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知江月
堆好了以后,外婆学着年轻人的样子,在雪人旁边画了个爱心,写上了她和外公的名字。
“我当时不太乐意,问外婆为什么不写我名字?”程幼雪笑笑,“我外婆说——”
——因为我现在好想你外公啊。
程幼雪没见过外公。
外公在宁祎念中学时就去世了,说是因为“心病”走的。
程幼雪不懂是什么心病,后来长大知道了一些。
她外公是个文学大家,在特殊时期时经历了一些事后,身体就废了,精神也垮了。要不是有外婆的陪伴,可能人早就没了。
听说,外公快不行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就死死攥着外婆的手,浑浊的眼睛看着外婆,在咽气前,奇迹般的喊出了一句:“你好好活。”然后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而外婆走时,程幼雪守在外婆身边,外婆的眼睛一直在找着什么,直到忽而定住,外婆便露出一个微笑,最终死得瞑目。
程幼雪很想外婆。
越到过年的时候,越想,可能是因为她总是一个人过年吧。
但今年……程幼雪看向身边的人。
周述还在回想程幼雪说的她的外公外婆的故事,这让他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
他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截长长的树枝,递给程幼雪,问她:“要不要在雪地上写些什么?”
“嗯?”
“预报说晚上还会下雪,一晚过后,别人看不到。”
程幼雪明白了周述的用心。
她接过树枝,找了一片干净地方,画了一颗心,然后在上面写上外公外婆的名字。
至于其他,纵有千言万语,但她想她该传递给外公外婆的,应该就是她很好,请他们放心。
于是,她最后写的是:小雪很好。
写完后,程幼雪看着桃心里的那些字,心下释然,刚才的那点哀愁也都融化了。
回去路上,程幼雪和周述说起她小名的由来。
她是小雪节那天生的,她爷爷知道后,就说:“那不是正好?丫头就叫程小雪。”
程幼雪的爷爷是当兵的出身,做事风格向来简单粗暴。
宁祎明白公公的意思,但总觉得“小雪”作为大名有些敷衍。
还是程开砚想了一天,说:“‘小’就是‘幼’,叫幼雪吧。至于爸说的小雪,当小名好了。”
这样,既没驳了程幼雪爷爷的面子,她又得了个小名。
可小名虽然有,但真叫起来的,只有程幼雪外婆。
程开砚和宁祎太忙,忙到错过了程幼雪的成长,等他们抽时间想和女儿亲近时,才发现这一声“小雪”很难再叫出口。
程幼雪问:“周述,你有小名吗?还有,为什么你是这个‘述’?”
这个字在人名里不是很常见吧。
周述说:“主要是因为我爸。”
周述的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周述妈妈怀周述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说:要是个儿子,可千万不要随了孩子爸,话那么少。干脆就叫“述”好了,多说些。
周述的名字由此诞生。
只不过,虽然叫了“述”,但周述的性格还是随了爸爸,话少。
程幼雪笑道:“你话是好少。我和你刚认识那会儿,你简直惜字如金。”
周述很抱歉,但他真就是天生不善言谈。
更别说是对着她。
刚有接触时,他和她说一个字,都会手心冒汗。
“那小名呢?”程幼雪问,“你有小名吗?”
周述说没有:“我爸妈和爷爷就叫我阿述。”
阿述。
程幼雪在心里咂摸了下这两个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轻轻戳了下她。
*
在楼下散完步,程幼雪和周述回到公寓。
周述说时间不早,他就不打扰了,嘱咐程幼雪锁好门窗。
程幼雪眼看周述去拿外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说了出来:“你不是回宿舍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周述一听,也不想骗她。
周述说:“我订了公寓斜对面的那家快捷酒店。”
原来如此。
那既然是快捷酒店,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所以程幼雪又说:“那要不你留下和我跨个年?”
不然他俩都孤零零的。
周述觉得那样不太合适,但一看到程幼雪的眼睛,还是没能经得住诱惑。
他放下外套,低声说:“那打扰了。”
两人重新坐回沙发的一左一右,看春晚。
看到一半,程幼雪想起之前在超市还买了酸奶,反正今天热量已经超标,不在乎再多摄入些。
她去厨房拿酸奶,依着惯性思维,她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并没有冷气泄出,她这也才想起周述说过,赵星岩不用冰箱,所以冰箱压根儿没插电,里面没有东西。
可没插电是真,没东西却是假。
程幼雪看到冰箱里做了一半的花生糕,她很肯定这就是她过生日时吃的“好事花生”。
第28章
溺雪落雪无声,心跳有声。
为什么?
程幼雪脑子里蹦出这三个字。
如果她过生日时吃的花生糕出自周述之手,周述为什么要瞒着她?
这只是一份糕点,他在好友生日时做给她,有什么问题?
程幼雪越想越不明白。
但当糊涂到一定程度时,反而也就激出直觉之下的答案。
程幼雪又想起之前在医院看到的“程幼雪”,有什么在她心里呼之欲出……忽然,客厅那边传来响动。
估计是周述见人半天没回去,来找了。
程幼雪第一反应就是关上冰箱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去找酸奶。
周述确实是来看看程幼雪怎么还不回去。
来到厨房门口,他见她背对着自己,两只手在吧台上操作着什么,便问:“怎么了?”
“没事。”程幼雪拿着吸管的手控制不住地抖着,“这个酸奶不太好戳。”
周述进来,程幼雪顿时觉得厨房空间缩小了。
她咬着唇,目光瞥向冰箱。
要不要直接问呢?
可万一,万一是她想多了,那不就是自作多情?
只是自作多情的话,程幼雪倒也不怕,她虽不是个十分果敢的人,但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忸怩矫情。
她在意的是,如果是她多戏了,她又还把事情戳破,那她以后怎么和周述相处?
有时候,朋友之间的关系看似很牢固,但如果不留心维护,也是会生出裂痕的。
所以,没有切实证据,最好的办法只有装聋作哑。
程幼雪垂下手,心里涌上股说不清的憋闷。
周述恰好在这时候来到她身边,看她眉眼低垂,脸颊又透着不太正常的红润,下意识就想伸手探探她的额温。
好在,他及时制止了自己。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很融洽,但这不代表他就有想入非非的资格了。
“怎么了?”周述询问,“有不舒服吗?”
程幼雪回过神,扭头对上周述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她皱皱眉,拿手里的酸奶发脾气:“这什么伪劣产品啊?吸管都戳不破!我怎么喝?不喝了。”
她作势想扔掉酸奶,周述见她原来是急的,不是生病难受,放下心来,把酸奶接了过去。
原本的吸管尖已经让程幼雪鼓捣得变了形,周述拿了根新的来,照着酸奶包装轻轻一戳,吸管顺利插进去。
他递给程幼雪,程幼雪看着酸奶,半晌,闷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回到客厅,电视里春晚正在演小品,逗得观众发笑。
程幼雪吸着酸奶不知滋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滑走,节目从小品到歌舞,再来到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