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她被他半拥入了怀抱。
薄屿垂眸看着她,皱了下眉:“怎么过来了?”他再度打量一下她,“你这个点才下班?”
黎雾顿了一顿:“不是,我……”
“脚怎么了?”她还没说出什么,他已是察觉到了她的状况,在她的身前半蹲了下去。
他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
“哎。”黎雾站不稳,左右打晃,微微弯身,赶紧扶住了他的肩膀。
薄屿的手掌刚好能托住她的一只脚。
他看到她的右脚后跟磨出了一个不小的泡,已经破了皮,红了一片。
他还没碰到那处,黎雾就在上面直抽气,白天奔忙不觉得什么。
这一刻他来问她,她才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疲倦下席卷至周身,不由地带上了些委屈的口气:“我今天外出跑了一天,走了好久的路……哎,你不知道那个路有多难走,我累都累死了。”
薄屿听她这么说着,他抬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那还跑这么远来找我?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你别这么嘴坏行吗。”
“你的伞呢,又落哪儿了?”
“啊,”黎雾也是这才想起,“伞……”
回过头去,她下意识去寻薄彦的身影,却并没有看到:“刚才你哥送我来,本来有伞……他说去找个别的位置停车,等下就上来……”
“啊,你干嘛又捏我!”她吃了痛,低呼了一声。
不是……这人的手怎么这么重啊?
她这下是彻底红了眼眶:“要不是你让阿义给我发消息,我也想好好在家待着啊,本来那会儿都给我送到小区门口了,要知道我来了你也欺负我,我还不如那会儿回家算了。”
“他到底给你发什么了?”薄屿有些好笑,他站起来,顺着去往朱从义那边看。
阿义像是被老师上课点到名了一样,“蹭”地站了起来,满脸的无辜:“啊?啊……不是你要给姐姐一个惊喜的吗?我想着惊喜不是早给早好吗?”
“非要现在吗?”薄屿都听笑了。
黎雾环视了一圈场地
刚那几声猝然凌厉的枪响,似乎还响彻在她的耳际,她的胸口还残留着隐隐的震颤感……她满脑子,都是在那一刻,看到他举着枪瞄准前方靶心时,他眸中近乎到狂热的情绪。
他们朝夕相处,她似乎已经很了解他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始终无法得知,重新拿起枪,重新可以射击,对于他来说是一番怎样的心情。
如果这就是惊喜的话,那么她现在已经非常惊喜了。
薄屿低了低身,去揽黎雾的双腿。
“等一下……”黎雾下意识地想去把鞋子穿起来,却已经双脚离地,人也跟着腾了空。
她匆忙抱住了他的脖子,抬起头,撞入了他眼底温柔的神色里,“都那么难受了,还穿这鞋干什么。”
他一边抱起了她,一边还顺手拎走
了她的鞋子,然后抱着她往观众席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是……”黎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是公共场合……还有别人在……你注意一点好不好。”
她抬起头,光线在他的眸底落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只笑了笑,却是丝毫没理会她这话。
当然也一点都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薄屿抱着她,还为她贴心地找了个离阿义和Olive最近的座位。故意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他放她坐下,她的脸还是烫得不行,“……早知道我不来了。”
偶尔她这样小脾气的样子,不知怎的,薄屿总是非常受用。他慢条斯理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顺手丢到了她的腿上。
黎雾佯作不满:“干嘛。”
薄屿弯了弯唇,笑:“来都来了,坐这儿等等我。”
“……你这是要干什么?”黎雾环视一圈,故意问,“你决定要重新打比赛了?现在是打算热热身,让我坐旁边给你当观众吗?”
薄屿:“你不想当我的观众?”
