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星帘
会在突然之间选择死亡。
有关孟植宁的一切都成了一笔烂账,没有任何支撑控告的理由。但温老爷子仍是怒不可遏地报了警,以故意伤害罪将他与另一个在场的半吊子抓了起来。
而在那之后,老爷子彻底与温正坤断绝了父子间私下情分的往来。
陈嘉玉完全没有料想到,真实情况是这样。
她僵愣着眨了眨眼睫,悬挂在眼尾的水滴悄无声息地砸进杯子里,只在脸颊边留下一道极浅的痕迹。
“怨我,如果我当年再好好观察观察温正坤的秉性,没有那样草率地让植宁嫁给他,婚后多留意些他们的生活,小延也不会承受这样重的过往。”
将心里最大的秘密坦白,温老爷子像是松了口气,浑浊的眼底一波接连一波的热意起伏,保持多年的体态也在这瞬间飞速地苍老佝偻了下来。
他抚摸着相册:“小延与温正坤分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听不清东西,也不能很好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总以为他妈妈是在找他的路上车祸去世的。医生说那是创伤性后遗症,会下意识忘掉让他感到痛苦的记忆。”
“多少人说他长得好看,夸他聪明,夸他乖。但只有我知道,因为温正坤从小在养父母身边的经历,让他把小延也训练成了一个失去自我的机器。”
耳边是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话语,陈嘉玉撇过脸,垂眸盯着地毯上的图案,试图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浪潮。
可惜很艰难。
在这之前,她一直认为感同身受很离奇。
没有真实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到当事人的痛苦,可当此时一阵一阵的鼻酸与难过抽丝剥茧地缠绕着她的心情,陈嘉玉快要喘不过来气,心口疼到窒息。
眼皮眨动一下两下。
视野里的画面很快变得模糊不清。
注意到她的反应,温老爷子递过去几张纸,静默片刻道:“这些事情,我原本是要带进土里的。”
陈嘉玉擦了擦脸上的潮湿,抿唇:“那您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小延爱你,他不会提起这些让你难过的话。”温老爷子的目光慈爱而包容,注视着她,“因为我也知道,你是个可堪托付的孩子。”
他缓缓笑了下:“小延从出生起就没什么好的福气,但现在想想,可能吃那么多的苦都是为了能遇见你。”
陈嘉玉如同泪失禁一样再度红了眼睛,咬着嘴唇,忍住喉间的哽咽,艰难地给不出任何回应。
“可能是我自私,我想让你知道这些能多心疼他一点。”
看着她无声掉眼泪的模样,温老爷子停了会儿,笑得温和:“有你陪着他,我就是现在闭了眼也安心。”
-
城市的另一边。
刚刚结束应酬的温延正准备回家,恰好接到原满电话,得知他们在曼庭这边做水疗,于是打算过去碰个面。
走廊里的消音地毯干净平展,灯光明亮,将边边角角的缝隙照得格外透彻。
温延跟苏确离开电梯,一前一后往包间走。
刚到拐角口,不远处出现男女两道背影。
温延随意瞥了眼,倒也没在意。
反倒是苏确察觉到不对劲,定睛分辨出女人的侧脸,低声提醒:“老板,前面好像是梁女士。”
“谁?”温延顺着向前看去。
女人穿着浅蓝色套裙,粗跟高跟鞋很是优雅,卷发盘起,别着一枚珍珠卡。旁边走了个矮胖的男人,头发花白,看上去多少有些老迈。
两人贴得很近,挽着胳膊的姿势格外亲密。
温延没认出那两人,只好迅速在脑间搜索着有关梁姓的合作方。可惜无果,他不动声色地沉了下眉头。
苏确赶紧道:“是梁淑仪。”
听到这个名字,温延略略感到意料之外。
目光再度落在逐渐远去的女人背影,而她旁边的男人明显不是温正坤,面色松泛了些,他浅提了下唇。
余光轻扫,温延给了苏确一个眼神。
两人走到包间外,推开门,温延提步进去。偌大的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正中间的泳池里泡着几个人。
见进来的是他,陆陆续续有人打招呼。
温延的视线环绕一圈,看到对面岸边正喝着水的宋淮南,他从旁边绕过,抬手摘掉袖扣,又松了松领带。
“泡会儿?”趴在石板上的原满撩了撩水。
温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有闲情逸致。”
“那不然我做什么。”原满双手交叠,偏着脑袋垫在底下,“混吃等死就是我的日常,毕竟我爹都怕我搞公司。”
原满福气好,但手气实在是差。
十次有九次的投资到最后都是赔本买卖,唯一一次还得温延中途指点。
早前原满父亲给他弄了个娱乐公司,半年给搅和的濒临破产,他哥实在看不下去接过手,两个月起死回生。
之后又尝试过几次,每次的结果都让原满父亲在家里频频抹脸,没办法只能认命,让他躺着花钱。
宋淮南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得亏你摊上两个任劳任怨的好哥哥,要是遇着温延你再看。”
懒得搭理他的调侃,温延不以为意地找了把藤椅坐下,双腿交叠,身子往后靠去:“找我什么事?”
