友、是知己、是最懂对方野心的人。我们的关系很牢靠。”
战友、知己、伴侣,独独没有爱人。
程幼雪问:“那要是有一天我爸下来了,或者你的事务所出现重大问题了,你们中有一个彻底倒了,还牢靠吗?”
宁祎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
程幼雪并不是想批判
父母的婚姻,她也从没有认为父母的婚姻一无是处,婚姻本身就是一种制度,双方制衡依托、遵循规则才是长久之计,谈感情其实是不利于它的长期稳定的。
程幼雪都懂,但她还是那句话:这不是我想要的。
程幼雪从来都清楚自己的需求,她不贪婪,也不降低自己的标准,更不会委曲求全,她要周述,就是因为周述能满足她的情感诉求。
仅此而已。
“妈,我不是为爱所困的小女孩。”程幼雪说,“即便退一步讲,我有一天可能会如你所说的那样,失望了,失败了,可那又如何?”
“我自己有资本,甩掉拖累我的,再站起来就是。”
听到这句话,宁祎终于确信她失去了她的女儿。
她的孩子长大了,有了独立的思想、独立的经济来源,这是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扭转的,就像她不能穿梭时空,回到女儿的童年,让女儿对自己产生依赖。
那些失去的时光再也无法填补,她也没有砝码再将女儿拴住。
*
程幼雪从会客室里出来,去了茶室。
周述还在和程开砚下棋,她轻轻靠近过去,也不避讳,坐在了周述所坐的木椅扶手上。
周述见了她,同样不加隐藏,腼腆又有些开心地笑笑,捏了捏她的手。
程开砚瞧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他手指碾着黑棋子,还没有下。
周述自是不能去催长辈,耐心等候。
这盘棋,周述下得非常艰难。
为了哄长辈,叫长辈赢,很简单,可他面前的这位长辈不是一般人,他若是上来就“举手投降”,又怎么能叫这盘棋下得有兴味?
可如果一味求赢,那又是不顾长辈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