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星帘
“不用向我抱歉,你该向曾经从你手里结束的科研项目抱歉。”男人顿时将立意拔高到她的思想立场,握着笔直接说,“你的态度让我很不满意,所以我只能给你75分。”
话音落,其他几名导师面面相觑。
都知道陈嘉玉是韩教授十分看重的学生,也清楚她在面试环节可以称之为历年来的佼佼者。
一般这种情况都会给高分,就算公示也没有争议,类似这种中不溜的分数,打出来要么是不得罪人,要么就是恶心学生。
所以那张目前还没有被公布的打分表上,除了鲜红的75以外,其余都过了90。
陈嘉玉动了动嘴唇,垂在身侧的手指在这样的刁难下慢慢回握,指甲陷入掌心皮肉,泛出青白痕迹。
看着男人在一番侃侃而谈满足自我欲求后,最终给她留下半高不低的数字,喉咙一哽,脑子嗡嗡的半天没说出话。
缓了会儿,陈嘉玉颔首:“谢谢老师。”
……
因为这件小插曲,之后回到实验室加班的几个小时里,陈嘉玉看上去始终兴致缺缺,其他人便识趣地没有多问。做完手头的活,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
进门时,家里一片漆黑。
温延今天临时出短差,还没回家。
陈嘉玉打开门后没有立马开灯,而是站在玄关处顿了很久,直到脚掌袭来阵阵痛意,她才放下钥匙进了厨房。
那次专家讲座过后,陈嘉玉每天都很忙,没有多余时间去了解程项东的近况。今天评委组会遇到他姑夫纯属意料之外,但根据男人的刻意为难,程项东的处境只怕没多好。
不管他姑夫是想为他出气,还是本身就睚眦必报,始终记着去年在办公室被下脸面的事,今天都切切实实做到了给陈嘉玉添堵。
房间里有些静寂,陈嘉玉倒了杯水,捂在手心刚喝了两口,大门被打开,温延换了鞋走进来。
听到动静,陈嘉玉抬了抬眼皮。
温延还穿着今早那套西装,领带是她送的生日礼物,里面的衬衫略微褶皱,看上去沾了些风尘仆仆。
神色依旧,没瞧出困倦。
“怎么不高兴了?”他一眼注意到陈嘉玉眉眼间的低落,直截了当地揭破伪装,“面试不顺利?”
顷刻间,在陈嘉玉空荡内心漂浮着,始终落不到实处的情绪终于找到归处,滋生出的委屈找
到发泄口。她哽咽了声,蒙了层雾变得灰扑扑的眼睛红了一圈。
陈嘉玉咬咬唇,低低嗯了声。
见状,温延眉心微拢:“别哭。”
不说这话陈嘉玉还忍得住,一听到这句,被养得越发娇气的女孩子抿住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砸。
温延衣服也没换,就着满身灰尘把人搂进怀里。
没等他再问,陈嘉玉将下午面试被导师故意作对的事情跟温延小声告了状:“我刚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不好,但他又全程没说话,我本来还侥幸,谁知道最后堵了我一把。”
“程项东违法犯罪又不是我促使的,干嘛找我麻烦。”陈嘉玉轻轻吸了下鼻子,“难道坐牢不是他活该的吗。”
温延的手缓缓抚摸她后脑,不轻不重地宽慰疏解她的难过,眸光沉沉,语气听着却柔和:“你总要允许生物的良莠不齐。”
陈嘉玉揉揉眼睛,想到那个数字又一阵抱怨:“75分,我念这么多年书从来没见过这个分数。”
真的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温延听笑,暂时放下刚刚接收的内容,顺势问:“所以你伤心是因为被针对为难,还是觉得丢人?”
陈嘉玉一愣:“什么?”
“如果是因为被针对,我也帮你出气。”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陈嘉玉下意识被转移了注意,仰起头去看他:“怎么出气?”
温延斩言:“揍他。”
陈嘉玉的唇边掠起一抹笑,扯来他前面承诺里的后半句话:“那如果是觉得丢人呢?”
想也没想地,温延重复:“也揍他。”
陈嘉玉霎时忍俊不禁,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形容道:“你这样好像个恶霸,没有理由的乱揍人。”
“怎么没有理由。”温延扶在她腰间的指腹点了点,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神色间满是理所应当,“如果不是他成为你的面试官,跟你作对,给你打低分,你怎么会觉得丢人?”
顺着他帮忙整理清晰的思路往前想,陈嘉玉提醒:“照这么说,源头在得了阑尾炎的李老师。”
温延了然,像哄摔倒的小孩一样无中生有地点头:“这个是罪魁祸首,比其他人更可恶。”
陈嘉玉这下是真破涕为笑:“放过他吧。”
刚做完手术还要承受被揍的风险,想想都好笑。
插科打诨几句,思绪重新回到被打低分这件事情上,不知道是因为哭过排泄出了委屈,还是被温延三言两语逗笑。
反正陈嘉玉已经能做到平心静气,至于仅剩的那一缕可有可无的憋闷,陈嘉玉满不在意。
她表现得好与坏,对过往所有项目认真与否,程项东姑夫说了并不算,纵使他打了恶心人的分数,陈嘉玉也相信最终成绩不会差。
但温延似是并不想给她留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没有揭过,而是沉吟片刻发问:“明天有没有时间?”
