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雨竹
从始至终,这段婚姻都是他在背地里推动,没有他的点头,若真的只是江爷爷来说,这事儿,根本不可能成,唯一能成的,只有他自己愿意。
“从始至终,我都爱着你的。”他抹去她的泪,企图让她视线不要模糊,让她好能看清他的真心,可是江枝的泪就这样憋在眼眸里打转,脑海里全是那天满怀期待等爷爷回来的时候。
明明爷爷回来的时候,是告诉她,事情他帮她办妥了,是他用交情说的。
所以呢,爷爷也是骗她的——
她闭着眼,身体抖动,彻底绷不住哭泣。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骗她,爷爷应该告诉她的,是周家人要求结婚的,是周家啊,而不是爷孙之间还要拿商人利益人情的那套来说事,她知道为何爷爷不肯说实话,无非就是她已经是周家的儿媳,板上钉钉。
他要她永远记住,这个儿媳的身份,是江家,是他老人用人情换来的。
要她永远都要好好地帮助江家。
可是人为什么要那么自私,人为什么那么自私?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自私,她以为爷爷是爱她的,是无私的爱,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眼前的人泪流不止,他擦不完的泪,想到她之前的话,开声问她:“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你说你和我结婚不开心,对吗?”
他抬起她的下巴,是难得的霸道,让她看着他。
眼前的人依旧是他,但是却又不是她,这段婚姻三年她怀着心事,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今天回头看才发现,这三年其实内心的“鬼”都不过是她的内心作祟。
三年的时间,她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这段婚姻。
今儿忽觉,却来时已晚。
“对。”江枝承认,这是她心里的疙瘩,今天把这个疤痕撕开,却没想到其实这只是个气泡,一戳就破了,根本没有存在任何威胁。
周淮律抚摸她的脸颊,是怜爱,是疼惜,轻声呢喃:“怪我,怪我之前什么都不说,不懂得去表达,让你受尽了委屈,我以后会改,枝枝,再给我次机会,我一定会当个好丈夫,好好珍惜这段婚姻,绝对不会再让你有任何的误会,任何的不开心——”
他以为握住了希望,殊不知,她只当是最后的告别,她摇摇头,语气轻哽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的心早已在数千个日夜里逐渐麻木,那些当初的希望种子,早已被次次的敷衍、冷漠、结成了水泥砖墙,再也结不出任何果实和希望的种子。
她站在这个被垒高的砖墙上,看着他在这片长不出果实,结不出希望种子的水泥地上施肥,告诉他:“我等你的爱,等了太久了。”
“我不想等了,也不想再去种下希望的种子,”江枝擦掉泪,把他的手从她的脸上挪开,道:“我们都向前看,不要再回忆以前,也不要再说以前了。”
向前看,前面有谁,有新的未来,新的伴侣——
他崩溃:“你还是,要和邵均在一起,对吗?”
雨声很大都盖不过他崩溃的声音。
他怎么能允许,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他做不到如此大方慷慨,把心爱之人送出去,他就是要等她的答案,眼眶很红很红。
当这些事情说开,当这些往事把心结解开,她虽然不会回头,却也做不到明明知道他也为婚姻努力过,还去拿针刺痛他,她让他好受些,也是让以前的自己好受些。
她轻声道:“我不会答应他。”
他眼眸微动,是希望在摇曳,却听她说出下句话:“但是你再出现,再来找我,我一定会答应他。”哪怕不喜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这才知道,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答应邵均,只是为了让他离开。
那些泪水,崩溃,是他发自内心的,而她如今的警告,也是发自内心的最后底线,她现在还能站着和他说话,彼此之间还能解开最后的误会,已经是他已经占尽最大便宜,不能再得寸进尺。
就像这个月的消失,若不是他今天堵在这里,他们想必不会再见。
若是再进一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他不敢去赌,她会否真的答应邵均。
人好像就是容易被某些事情牵绊住脚跟,才会迈不开步伐,小心翼翼,不敢去冒险,他站在原地,天旋地转,只觉得太阳穴是撕裂的疼痛,风吹过,雨水把身上打湿,让他好冷好冷。
她眼神里的警告,让他再说不出口挽留,那句我爱你,在唇齿间打转,变成了:“好。”
“我消失。”
这次,你不要藏起来,我消失就够了。
“不要答应他,”
他最后卑微道:“我不求你给我机会,我求你不要答应他。”
他跪下来求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替他自己要个机会,而是求她不要答应他。
睫毛弯弯被泪染,江枝泪已干,不再多言,把手中伞递到他的掌心里,为他送去,为这段情,送去最后的关心:“回去吧。”