说到正经事,原满支棱起来:“滑雪不?去年你国外出差我们没聚成,今年带着小玉妹妹,一起去玩玩?”
“不是发誓不去游家的滑雪场了么?”
“别问我,问你边上那位。”原满贱兮兮的朝宋淮南努了努嘴,“前几天他给姓游的那片滑雪场买下了。”
温延扬眉,侧目看过去。
宋淮南笑着喝了口水,耸了耸肩:“送人。”
至于这人是谁,不问也知道。
温延不置一词地哼笑了声,没立马答应:“我都可以,回去问问陈嘉玉,等她确定好时间。”
原满舒适地喟叹:“喊这么冷淡。”
温延没辩驳,只不疾不徐地反问了句:“那我喊老婆你不是不满意?”
“张口闭口老婆谁满意啊。”原满想起前段时间与陈嘉玉表白后的他,简直无语,跟着对宋淮南迁怒,“恋爱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你俩以前多潇洒啊。”
不料宋淮南不搭这话,表情闲闲地询问他:“怎么,属于你换女友如衣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吗?”
谁不知道在感情方面堪称大师的原满已经空窗了将近四个月,被陶琰钓的不上不下,就是确定不了关系。
他噎了噎,没好气:“旱死在路上了。”
对员工私人生活并不好奇的温延乐的看原满吃瘪,见状轻哂,气定神闲地点评:“活该。”
“你现在是有老婆万事足是吧?”原满立马将矛头指向他,耿耿于怀,“既然这么牛逼,给我出谋划策一下?”
原满扬了扬下巴:“毕竟我也算是为你的感情冲锋陷阵过,对吧小延?”
温延岿然不动地在岸边对上他期待的目光,思考了会儿,给出回应:“恐怕不太行。”
原满眨眨眼:“嗯嗯?”
“说了原因你今晚可能都会不太愉快。”温延不着痕迹地轻笑,“因为我老婆担心陶秘书被你欺负。”
“……”
原满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非常不爽地瞪着他:“不是兄弟,你妻管严啊。”
这话一出,温延朝宋淮南看过去。
他姿势随意地抬了下手,唇边染着零星几点弯起的笑痕,一脸“你看我就知道”的好整以暇的表情。
……
晚上八点二十。
陈嘉玉吃过晚饭后就回到卧室,看了三个小时的文献。窗外夜色降临,房间也显得越发静谧,下午听温老爷子提起的那些事还近在眼前。
悄无声息的空间令她频频走神,一旦分神便很难集中注意力。
陈嘉玉轻轻吸了口气,合上电脑。
偏头看了会儿窗外在路灯下光影昏黄的夜景,恍惚地发了几分钟呆,莫名觉得房间里有些闷。
她从衣柜里翻出长款羽绒服,拿着手机下了楼。客厅里电视打开着,正放映着最近大热的剧,姜姨一边收拾地毯一边看电视。
见陈嘉玉下来,她诧异:“要出门吗?”
“嗯。”陈嘉玉笑,“出去走走。”
这个点外面已然全黑透了,想到是在别墅区内,姜姨只叮咛她:“有点冷,你把衣服穿好再出去。”
陈嘉玉应了一声。
走出门,冬日里刺骨的寒意迎面扑向她,夜色朦胧,晕开的光线让周遭一切场景盖上了一层旧时候的滤镜。
陈嘉玉裹紧羽绒服,捞起帽子罩在头顶,双手插兜顺
着小路慢慢往前走。不由自主地,脑间涌现很久之前的滂沱大雨下,她来别苑找韩教授签字,温延撑伞接她的场景。
同时交错出现的。
还有那个被藏匿在温延心里,永远不再提起的冷雨夜,他被雨水冲刷,在丧失意识时也彻底失去了母亲。
陈嘉玉盯着前路,逐渐慢下了步子。
呼出一缕薄薄的白气。
不清楚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陈嘉玉思绪有点空,包括胸腔里,也是从没有过的空荡荡的难受。
脚锋一转,她走到路边矮矮的小石墩边坐下,垂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放空着大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道亮白刺眼的车前灯点亮了这条路。
紧接着,车子停在了她面前。
陈嘉玉没什么多余的反应,眼睫轻而缓地眨动,看着红白相间的地砖,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黑色皮鞋。
敛起心神,她仰起头看过去。
温延穿着双排纽扣的黑色中款大衣,里面的西装熨帖平展,双腿笔直。他偏头瞧着她,笑着问:“怎么坐在这?”
陈嘉玉愣了愣:“家里有点闷。”
“冷么?”温延稍微倾身,指背在她脸颊碰了碰,不紧不慢发问,“再坐会儿还是回去?”
想了想,陈嘉玉说:“再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