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哇!”祝繁星高兴极了,哪儿还记得什么野桃子,快速地脱掉凉鞋,就往溪水里冲去。
陈念安也蹬掉鞋子,挽起裤腿,领着冬瓜追在她身后。
“好凉啊!”
溪水冰凉,好在不深,还淹不到祝繁星的膝盖,被虫子咬过的小腿浸没在水里,大大地缓解了瘙痒感,祝繁星快乐极了,踩着石头在水里玩,弯腰细看,能看到水里有黑色小鱼,手指那么长,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
“有鱼!虎仔虎仔,水里有鱼!”祝繁星叫得好大声。
陈念安来到她身边:“嗯,这儿是有很多鱼的。”
祝繁星:“能抓吗?”
陈念安:“能啊,我经常来抓的。”
“能……吃吗?”祝繁星认真地问。
“当然能吃,不能吃我抓它们干吗?”陈念安乐了,又咧开了那张缺了两颗牙的嘴,“就是今天没带桶,抓不了,要不然抓点回去,晚上还可以吃炸溪鱼,很香的,哦!祝叔叔吃过,他说很好吃。”
“啊……我也想吃。”祝繁星刚才还在后悔爬山,现在后悔的却是啥工具都没带,没有水桶,也没有网兜,手边连个空饮料瓶都没有。
陈念安满不在乎地说:“明天呗,明天我来抓,让我妈妈做给你吃,我妈妈做的炸溪鱼比我舅妈做的好吃多了,更香,更脆。”
祝繁星口水都要掉下来了:“那你记得叫上我,我也来。”
陈念安一口答应:“好!”
冬瓜不怕水,勇敢地在溪水里“游泳”,陈念安顺便给它洗了个澡,还脱掉自己沾了泥巴的上衣和裤子,在溪水里搓洗。
他光着膀子,露着两列小肋排,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头,也没避着祝繁星。祝繁星一开始还有点难为情,可看陈念安的表情如此淡定,好像完全没有男女意识,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祝繁星爬到一块大石头上,拿起相机给他们拍照:“虎仔,冬瓜,看我!笑一个!”
这一次,小男孩没再装酷,仰起头看向她,笑得特别灿烂。
陈念安搓掉了衣服上的泥巴,把衣服裤子平铺在一块石头上晾干,冷不防的,一大捧水从身后袭来,哗啦啦地都浇到了他身上。
他愕然回头,就看到祝繁星在那儿狂笑。
祝繁星懊恼手边没有水枪或水瓢,都没法打水仗,干脆用手掬水泼向陈念安,泼了好几次,陈念安都没回击,只傻笑着躲避,跳来跳去间,他从水里捡起一块暗红色的圆石头,拿给祝繁星看:“星星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
“哇,真好看!还有别的颜色没?”祝繁星的注意力快速转移,水仗不打了,也在水里摸起了石头,“看,这儿有块黄色的!”
两个孩子在溪水里“淘宝”,祝繁星的裤兜都快被
捡来的石头塞满了,她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问:“野桃子呢?”
“哦,在那儿。”陈念安湿淋淋地爬上岸,指着岸边一棵树说,“那棵就是,有几个桃子已经熟了,可以吃了。”
“熟了?”祝繁星远远望去,看到树上的确结了些果子,个头不大,都是青色的,既看不出像桃,也看不出熟了。
陈念安说:“这棵桃树长很多年了,结的果子最甜,其他有几棵结的桃根本不能吃,所以我们每年都在等这棵树结果。其实过阵子会更甜,但是不能等,这些桃很快就会被鸟啊、其他的小动物啊给吃光的,它们比我们还急呢!”
本地小导游老实巴交,不会骗人,祝繁星也上了岸,光着脚丫子,跟着陈念安去到桃树边,仰头看着树上那些丑了吧唧的小果子,有点无从下手:“小老虎,你帮我挑一个吧。”
陈念安帮她挑了一个大的,长得有点高,他跳了好几下才摘到,说:“我去水里帮你洗洗,野桃毛多,得洗了才能吃。”
“谢谢!”
