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节拍 第60章

作者:三三娘 标签: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成长 正剧 现代言情

  “你觉得我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来追你,就不配再回过头来关心你。”

  “十六岁的年纪,不要假装能看透人心。”

  “司徒薇哭得很崩溃,我承认我确实没办法丢下她一个人,我也承认我认为你比她更有生存能力,但这不代表我认为你不重要,你的心情不必关心。”

  “你认为的重不重要,恐怕对谁都没有价值。”

  “你故意不接我电话,根本不是为了跟那个女人打赌,而是考验我的耐心决心,考验我够不够格。怎么样,我又一次成功了。”

  鸡同鸭讲也好,牛头不对马嘴也好,各。

  说各的也好,总而言之——她把想说的能说的都一口气说了。

  陈宁霄取下烟,冷冷的两个字:“够了。”

  缭绕的白色烟雾中,他一双眼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那不是什么深潭,而是黑暗的坚冰。

  “少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我不需要你的安慰,纯粹只是因为——你太弱了。”

  少薇用力地咽了一咽,眼睛明亮,明亮到不真实。

  那不是温暖的不刺眼的神性亮光,而只是某种刺痛泛出的湿润。

  “你有什么多余的能力照应人治愈人?睁开眼看看你自己,凭什么你觉得,我会需要你——一个这样的你,来安抚来治愈?靠你安慰来度过难关,我怕自己折寿。”

  少薇那只冰冷的手被冰凉的气泡水冰住了,在盛夏的风中,居然感到了一丝冰过头了的僵硬和痛。

  过了很久。

  “可是我会长大,会变厉害的。”她纤薄的声线下垫着不为人察觉的颤抖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人生既然会变差,就一定也会变好。而且,我已经走过你很多个关卡了。你看得到,我已经在变厉害了。从同学的霸凌,到朋友的为难,从酒吧营销,到陈佳威的追求,甚至一个史迪仔——我已经过了你很多轮考验了。”

  陈宁霄蓦地折了烟管,表情沉冷下来,但一字不发。

  “你同意陈佳威来追我,因为你比谁都清楚陈佳威追女生的手段,你想看看我是不是那么容易被追走,那么容易选一条轻易又轻易的路——跟你从小到大身边圈子里耳闻目睹的女人一样,跟你选中又经不起诱惑的周景慧一样。”

  陈宁霄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谁允许你提这个名字?”

  少薇猛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考验早就开始了,也一直在进行。你对出现在宋识因身边的我是那么厌恶,连楼都不让我上,是因为厌恶这种钱色交易,还是厌恶我不过又是一个周景慧?”

  这个道理,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她的苦衷,那晚在他公寓门前已经说得如此清楚,剖心自陈在所不惜,可是他依然请她离开。

  那不是对她的理由不接受,而是无论理由怎么充沛也好,你闯关失败,很遗憾,请离开游戏大厅。

  “那天你果然在偷听。”陈宁霄冷嘲地扯了扯嘴角,“别以为听到了一星半点,就自以为知道了全部。”

  “陈宁霄,你比谁都残酷。”少薇扭过头去,望着街角延伸出去的漫长浓郁的夜色。

  眼眶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酸楚,泛上灼热,但必须忍住不眨,否则睫毛就会被濡湿。

  她的语气很平静:“你给的帮助总是那么点到为止,当我挂在悬崖边,不知道是继续痛苦地往上还是闭眼往下一跳时,你总看着,冷眼看着。只有我筋疲力尽中还想要向上,你才会伸出一只手。我说得对吗?假如我想就这么烂下去,偷懒下去,我的故事在你眼里就结束了。

  “周景慧,一定受不了这种落差吧。你对人好起来那么好,又那么有钱,那么出众,谁不会沦陷于自己对你的那份特殊性呢?她确定不了你的心意,又摸不透你的考验,所以她急功近利,成了你父亲的情人。我对你有什么特殊呢?我一直问自己。”

  她倔强苍白的面孔上像泵着镇痛剂一样的平静。

  “像你刚刚说的,不过很弱的贫困高中生,既不机灵,也不个性,没有尖锐的带刺的反抗精神,也没有热烈的一鼓作气的生活哲学,有哪一点值得你停留目光,这么耐心地鼓励,这么循循善诱地引导?”