谁说不想了。
黎雾心底立即说,而就算不是这样,她的内心也非常期待了,她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嘴上却说:“我可以天天看,你要是真比赛了,我也不差那一会儿。”
薄屿已然把她的这表情捕捉进眼底,“想看就多看,我又不嫌多。”
黎雾一边把他的外套在怀中展开,盖在腿面。
雨天的潮寒渐渐被他残留在外套上的气温代替,今天她奔波一天的疲倦好像也一扫而空了。
薄屿回到了场地中央,他在刚才自己所有试过的枪里,挑出了一支,重新装上了子弹:“你过来。”
叫的是朱从义。
小孩儿赶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跑去找他。
走之前,这小孩儿不忘神神秘秘地从书包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囫囵塞给了黎雾:“……他送你的。”
黎雾的注意力集中在场地中央的男人身上,她后知后觉地看向了自己的怀中。
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连塑封都没有拆掉。
是一台新的手机。
砰——
枪声再度响彻在整间教室。
她下意识地动了下嘴唇,想说一句什么,目光却再度被不远处的他吸引,却只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大抵也是知道她拿到了这手机,侧眸过来对她笑笑。
然后便认真地教起了阿义。
砰——
怦怦——
枪声一次一次地回响在空旷的场馆中,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在颤动。
Olive坐在黎雾的身旁,虽然黎雾来之前他已经坐这儿看了很久了,现在却还是难以回过神来。
他的中文不够好,和阿义沟通起来都费劲,想来用德语,旁边这位薄屿的女朋友也是听不懂的。
他便用英文感叹了一句:“……他不属于这里,他应该站在赛场上。”
黎雾听懂了。
没错,他不属于这里。
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赛场上。
他不属于这里。
-
雨脚密切,淅淅沥沥地打在一侧的玻璃窗上。
车子似乎不再向前走了,黎雾感受到腰间的力道紧了一紧,柔软的,带着微微凉意的唇,好像在碰她的额头。
她睁开惺忪的眼,对上了上方一双漆黑的眼睛。
“到家了,上去再睡,”薄屿的嗓音很低,他看着她,似乎被她这瞌睡的模样逗笑,带上了些许的笑意,“嗯?”
黎雾发觉他手臂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全程她到底没感受到一点冷,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外套一直披在她身上。
Olive开车送他们进了小区,不出一会儿已经停在楼下了。
她印象自己才坐上车,都没发现自己是怎么靠着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的。
她缩在他的臂弯里,不想动,只是磨蹭着他的下巴点了点头,困倦地问:“你呢,和我回去吗?”
“不然呢,”他有些好笑,“我不跟你回去去哪里。”
黎雾怎么也听得出来,他今晚的心情非常不错。
她忽然有一些贪婪,因为从认识他以来,她很少见到他这样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己的开心。
Olive晃了晃副驾驶睡得四仰八叉还打起了鼾的阿义,晃不动便也就做吧了。Olive今晚心情也很好,他扭过头,对薄屿说:“你今天状态很好啊,我就知道,你就应该站在赛场上,怎么样,赛事组那边都没问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你的选手身份?”
隔着一片昏沉的黑暗,薄屿低下头,恰好对上了黎雾的视线。
她只是这么看着他。
从上了车她就睡着了,现在还困成这样。
薄屿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他等了会儿,两人只是这么对视着,她却是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好像只是单纯地困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便用指尖揉捻了一会儿她柔软的头发,这才抬起头,看向了Olive:“车是你借的?打算放过我几天,自己开车去玩一玩儿了?”
答非所问的。
Olive知道,他这又是在岔开话题了。
“是啊,这个场地本来就是我为了你备赛和人谈下来的,好在有我熟悉的人,租金什么的你放心,我知道你从你家里跑了,没什么钱,这些都好说。”
Olive到底没被他牵着走,继续说:“我原计划带你看完场地,如果你有时间,再带你去看看复健医生,评估一下你现在的情况,不然到时候进入备赛状态,你可能会吃不消。”
“我没说一定要去比赛。”薄屿说。
Olive坐直了身,回过头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教出个‘学生’,让他替你来比赛?首先,年龄不合格,其次他的这水平,跟当年同一年纪的你根本没法比……”
“没有,他有别的比赛,”薄屿解释道,他顿了顿,淡淡道,“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Olive:“所以你是什么想法?”
薄屿笑了笑,他往后座靠了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Olive哑然,他这一刻忽然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落了,他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
薄屿已然是先开了口:“如果我决定重新站在赛场上,我肯定要拿冠军。”
真的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Olive虽然想到了,此刻还是不由地感到一惊。
薄屿忽然回想了起来,想起了很多事。
回想那时拿起枪的感受,回想起他很小就进入了射击训练营,回想起薄明远破产后,在国外时他们父子二人近乎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