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知江月
程幼雪一顿,回道:“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去看看吧。”便回了房间。
可回去之后的她也并没有得到安宁。
当她无事可做的时候,周述就像空气,无孔不入。
程幼雪对着手机发呆,几次点进去,又退出来,弄到后面,韩惜打进来电话时,她都是秒接。
“你在守着手机吗?”
“……”
程幼雪清清嗓,站到窗台前看向外面被夕阳染得发黄的草木,说:“没有。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我明天十一点到廉城。”韩惜说,“你就别接我了。”
程幼雪说还是接一下,反正她也得给自己多找点儿事做。
韩惜见她坚持,也没再拒绝,又问:“咱们回国在哪个城市落脚,想好了吗?”
程幼雪差点儿就要答海城怎么样?
话到嘴边,她又自嘲地笑笑,什么都不确定,什么都不知道,冲动什么?
她早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了。
“等你来了再商量吧。”程幼雪说,“也得听听小贝和七七的意思。”
“行,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程幼雪对着手机又发了会儿呆。
她知道周述这些年没变过电话号码,只要她拨下去,就可以联系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只是拨通之后,说什么呢?
程幼雪叹口气,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想去外面转转。
她漫无目的地在小镇里走,从黄昏走到傍晚,走着走着,走到了茜茜她家的
小卖部。
小卖部前面,就是周述住的旅馆。
程幼雪停下了脚步,茜茜看到她,邀请她到茶摊喝茶。
她谢谢茜茜,坐下后,身后的摊位也坐下了人,是三个女孩,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其中有一个穿着水利水电工程七局的安全马甲。
由这个女孩起头,她说:“我劝你们别打周述师哥的主意了,不会有结果的。”
*
周述跟着工人们深入到开凿内部,勘测土质强硬度。
出来后,难免灰头土脸,赵队递去毛巾,问:“怎么样?按原计划能行吗?”
为求稳妥,周述请赵队麻烦工人们再往里挖挖。
“还挖?”赵队皱眉,“这就够深的了。”
周述坚持。
赵队无奈,只好和工人们说,今夜怕是得拉晚了。
大家都不容易,周述作为建议者,肯定也得留下来和大家共进退。可他心里挂着事,盒饭没吃两口,人总出神。
赵队瞧出来了,想问问怎么了?
话没出口,工人这时候来汇报,说照着周工说的位置又挖了半米多后,土壤里的水分真增加了。
这是个重要参照,知道这个了,后面再开展地下工程就能省好多事。
赵队高兴坏了,夸赞周述:“听你小子还真对了!这肚子里有墨水就是不一样。”
周述礼貌地笑笑:“赵队您就别取笑我了。有没有这点儿墨水,您实操经验那么丰富,肯定也会再往后挖。”
这话说的赵队心里舒坦。
他看周述越发顺眼,也不弄那些场面话,只说:“你是不是有事?有事就走吧。这边我盯着就行。”
“我……”
“有事就去。”赵队点点他,“看你这心不在焉的。”
*
程幼雪没想偷听人家三个女孩说私房话。
可听到“周述”二字,她又管不住自己,悄悄往后挪了挪小板凳,耳朵也竖了起来。
“为什么啊?”有个女孩问穿马甲的女孩,“我就是为了周学长才申请这次过来实习的,要不我可不受这罪。”
马甲女孩说:“那你怪谁?反正啊,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总得给个理由吧!”
女孩不高兴地跺跺脚,另一个短发女孩也问理由是什么。
马甲女孩又说:“我们老师还有我们局里的领导前前后后给师哥介绍了好几个姑娘,每个条件都特别好,长相也没的说。可师哥一个都没同意,他心里的位置早就被占了。”
闻言,程幼雪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她心跳如鼓,想听女孩说出占着周述心里位置的人是谁,又害怕听到的答案不是她所想的。
程幼雪无比忐忑,屏住了呼吸,然后——
“你说的该不会是那谁吧?”女孩呵呵,“开什么玩笑!”
马甲女孩说:“怎么就开玩笑?现在这种不是挺普遍的?再说了,哪个男人不喜欢可爱又会撒娇的?我告诉你,我师哥可上心,可喜欢了。不管每天在局里加班到多晚,他都得回家,就是为了能多陪陪。他根本就离不开——”
咣当!
话音戛然而止,三个女孩齐齐看去,就见她们隔壁的女生站了起来。
女生脸色不好,但长得实在是漂亮,漂亮到有点儿不像三次元的那种。
明艳灵动,又不失甜美清纯,一双杏眼,更是晶亮如星,此刻含着水光和嗔意,让“明眸善睐”这个词彻底具象化了。
三个女孩盯着程幼雪,程幼雪死咬着嘴唇,看向穿马甲的女孩。
女孩对上程幼雪目光,没由来地有些害羞,但她再细看看程幼雪,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有……有什么事吗?”马甲女孩问。
程幼雪想问对方周述和别人同居多久了?
但这样的话要她怎么问?!她光是这样想一下,都会心如刀割。
最终,程幼雪只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了……
周述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镇上。
到了民宿,他想拜托老板帮他叫下人,没来得及开口,先遇上了吃完晚饭回来的小贝和七七。
两人都对周述印象深刻,问他有事吗?
周述定定心神,说:“你们好。能麻烦联系你们老板出来一下吗?我有事和她说。”
小贝上下打量周述。
真是不错,脸好,身材更好,而且丝毫不娘,有男人沉笃稳重的气质。
“幼雪姐应该还在外面自己转呢。”小贝说,“你晚些再来吧。”
不能立刻找到人,周述就慌。
可他没别的办法,便点了下头,想自己出去找,反正镇就那么大。
刚要离开前厅,小贝又喊他一声,问:“你到底是幼雪姐什么人啊?只是同学?”
七七服这女人,太爱八卦了。
可他自己也侧着头想听。
周述站在门边,一边的身子融进外面悬而未决的夜色中,一半留在厅内的光明中。
半晌,他说:“我是谁,她说的算。”
*
程幼雪来到了银杏树下。
两棵树的树干早已经合二为一,分不出你我,树干向上延伸,茂密的绿叶像撑开的巨伞,挡住了半边星空。
听说等到秋天时,满树金黄色的叶子,景观会更加震撼。
程幼雪静静站在树下,抬头仰望。
过了会儿,她随意坐在路边,打开了刚买的啤酒。
小镇里人口少,又大多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这个时间,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寥落的街灯散发着微弱光亮,陪着她。
程幼雪以前滴酒不沾,唯独在大四的寒假,醉了一回。
那天正好是中国的除夕夜,牛津下了好大的一场雪,白茫茫的一片,把什么都给盖住了。
她在窗前看雪,看着看着,就问合租的室友要了几罐啤酒。
啤酒并不好喝,苦苦的。
但很奇怪,她喝了一罐后,就还想喝第二罐、第三罐,她想着要是可以用酒精把她以后的日子都给麻醉了才好。
她不知道自己酒量的深浅,又本心想放纵一把,酒越喝越多,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但喝到一定程度,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喝了。
这里是国外。
她必须防人之心不可无,做事情更得留有后手。
她鬼使神差地又停下了,然后爬起来锁上卧室的门,再给自己关进自带的卫生间里,也锁上门。
这样过了一夜。
宿醉后的感觉难受至极。
从那次起,程幼雪就不碰酒了,反正醒着醉着都不好过,就那样吧。
可此刻,程幼雪不知道自己除了用喝酒的方式麻痹自己,她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