  少薇转过脸,拥有白瓷气质的脸上终于滑下了两行眼泪。

  纵使鼻尖绯红,却绝不像生活的小丑。

  “因为,我就是第二个周景慧。”

  她牵起两侧唇角,挂泪明媚地一笑:“你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在这种关关诱惑的游戏里走出不同。”

  可是你自己本身,也是考验的一环吧,陈宁霄。

  我和周景慧,我们这样普普通通出身平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富贵诱惑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喜欢你爱你仰慕你的。只要喜欢你,就是希望通过你来实现阶级跃升、改变人生,那就又考验失败了。

  喜欢你,和被你认可后放在身边,是二律背反的两件事。

  信徒暗恋神明,是否便是亵渎了他的宗教。

  “继续考验我,陈宁霄。”少薇的目光一瞬不错,皈依他,放弃他:“帮我向上,我将向你证明,我绝不会堕落,也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第47章

  专家说人很难真实地记得自己五岁时发生过的事。

  那些鲜明的片段,栩栩如生的画面,响在耳畔的哭喊,奔跑时弥漫在鼻尖的轿车尾气,也许都是创伤杜撰,是人在反复反刍品味创伤时为自己涂抹的蜡笔画。

  但陈宁霄一直记得自己五岁时司徒静乘车离开的画面。

  那辆漆黑的迈巴赫在晨曦中闪烁着一两处星芒,天是蒙蒙亮的蓝调,昨天晚上,司徒静抱他在怀里,为他朗读了刘慈欣的《带上她的眼睛》。她的声音,虽然每晚都能在电视台的晚间新闻听到,但真切地响在耳边时,不必经受信号转码输送时,要更纯净,也更温柔。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应该比一墙之隔的妹妹更早。妹妹才一岁,大人说她是难带的小孩,爱哭爱闹,一定要人抱在怀里轻拍着才肯入睡。大人这么说时,后面总会跟一句“不像宁霄小时候”,这个时候他虽听到了,也会装作没听到,一本正经地告诫自己不能在与妹妹的对比中领受奖状。但总而言之,能让大人更省心的小孩,应该也是能获得更多疼爱的吧。

  晨曦爬上了花园洋房的墙角,照亮了那一面墙上红绿渐变的爬山虎。

  “妈咪?”

  那个穿睡衣的小男孩比平时更早醒来,看到自己母亲已经站在了玄关,跟在她身边的保姆怀里抱着妹妹。

  他的母亲看上去要带妹妹出一趟远门,进行一场长途旅行。

  玄关口的阳光从背后笼罩女人,令她端庄的面容隐晦不清,只有小苍兰的香味在确认她是她。

  她蹲下身,揽住他在怀里,亲吻他的面颊,说:“我走了,你好好长大。”

  他不明:“去哪里?”

  “去海上。”

  “是去玩么?不能一起带上我吗?”他踌躇不安地看向保姆臂弯里安然熟睡的妹妹。妹妹是要去的吧。

  司徒静目光环视了一遍这座浩大的别墅,这里面昂贵的明式陈列,以及“春分雪香”的墨宝匾额。

  “不能,你属于这里。”

  这太浪漫唯美,像弱者自怜的自画像。也许真正的现实是,每天总在听到父母吵架的他,记住了各种女人的名字,记住了黎康康和其他,记住了他对她的侮辱和她的歇斯底里。在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里,他早就惶恐地直觉到了别离,开始坐立不安地等待。

  在这份等待将被丢下的恐惧拉到最深时,离别终于来临。女人走,男人不挽留,乒乒乓乓,哇哇大哭的妹妹,被狠狠甩上的车门,震荡的气流。

  她走前只是匆匆地瞥了眼没人顾上的小小的茫然的他。

  她眼里有热泪吗?在听到他在车后追逐时,曾有过回头吗?