陈嘉玉扬起眼:“要约我吗?”
“嗯。”温延的面容清晰可见地暴露在光里,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落下灰色阴影,盯着她的面庞瞧得认真。
没入后脑勺发丝里的手指往前,轻蹭过她的侧脸,温延的嗓音低下去:“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陈嘉玉很信赖他:“好啊。”
复又眨眨眼:“去哪里?”
“去一个,”温延格外刻意地一顿,牵了牵嘴角回答,“能让你舒服放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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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里隐约含有的不明意味让陈嘉玉忍不住浮想联翩,舒服放松这两个字一出,是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联想到某些不好的场所。
于是这天晚上,连梦都做得很不正经。
直至翌日上午十一点。
温延亲自开车载她到了城中心某家装修低调的建筑前,以黑色钢管与玻璃为辅助,呈现出暗黑的风格。
玻璃门上方挂着一块镂空状的门牌,板正字体写着“KingofKing”的英语。
车子缓缓停下,温延解开安全带。
陈嘉玉见状,伏在车窗内朝外面看去,内心怀揣着某种不可言宣的激动情愫,她第一眼直接忽略了近在咫尺的这家黑店。
四面八方巡视过,陈嘉玉回头:“是哪家?”
“抬眼,平视前方。”温延朝她右边抬了抬下巴,唇边噙着零星笑意问,“你在跟我上演皇帝的新衣么?”
“……”
陈嘉玉撇了撇嘴,按照他的指示转过脸,看到一栋与印象中大相径庭的建筑,略怔:“这是什么?”
从昨晚说出那句话到现在,她的不对劲被温延尽收眼底,特意用饱含深意的形容,让陈嘉玉没有精力去思考面试的低落,此刻面对她的惊骇,温延心知肚明。
温延的眸底闪过一秒隐约揶揄,状似随口一问,语调带着不拆穿的平静:“你以为是什么?”
“KingofKing。”陈嘉玉细细念过这串英文,猜测,“万王之王?王中王?”
到此陈嘉玉的表情有些难懂,无法言说地看向他,逐字逐句地疑惑着:“你带我来买火腿肠?”
这一幕宛若回到两人刚加上微信那会儿。
陈嘉玉问着他是不是信基督教,而温延干脆直接地甩过去一张品牌热狗的照片。
二度被她的奇思妙想逗乐,温延突然失态地偏过头,抑制不住的笑声接二连三地从喉间涌出,肩头胸腔轻颤。
好一会儿他转头,面上还挂着笑:“记得这话等会儿别在老板面前说起,这是一家拳击俱乐部。”
无论公司员工还是合作方,温延给他们的印象都是逻辑清晰,从容不迫。但他到底不是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人。
这是温延刚回国那年出资盘活的俱乐部,老板叫Richard,他来的次数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因为温正坤搅乱他的控制力。
每次从这里回去,温延都能得到很长时间的放松。
“所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那你昨晚干嘛用那种语气讲话。”陈嘉玉脸热,窘意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搞得好像我很不三不四的样子。”
温延并不接受她的倒打一耙:“难道不是?”
回忆起昨夜更能称之为不三不四的梦,陈嘉玉脸上蔓延开的热度直线上升,略显狼狈地推开车门跳下去。
温延徐徐跟在她身后,慢步走近。
早春微凉的风化解了尴尬,两人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半步距离,穿过马路,谁也没有说话。
陈嘉玉突然发现手机在车上,又转身往回走。
“干什么?”温延捉住她。
陈嘉玉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心想他为什么一副自己好像要逃跑的语气:“我去拿手机。”
温延笑音略松:“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有那么小气吗!”陈嘉玉顿时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抽出手,小步跑回去。
看着她行至车边,温延捏着钥匙解锁。
正打算停在原地等她回来,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温延随手拿出来,看到是苏确的来电。
他一边接通,一边走到俱乐部门外的花坛外侧。附近有栋小区楼盘,那里是条不算窄的电动车通道。
周遭闹市喧嚣热烈,温延闲散地往里扫过。
将手机贴到耳边,苏确略微有些紧绷的声线伴随着电流传来:“老板,温睿那边立案,梁淑仪今天有情况。”
温延尚未散去的笑意渐隐,撩了撩眼皮。
……
另外一边。
陈嘉玉在座椅缝隙里摸索到滑落的手机,关上车门,顺势抬头在马路对面找到温延。一边打开微信,回复了几条课题组消息,又点进朋友圈,刷新几下翻着动态。
她原路走到俱乐部大门外的台阶下,等了会儿,见温延的电话还没结束,侧过身朝她这边看了眼。
思考片刻,回忆起家宴那天的八卦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