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星帘
温延唇角凉凉勾起一抹弧度:“你以什么身份?”
“不管你承不承认,小延,我都是你在法律与血缘上必须承认的
父亲。“温正坤的语调不容置喙。
盯着他看了两秒,温延不冷不热道:“所以呢?”
温正坤有一双与温延相似度极高的眼睛,疏淡、冷峻、拒人千里,两人对望时,仿若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温正坤皱了皱眉:“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你这门婚事就不算数。”
温延眼睫半垂,眸间闪过讥诮的寒意。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但我们这种家庭,婚姻自然得找一位在事业上有助益的。”温正坤丝毫不理会他的沉默,口吻清淡,“我前些天给你物色了一位家世相当的妻子,江北倪家的大女儿,知书达理,跟你很般配。”
在法律上,婚姻关系分居两年且以上就可以确定没有感情基础,而一对早在二十年前便没有住在一起的父子,居然还有脸堂而皇之地称呼自己是父亲。
何况倪家在江北是出了名的一锅老鼠屎。
温延把玩着钢笔,神情间染着刚开完会议的懈怠,以及面对温正坤时浓浓的不耐与厌烦。
“既然你觉得般配,倪家张家李家,你娶就是。”温延岿然不动地抬手,“我不介意多一位小妈,想必爷爷也不会在乎多一个三婚的儿子。”
话落,他又想到什么扯了扯唇角,悠悠反问:“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这助益究竟是给你还是给我?”
提到这个,温正坤目光闪了下,但到底还是因他的抗拒而激起一丝不满:“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更难听的我还没说。”温延的喉结滚了滚,“要么现在自己离开,要么我让人把你赶出去。”
温正坤一顿,失望摇头:“你还是沉不住性子。”
“你母亲情绪多稳定的一个人,怎么会……”
这话还没有说完,温延啪的丢开钢笔,撩起眼皮用从未有过的阴郁目光盯着他:“你有什么脸提我母亲。”
办公室里的氛围僵持到一触即发。
两人每次说到孟植宁都会不欢而散,今天也毫不例外。
最终还是温正坤退让一步:“过段时间我会安排岑小姐来怀安一趟,至于你现在那位妻子,好自为之。”
办公室门清脆又不容忽视地响了一声。
温延平静地闭着眼,倚在真皮靠椅内波澜不兴,但交握搭在小腹的两只手毫无遮掩地攥着,骨节发白。
等温正坤走后大约十五分钟。
苏确拿着文件走进来,司空见惯地低声问:“老板,需要为您联系Richard吗?”
“我自己过去。”钢笔经由那一扔有些微卡涩,拧开笔盖签字时,温延眉心微皱,“辛苦,你下班吧。”
-
陈嘉玉回到家的时候,距离发完消息正好一个小时,打开门进屋,发现温延还没有回来。
她没想太多,去餐厅喝了杯水。
因为后天要去杭安做课题交流,陈嘉玉回房间冲了澡准备提前收拾衣服,过去一周,加上还有两次正式会议。
稍稍斟酌,她拿了四套换洗的常服和一套制服,装行李箱的时候,又放进去一条收腰长裙。
正打算去浴室整理洗护用品,门口传来响动,密码锁滴滴两声提示,有人打开了门。
陈嘉玉脚锋一转走出卧室,本来想打个招呼,却在开口的一刹那注意到他不太对劲的情绪。
像是刚洗过澡,头发半湿散落在额前,衬得脸上没什么血色,眉眼很淡,带着一股脱力的疲惫。
温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
陈嘉玉只好咽下到嘴边的声音,看着他换完鞋走近,决定先避进卧室,暂时给他留一点私人空间。
然而视线往下滑,突然看到他手背似乎沾着血。
医学生在这方面总是极其敏锐,定睛一瞧,他五根手指指背的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很大一片,还在冒着血珠。
这很难不让陈嘉玉联想到他是不是跟人起了冲突,但回忆起这人滴水不漏的性格,又觉得不像。
陈嘉玉摒弃了胡思乱想主动开口:“你受伤了?”
听到声音,温延的目光从视野尽头的行李箱与衣物上收回来,唇线抿直:“怎么收拾东西?”
“你忘记了吗。”陈嘉玉找到医药箱,扯过他的手把人带到沙发坐下,“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月要出去学习。”
她说话期间,从医药箱里找到棉签和碘伏,拆开包装袋拿出棉签,抓住他的手消毒。
女孩子穿着明黄色的短袖,是和西餐厅里惊鸿一瞥时一模一样的oversize风格,脖颈纤细。底下穿着浅灰短裤,没入衣摆,乍看仿佛光裸着两条腿,腿部线条匀称瘦长。
记忆里,温延似乎单独一只手便能勾起握住。
两人距离因为她的主动倾身而拉得很近,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并不难闻,温延条件反射的放轻呼吸,辨认几秒,恍若发现夹杂了一缕小苍兰绿叶调的浅香。
陈嘉玉垂着眼睛,认真地帮他处理伤口,睫毛卷翘,鼻子精致立体,嫩生生的脸颊看得人心情莫名舒缓。
低沉的气压渐渐回升,温延看着她的侧脸,冷淡的神情也随之缓缓松弛:“什么时候回来?”