她做了最后的道别,临别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她见过他太多模样,自信、得意、叼着烟,勾唇笑的那瞬间,仿佛世界、天地都要遵守他的规矩,现在,她也见识到他不为人知的那面,是脆弱的、敏感的、没有规矩的活着。
擦肩而过的瞬间,闷雷响动,是天地为他呐喊,为他动容,眼泪在他的眼角落下。
他垂下的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擦过衣角,她已消失在夜色里。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留不住她。
他站在夜色里,眼泪流不完,任风吹雨打,八风不动。
直到伞落在地上,发出闷声,水花被溅起来,巷子里才传来惊呼声:“少爷,您醒醒。”
-
江枝对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回到二楼,把浑身湿透的衣服换掉,洗完澡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亮起的手机屏幕,是邵均发来的道歉消息。
因为今晚的话而道歉。
她没有任何回复。
在车上的时候,他说完那些话,她知道他并非玩笑,因为他还说了句:“我其实,最近很想你。”
而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当时收回视线,语气淡然,道:“我不想和周淮律在一起,也不想谈任何的男人,邵均,我只是把你当成弟弟看待。”
不管有没有周淮律今晚的出现,她都不会答应邵均。
伴随着闷雷响动,忽然小腹一阵热流,她打断思绪,算算日子,才知是已经又过了一个月,又到了来姨妈的日子,她起身去柜子里拿卫生巾。
她打开柜子,却看见那袋白色的、折好的整整齐齐的刀纸。
她站在原地,脑海里又是那天他血流不止的脚,还有小心翼翼的献上刀纸的模样。
很莫名的,她想起那天外公的那句话
——他最近变了很多,我也看在眼里,你呢?
她当时发着呆,答非所问:“阿公,我好不容易走出来的。”
也心不在焉的说:“我不会再因为某个瞬间去重复爱上某个人。”
她发呆的时候想什么呢?
她们在一起七年,是枕边人,是住在过心里的人。
她清楚的知道,也没人比她更明白他在这里一个月的所作所为,所改变的,所行动的。
他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
所以她当时才会说,她不会再因为这些瞬间去再次爱上他,因为她好不容易走出来。
今晚的对话她也记忆犹新。
她明白,当她知道他也曾为这段婚姻努力过之后,这些误会就会消除。
而当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嫌隙解除掉后,就是开始正视对方的每分每秒的开始。
面对昔日爱过的人,当误会消除,他的变化在眼里,在生活里,就像眼前的刀纸。
她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见。
但是她能做的,就是压住这种所谓的“看见”,远离这里。
离他越远,越好。
他的所作所为,不应该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任何能够让她内耗的关系里,这是爱自己的开始。
放弃,离开,她不是说说而已。
她下定的决心,不会因为今晚的误会解除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想到这,她拿起手机,给蔡双发信息道:“交换生什么时候可以申请?”
她只想过去戏曲院,却从未想过要交换。
所谓交换,就是出国。
就是离开。
彻底的离开。
去到没有他的地方,去到远方,重新开始新生活。
第40章 “我要出国了。”
禅城医院住院部, 单人vip病房内,白皙骨感的手背上银针刺眼,软管里有点滴渗入,半空中悬挂着两瓶透明液体, 许特助拿起吊瓶望了眼, 道:“少爷, 医生说让你喝点粥。”
周淮律躺在病床,背靠着消毒过的枕头, 深邃的眼眸无神盯着某处发呆。
从今天醒来后, 他就这样, 没有半点儿气色和精神。
“许叔, ”
他倏地开口, 声音很暗哑:“她说如果我再出现,就和别人在一起。”
他记得的, 只记得这句话。
从他醒后, 就重复这句话, 喃喃自语,许特助都看在眼里,他轻叹口气,想开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他也不知道,他们每次的争吵究竟是因为什么。
默了片刻后, 只能道:“少爷,您昨天在京都就淋了雨,连夜赶飞机回来, 又在禅城淋雨,身体再硬朗也遭不住这样折腾, 您要有个硬朗的身子骨,才能去找太太啊。”
许特助欲言又止,昨天要不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周淮律,他和司机下车去找,才看见他倒在巷子里,等送到医院来时,已经烧到了非常高的度数,险些感染。
高烧三十九度多,再晚些烧坏了,可如何是好?
许特助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若是再晚些时候出现,若是再迟点,他不知道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