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蔺巫林
赵商商一连画了五个勾,坚持快要满一星期时,她几乎适应了每天早起晨跑的节奏。
直到第六天早上,她破天荒地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感觉小腹不太舒服,有点痛。手掌往肚子上贴了贴,那一片皮肤冰凉。
赵商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去卫生间一看,真的来例假了。
赵商商来例假的头两天反应比较大,容易肚痛腰酸,而且量还多。
她弯腰洗了把脸,犹豫今天还要不要出去晨跑,或者干脆直接躺倒在床上睡觉。
江巡今天过来,发现赵商商已经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依旧十分困的样子,眼睛还有点睁不开。
江巡把自行车靠墙停好,走过去说:“你没睡好吗?”
他一般是提前到的,需要在楼下等她几分钟,才能一起出门。
赵商商迟疑地说:“我大姨妈来了。”
江巡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商商补充道:“此亲戚非彼亲戚。”
客厅角落有个小型书柜,里面放着老赵订阅的报纸和郑女士的读物。赵商商在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金庸全集》和《中华万年历》下面抽出一本生理卫生知识小册子。
赵商商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郑女士给她详细科普了一系列生理知识。
她抽出小册子,大大方方地问江巡:“你要看看吗?”
江巡脸有点红,说:“我懂。”
“哦,那就行。”赵商商把小册子重新塞回去。
“你还跑步吗?”江巡问。
赵商商看看墙上用粉笔打的勾,咬咬牙:“跑。”
“我跟羊打赌了,到开学前,晨跑一天也不能断,不然就算我输了,要无条件答应他三件事,到时候他如果要我在开学典礼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唱《征服》怎么办。”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见江巡一脸担心,赵商商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我慢慢跑,不算剧烈运动,实在不行就当散步走一走吧。”
“之前在学校每天也要跑操,都一样的,一般情况下不能请假。”
这天江巡跑得格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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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轮到赵商商洗碗。
她吃完饭,碗筷一放,坐着没动。赵熠时踢了她一脚,“轮到你了。”
“我不想洗。”
赵商商夹了块红糖放进杯子里,倒满白开水,搅了搅。微笑着朝赵熠时眨了下眼。“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你知道的。”
于是每个月的那几天里,她就像个金疙瘩,拥有许多全家默许的赦免权。
包括不干家务。
赵熠时往墙上一看,“你今天还去晨跑了?”
“跑了啊,不信你问老赵。”
老赵说:“我可以作证,亲眼看见她跟小江出去跑步了。”
这次赵熠时显然低估了她的决心。
“这么想赢我?”
赵商商胜负欲爆棚,裂开嘴笑:“等着吧你,等我赢了,没你好果子吃。”
赵熠时:“也才六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时间如逝水,一天天溜走。
赵商商重复着每天的晨跑,度过了生理期,又迎来新的一周。
好几次她赖在床上想要半途而废,但转念想到江巡已经在来她家的路上,为了不让他等太久,她只好爬起来。
江巡就像日晷,帮她记录时间。
也像神奇闹钟,无声无息却效果显著。
他们日复一日地在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上邂逅游移的云与穿梭而过的风,叮铃当啷的自行车,挑担赶集的老人,排排队过马路的鸭群。
每天的风景似乎都一样,又都不一样。
暑假越来越短,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
到了最后几天,赵商商生出了一种强烈不舍的情绪。在不舍得什么,她并不清楚,把一切归结于不想开学。
“我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她对江巡说。
“明天就是晨跑的最后一天了。”
江巡喝完碗里的豆浆,扯过一张纸巾递给她。赵商商胃口不佳,肉夹馍只吃了半个,擦擦嘴。
“后天什么时候走?”江巡问。
“应该很早,直接去学校报名,当天还要参加考试。”赵商商说完,两人又沉默下来。
气氛变得闷闷的。
好像有许多棉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束紧了赵商商的心脏,让她不上不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8月31号,最后一天晨跑结束。
赵商商在家把各种作业收拾好,通通塞进书包,衣服打算晚上来整理。
程水下午出去发三中,全寄宿制学校,学校一个月才放一次假。车子经过赵商商家门口,程水喊了声“商商”。
赵商商从二楼阳台探头,只看见程水伸出车窗的手挥了挥,车子消失拐角处。
赵商商怅然若失地在家发呆,老赵说她患上开学综合症,每年寒暑假各一次。
直到看见墙上整整齐齐的一天也没缺席的勾,想到跟赵熠时的赌注,赵商商心情才好了点。
“你想让我干嘛?快说。”赵熠时说。
赵商商思来想去,没个好主意,觉得不能轻易浪费机会,决定先攒着“三件事”,等以后需要的时候再说。
赵熠时:“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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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游珉在群里呼朋唤伴喊打篮球,要抓紧最后一晚使劲玩。
除了已经去学校的程水,其他人都来了。
赵商商不会打篮球,坐在一旁的台阶上。
没过多久,江巡骑自行车来了,他拨了两下铃铛,叮叮的清脆铃声将赵商商神游太空的注意力唤回。
她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草屑灰尘。
“我也想骑。”
江巡把车给她。
然而座椅太高,赵商商跨上去以后,双脚非常勉强才能触地。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腿短。
江巡看了看她:“要调低一点吗?”
赵商商:“要。”
江巡帮她调整座位高度。
砸在框板上的篮球朝这边弹过来,赵商商抬手截住球,用力扔了回去。
游珉游砺和赵熠时继续打球,赵商商骑着自行车绕着篮球场边缘跑,每次经过台阶上的江巡,速度就会不由自主地减慢,跟他说一两句有的没的。
“可惜没后座,不然我载你。”
“载我兜圈吗?”江巡笑。
“对呀。”
球场上的人打到筋疲力竭,一个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赵商商看了眼时间,挺晚的了。
于是各回各家。
“你路上小心点。”赵商商对江巡说。
汗流浃背的游珉插话:“怎么不叫我小心点,人家走夜路也怕。”
赵商商怼他:“你怕就躲你哥后面。”
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整个青山铺都冷寂了下来,暑期时的热闹消散得无影无踪。
赵商商轻轻踹了一脚,小石子骨碌碌滚进路边的小溪里。
赵熠时拿衣服扇了扇风,看她,“至于一整天都心情不好?不就是开个学。”
“你到底在郁闷什么?”
赵商商也说不清楚,只好找了个最显而易见的理由:“担心明天的入???学考试不行吗。”
赵熠时仗着身高优势,手肘搭在赵商商肩膀上,把她当做拐杖,“好好考,不然丢我的脸,别暑假给你补课白补了。”
赵商商打开他的手,“脏死了。”
收拾好东西后,赵商商上床关灯睡觉。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她仍然没有睡着。突然一把爬起来,打开行李箱,拿出江巡送她的那幅画。
她到楼下客厅里找来气泡膜和胶带,把装画的长盒子重新包裹了一遍,确定不会损坏,再重新放了回去。
手机轻微震动,收到两条来自江巡的消息:
“一切顺利。”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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