经过短暂相处,祝繁星能明显地感觉到,陈念安对她的态度变了,小男孩卸下了心防,说话做事变得自然许多,还很贴心。
想象一下,就是这个小Boy,来到钱塘,加入她的家庭,和他们一起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就是钱塘版《家有儿女》嘛!
祝繁星浮想联翩,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
陈念安在溪水里洗净了桃子,跑回来递给她,祝繁星好奇地咬了一口,五官顿时皱在了一起。
陈念安紧张地仰着头,问:“不好吃吗?”
“有点点酸,还有点点涩。”祝繁星仔细地嚼了嚼,还真尝出了独属于桃子的那种甜味,眉头稍微松开了些,“真的有点甜呢,水分也多,还……不错。”
陈念安笑开了,湿漉漉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晶亮如星,是小孩子最淳朴可爱的笑容。
他自己也摘了个桃,洗过后大口大口地咬着吃,好像一点儿也不怕酸涩,像在吃人间美食。
祝繁星被他的吃相逗得直笑:“你吃得脸上都是汁水。”
“吃完了洗洗就行。”陈念安指着小溪,“这儿有水啊。”
祝繁星:“也是哦!”
他们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人拿一个桃子慢慢地啃,冬瓜很乖,自个儿在边上转着玩,时不时地叫上几声。
风很轻,树叶沙沙作响,溪水叮叮咚咚地流过,祝繁星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触景生情,她晃着脚丫子,哼唱起一首应景的歌曲:
“山风溪水,狗狗炊烟,
热汤木桌,缺了谁
鸟叫虫鸣,莺声燕语,
何苦惹是是非非……”
小少女歌声清亮,陈念安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等祝繁星记不起歌词了,才说:“星星姐姐,这首歌我妈妈也会唱。”
“我知道啊,就是她教我的。”祝繁星说,“她很喜欢这首歌,你会唱吗?”
陈念安小小声地唱了两句,还是稚嫩的童音:
“山风溪水,狗狗炊烟,
热汤木桌,别喝醉……”
祝繁星接着往下唱:
“就算醉,有了我,会更陶醉……”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太过难得,对从小生长在大城市的祝繁星来说,山里的天很蓝,水很清,溪水里的小鱼和石头特别有趣,身边的小男孩更加可爱,而手里的这颗野桃子滋味奇妙,她把它吃完了,只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桃核。
陈念安也吃完了,不拘小节地穿上那套湿哒哒的衣裤,叫上冬瓜,和祝繁星一起离开了山谷。
第7章 第07章这个太便宜了,挑个贵的。……
回到村里,天色渐暗,祝繁星估摸着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便催促陈念安快点走。
走着走着,路边出现了一家小卖店,祝繁星心花怒放:“虎仔虎仔,你想吃雪糕吗?我请客!”
陈念安看着那家路边小店,竟露出为难的表情:“星星姐姐,我们直接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别啊,不急这几分钟,我本来就是出来买东西吃的。”祝繁星掏着口袋,从一大堆石头里找出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你看,我带钱了。”
陈念安欲言又止,祝繁星不管他,率先进了店,陈念安没办法,只得跟了进去。
守店的老头坐在柜台后,货架上摆着一些零食饮料日用品,大多是祝繁星没见过的牌子,不乏山寨商品,她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冰可乐,又给冬瓜拿了一根火腿肠,最后问陈念安:“你吃什么?自己挑。”
陈念安局促地摇头:“我不吃了,回家就吃饭了。”
柜台后的老头瞄了他一眼,又扫一眼祝繁星,板着脸没说话,陈念安耷拉着脑袋,不敢与老头对视。
祝繁星没发现那一老一小间奇怪的气场,说:“吃一个嘛,你和我客气啥?你要是不挑,我来帮你挑咯。”
她已经站在冰柜旁,陈念安快步过去,随便拿了一根红豆棒冰:“我吃这个。”
祝繁星一把抢过,丢回冰柜:“这个太便宜了,挑个贵的。”
她想,凭什么冯继强能吃雪糕,你就只吃棒冰呀?
