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她好像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不留神,错过了许多消息。
往下滑了滑。
“……说起来,实习没结束你就跑了,在咱们土木系可是大忌,要是真我室友说的那样,万一到时候给你分个不好说话、事情又多的导师可就倒霉了,唉,现在年年不少人卡毕业。”
黎雾许久没说话。
“……算了,不说这个啦,”
李多晴心想她估计也正因为这个烦躁,转移话题:“对啦!你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有意思的事!”
“嗯,什么事。”
“昨天经管和传媒的好几个女生排着队给薄屿表白,就在咱们系小广场!真就是排!着!队!……我靠,简直太精彩了。”
黎雾垂下眼,视线落在个聊天框上。
聊天记录只有短短两条。都是酒店的房间号。
时间停留在差不多一个月前。
她离开南城的那天。
李多晴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激动得前仰后合:“大半个学校都跑去围观了!别的学校都来凑热闹了,当然咯,是个女生基本都冲薄屿来……”
说了半天,胳膊肘戳一戳她:“你呢?一个月没在学校,你就没什么动静?”
黎雾笑:“什么?”
李多晴开她玩笑,“比如有人给你发微信,什么黎雾我喜欢你啦,你要不要考虑做我女朋友啦,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跟你交往啦这种……喂,这都要毕业了,再不跟你表白就来不及了啊!”
黎雾的手指一滑,不动声色按下【删除联系人】。
她的印象中,似乎也的确收到过李多晴说的那么几条,笑了一笑,“嗯,好像有吧,我没太注意。”
李多晴把一整个橘子都塞给了她:“你这人……让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哦!”
过了傍晚六点,店内开始忙了。
晚班一般安排两人,今晚跟黎雾一起的,也是他们南城大学的学生。
手机在口袋里震不停。
这个点来人如云,应接不暇,同事人很慷慨,主动帮她接走了收银的活,让她先去接。
还是爸妈打过来。
黎雾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接起了,他们也只是特意告知她一声说,隔了一个月,店里终于重新营业了。
照例是爸在后头掌大勺,妈妈坐着轮椅给他打打下手,倒是一切都忙得开。
也是真的为了让她安心。
又问黎雾实习成绩的事,她借口店里忙,挂了电话。
回到工位,商品流水一样从眼前过。
玻璃推拉门“叮叮咚咚”响。
人少了,黎雾终于能喘口气,正想跟同事道个谢,忽然就听到一声:
“……薄屿?”
又惊又喜的,就来自她的那位同事。
与此同时,她的眼底落了一只很漂亮的手。
五指骨节匀称且修长,干净剔透,白炽灯光落下来,有若天然地雕琢过。
手的主人随意地放下了两瓶水,握住瓶身的指节很有力量。小指末端戴着一枚细长的枪灰色尾戒。
“你啊。”
头顶的那一道嗓音懒懒的,很有磁性,也很干净。
黎雾压低了便利店工服的帽子,接过来,有条不紊地扫码、录入。
塑料瓶身上似乎还残余着他手指的温度。潮漉漉的。
“周思雨终于给你表白了?爱情长跑落地了啊?——但是怎么你的青梅竹马大校花想跟你谈个恋爱,还要找你拿号码牌的?我们机械学院什么时候有这热闹看。”同事打着哈哈。
“谁?”
薄屿没反应过来,了然后,鼻腔里出一声,“哦。”
同事不免感到了失望:“干嘛这么没兴趣啊!好像你不认识人家似的。”
薄屿轻哂着便笑了,“你想我有什么兴趣?”
“不是我说,南大上下、校内校外追你的女孩儿那么多……”
黎雾把两瓶水交还到他面前,“麻烦这里扫码支付。”
不是她的错觉。
很清晰感受到了,头顶的那一道视线,忽然在她的身上,停留、徘徊了起来。
她纹丝不动,也没抬头。
又是那只手。
他轻飘飘丢下一张红色钞票给她,“我就这个。”
同事先表示抗议:“什么年代了,你就不能用手机……”
“不能。”
黎雾微微提了口气,接过来,顶住了他的打量,打开零钱匣翻找。
这年头用纸币的人近乎绝迹,就两瓶水,她七凑八凑,差点儿没凑出找给他的九十多块零八毛钱。
他就这么耐心地等。
找齐了,她一股脑给他递过去:“……谢谢惠顾。”
终于瞥见了他拎起那两瓶水,单手抄在口袋里,长腿迈开,就往门边走。她这才下意识调整了呼吸。
可没两步,他又在原地停顿下来。
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
“晚上有空?”薄屿问。
同事摆弄着热腾腾的关东煮,豪爽答:“有啊有啊,我十点半下班!一起打游戏啊薄屿——你好他妈猛的!”
薄屿略一沉吟,“所以十点半之前都在这儿了?”
“……对啊,”同事突然有些古怪,“你要来找我啊?”
门外聚集了他三三两两的同伴,把球在地面拍得怦怦直响,嘻嘻哈哈呼喊:“喂,薄屿,走了!”
“打球去了——”
“周思雨今晚来看你比赛啊啊哈哈哈……快点快点!”
“别让人家失望啊!”
薄屿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玻璃门响过,他就出去了。
同事这才扭过头,笑呵呵道:“……黎雾啊,下次你有急事儿了去就行,店长又不在,怎么接个电话还战战兢兢。”
另一波脚步与笑闹的动静扑了进来。
黎雾抬了抬眼,看向门外。
不知何时转了小雨,暮色低垂时分,空空荡荡地飘。
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啊。”
“客气,这算什么——”
同事也瞧了瞧薄屿离开的那方向,又看一看容色如常的黎雾:“我靠,他刚问晚上有没有空,吓我一跳……我第一反应还以为在问你!”
黎雾接过下一位顾客的速食三明治,放入微波炉,“嗯?谁。”
“……薄屿啊,就刚才那个!你不知道他?”同事惊奇得很,“你们不一个系的么。”
黎雾点头,“听过一点。”
“只是‘听过一点’?!”
同事这下都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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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初夏小雨,冲散了还没蒸腾起来的溽热。
同事前脚刚走,就来了一箱明天的货。
黎雾慢吞吞点完,把店门前“今日折扣”的牌子撤走。
门口的那台贩卖机又卡住东西了。
她无奈,弯下身,先尝试拍了一拍,毫无作用。
夜风漫漫,梧桐叶张扬,梭梭直作响。
空气中溢开了一丝很淡很淡的烟气。
还是那只很好看的手。
他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臂越过她,修长的手指在贩卖机屏幕上随意点过几下。
黎雾于是又看到了那枚尾戒。
单单一眼,好像就能回想起来一个多月以前的那个春雨夜晚。
这枚金属微妙在她皮肤上游走而过的凉意与触感。
他的嗓音跟着落下。
“你手都不疼的吗?”
早知他不久前就来了,黎雾抬头看他。
深夜十一点,霓虹与月色盛着路边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