“最迟应该下周末吧。”陈嘉玉丢掉棉签。
稍稍思考了下,她抬起眼睫看向他,却冷不防撞进温延的黑眸里,略微怔神,陈嘉玉并没有太在意,“有突发情况的话会延迟一两天,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
“嗯。”
温延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盯着地毯的小医药箱,下意识捏了下受伤的手,没一两秒又有血珠渗出来。
“你不要用力!”陈嘉玉赶紧抓住她的手。
重新拿棉签擦了擦,她索性剪开纱布在表面贴了一层,狐疑地看他一眼:“都流血了,不疼吗?”
温延又重新回眸与她对视,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那你这几天洗澡的话自己注意一些,不要碰到水,最近气温高容易感染的。”
陈嘉玉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住多提醒几句:“要是伤口严重就去医院。”
温延收回手站起,敛眸看她,似乎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同一个问题即将要问第二遍:“你要去几天?”
陈嘉玉哽了哽:“……我刚刚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在听。”温延给出肯定的回答,旋即话风转变,解领口纽扣的手停顿,面色如常道,“但你身上太香了。”
“我只听到一半。”
-
因为短期出门这件事没有提前告知对方,这天晚上,两人在别苑住下,洗完澡,温延静默地翻身靠过来。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毕竟天天大肉实在油腻,但被他以七天太长为借口,提出要进行第二次夜间双人运动。
陈嘉玉无言以对,只不过顾虑到他下午进门那瞬间低迷的情绪,最终半推半就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就这么厮混了临别前的最后两个夜晚。
隔天一早不到七点,陈嘉玉察觉到嘴角落下一吻,迷迷糊糊的梦境顿时戛然而止。
刚睁开眼,不出所料的正面对上了温延的视线,她满脸震撼地低头看了眼,声音很哑:“你怎么……”
“七天。”两人同时开口的下一秒纷纷停了两三秒,温延才接着淡声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陈嘉玉没忍住在他脖子挠了一把,发梢从眼角刮过,刺的疼,立马红了眼睛:“那也不能没有节制!”
“半盒都没用完,这算什么没节制。”温延单手捞住她的背,却沾了一整个掌心的汗,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房间开着空调,有点凉,他移上来一只手扯了被子裹在陈嘉玉身上:“知道我在电脑里看到什么了么?”
陈嘉玉的耳边全是自己杂乱无序的吸气,压根听不清温延说了什么,只能凭意识小声啜泣。
嘴里还胡乱背着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听就知道脑
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这在温延意料之外,紊乱的鼻息间猝然漏出零星笑音,掌心扶着她的头顶,口吻正色:“我拒绝。”
陈嘉玉埋头在他脖颈里:“退订……”
“暂时驳回。”温延态度严谨,一如刚领证那天,被她指证一般丝滑地进入角色对话,“没有这一选项。”
“……”
这次他们出行,韩教授统一安排助手给他们订的机票在上午十点,从春华路到怀安机场大约需要半个小时。
八点五十,陈嘉玉被温延送到入口。
外面的小广场旁边,许严灵和另外几位师姐已经抵达,正无所事事地玩手机。
陈嘉玉作势推开车门要走,温延拉住她的手腕,侧眸打量她几眼:“还不说话?”
她一脸不自在地撇嘴:“我说什么你不都驳回。”
温延静静看她,没搭腔。
见旁边半天没动静,陈嘉玉回头看他一眼,温延微微偏着脑袋,嘴唇似笑非笑地半弯着弧度,四目相对,隔着他的镜片,的确没能看出什么东西。
但与温延这样在谈判桌上积年累月沉淀的博弈高手,她显然并不是眼神较量中厉害的那个。
陈嘉玉甘拜下风,掠过他手背的伤口,主动扯来话题打破僵持:“你的手,自己留心。”
“你也是。”顿滞几秒,温延生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露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注意安全。”
掌心温热在发顶停留,陈嘉玉看着他,半晌后点点头。
航班全程三小时,一行人在场外确定好外出名单,最早一批过安检登机。按照机票位置号找到座位,陈嘉玉跟许严灵坐在最中间一排的地方。
距离起飞还有二十多分钟,许严灵趁时间充裕,正在翻着学校聊天群,突然低呼了一声。
机舱里冷气足,陈嘉玉找乘务员要了条小毯子,搭在身上刚要睡觉,听到动静看过去:“怎么了?”
“群里说今早大会结束,程项东被通报批评了。”许严灵难掩惊讶,“红头文件中午发到内部网,处分还不低,诽谤造谣加之前偷换你发言稿,直接留校察看。”
说完,她顿了下:“偷换发言稿是什么事?”
陈嘉玉将情况跟她简单讲了讲。
许严灵鄙夷:“真恶心,没想到这人手段这么下作,不过我还以为院里会看在他姑父面子上揭过这件事。”
其实陈嘉玉也这么以为,但想到那天在302,温延支开她跟系主任的谈话,陈嘉玉裹着小毯子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