陈念安偷看了一眼老头,哀求祝繁星:“星星姐姐……随便买一个吧。”
“行。”祝繁星从琳琅满目的棒冰堆里挑出一个个头很大的冰淇淋,“就这个吧。”
陈念安惊呆了:“这么大?很贵的吧?”
“不贵,咱吃得起。”祝繁星直接剥了包装,把一个小火炬样的蛋筒冰淇淋塞到他手里,接着去柜台付钱:“爷爷,一共多少钱?”
“八块五。”老头儿收下二十,找了钱,突然开口,“小姑娘,你是虎仔他妈在钱塘找的那个男人的女儿吧?”
祝繁星一愣:“啊?”
这话可真不好听。
“家里条件不错嘛,这有吃有喝的。”老头儿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身后的陈念安,“臭小子,托你妈的福,你要过上好日子咯,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你老陈家的祖宗啊。”
祝繁星:“……”
正发愣呢,陈念安已经把她拉出去了。
两人小跑着离开,直到看不见那家小店,陈念安才停下脚步。
“那老头是谁啊?说话真奇怪。”祝繁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可乐,很是莫名其妙。
陈念安说:“他是我爷爷家的一个亲戚,算是我堂叔公。”
祝繁星皱眉:“你爷爷家?”
“嗯。”陈念安舔着蛋筒,嘴里是甜的,心里却是苦的,“星星姐姐,我爸爸的事,你知道吗?”
祝繁星略微尴尬:“呃……知道一点点。”
关于陈念安亲生父亲的事,祝繁星的确有一些了解——陈叔叔是冯采岚的初中同学,家在隔壁村,1999年春,因为一桩极简单的宅基地纠纷,陈叔叔被老父亲叫回村里帮忙,跟着家族里的几个男人,与邻居家的一伙人发生了群殴械斗,结果异常惨烈,二死四伤,很不幸,陈叔叔就是死者之一。
祝繁星听老爸说起过,陈叔叔并不是个粗鲁野蛮的男人,相反,他脾气很好,还拥有大专学历,毕业后考进了县城的卫生院工作,而妻子冯采岚幼师中专毕业,也在县里的幼儿园上班。陈医生和冯老师,对于小山村出身的人来说,算是相当体面的工作了。小夫妻还有了一个儿子,计划攒几年钱,在县城买房安家,原本,那会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就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斗殴,陈叔叔被迫参与其中,最后丢了性命。
最气人的是,因为斗殴的双方都有死伤,冯采岚不仅没拿到赔偿,还被多方骚扰,连小叔子都觊觎她,说是娶了嫂子,还能省一笔彩礼钱。闹了几个月,冯采岚在婆家待不下去了,只好抱着儿子逃回娘家,陈家派人过来抢孙子,两家人差点打起来,事情闹得很大,连村支书都赶来调和了。
当时,也有人劝冯采岚,就把孩子给他们吧,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好改嫁。
可陈念安还没满一周岁呀,都没断奶呢,冯采岚怎么舍得?孩子已经没了爸,要是再没了妈,往后跟着两个没文化的老农民生活,未来还有什么希望?
冯采岚没有妥协 ,坚持留下孩子,这么一来,她和婆家算是彻底闹掰了。
在村支书的见证下,双方约定,从此以后,陈念安就归冯采岚养,陈家不会给一分钱抚养费,陈念安长大了也没资格去分陈家的家产,但是,陈念安不能改姓,若是改姓,就要被族谱除名。
白纸黑字,双方签名摁手印,冯采岚把儿子留下了。
可她依然不能守在陈念安身边,不能陪他成长,因为娘家还有哥嫂一家,她不能白吃白住,必须出去打工挣钱。
于是,冯采岚只能把年幼的儿子托给爹妈照顾,孤身一人去了钱塘。钱塘有她念幼师时的同学,那份国际学校的工作就是对方介绍的,包吃包住,工资大部分都能存下,按月寄回家里。
只是,这些钱到底被谁拿去用了,又有多少用在陈念安身上,没人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