  那成为贯穿陈宁霄整个童年的噩梦。

  他不断回去,不断反刍,像用现代高清技术去扫描一副萨特金的油画,放大,不停地局部放大,直到确定画家曾在女人的眼眶里点下两笔高光——那是她闪烁的泪珠。

  没带走他,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想确认,她放弃他时也曾不舍。

  只要,她曾有不舍。

  他也将满足。

  司徒静带着司徒薇在一艘邮轮上生活了三年,直到她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

  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悄无声息地变更了女主播,对于打过来询问或监督的观众热线,他们回答说司徒静女士因私人原因从此不再担任出镜主播。接替她的新人叫黎康康,是她的小师妹。也没什么大不了,观众很快也爱上她。

  很偶尔的,司徒静会出现,带陈宁霄去出席拍卖会,并告诉他,我仍是你妈妈,不管是血缘关系还是户口本都不曾变更。

  陈宁霄沉默着,很想告诉她,妈妈不是一次基因检测,不是一页文件,妈妈。

  是日日夜夜的陪伴,是放学后的奔跑拥抱大考后的游乐园冰淇淋是生日时吹熄蜡烛睁开眼后第一时间看到的脸。

  你不是。

  这样家庭里的小孩,成长过程中汲取到的人生经验是普通家庭孩子的超级浓缩。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善于观察,也更沉默寡言,虽长了张轮廓薄而五官锋利的脸,他却很少有所谓鲜衣怒马的时刻,更喜欢待在角落,更喜欢游离在聚光灯的光晕之外。

  有人说他低调谦逊,有人说他扮冷扮酷,有人追逐他,有人深信他。

  都不过是相。佛法讲相,变化无常,镜花水月,都是空。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所谓长久,所谓永恒?如果要选,乔匀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可以为他做任何。

  不是不知道乔匀星的不安全感,但无法回应。因为这一切都像是猴子捞月,执着于在一定会消散的飘渺中去捕捉到永恒。难道乔匀星对他就一定不会变?这样想着,任何关系的坚持都不过是“着了相”,吃执迷不悟的苦而已。

  陈宁霄迟疑了一下,抬起手,弯起的指节在眼前少女粉红的腮颊上碰了碰。

  湿润的,温热的。

  可能该用指腹会显得更温柔更正视她的感受一点,但也许并不妥,因为她望着他的双眼太执着,太灼灼。

  不知道她是怎么自说自话了这么一大段的。但是对他一直以来若即若离、不太执着的行事作风解读为“考验”,倒是既让他意外,也让他沉默。

  可能她说的是真相,只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尊重祝福、袖手旁观、不审判、事不关己……虽然不是刻意的考验,但本质已经诞生了——只有一次次捱过这些,才能逆流到他身边。

  “你……”陈宁霄顿了顿,头一次在开口前思考了一下是否有刻薄的必要。

  他沉默了一下,删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嘲讽:“首先,没有谁是第二个周景慧。”

  少薇僵着不敢动。他的指尖有刚刚那支万宝路的烟草味,薄荷的清凉与烟草的浓郁混合在一起,让人上瘾。

  “你不肯。”她眉心无法控制地蹙紧又松,松弛了又蹙得更紧,“因为我没有通过宋识因这一关,就不可以吗?”

  她不明地问。

  陈宁霄顺着她问:“bonus是什么?”

  “什么?”

  “我问你,设置重重关卡和考验,一切的尽头,总要有最终的通关嘉奖。你觉得是什么?”陈宁霄静静地垂眸看她。

  “嘉奖是……很好的人生。”

  “人生是一个结果吗?”

  “不是。”

  “人生是什么?”

  “动态的,当下的过程。既会变好,也会变坏的线条。”

  “所以,这些关卡和考验,本身就是度过了就会迎来转机的人生的一部份。你度过了艰难的成长,迎来了更广阔的人生,跟我有什么关系?”陈宁霄将擦过她眼泪的手抄回裤兜里,“为什么是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又为什么设计这样的游戏?假如,周景慧通过了我的考验,你觉得她能获得什么?”

  “我想不出来。”少薇忠实地摇摇头。

  “钱么?她现在有了。爱情么?以她的聪明自洽,她已经在我父亲身上论证出了爱情。地位吗?只要不是和司徒静一起的场合,或者陈家的家宴,她就有地位。假如,她通过了我的考验,我还能给她什么?”

  少薇张了张唇:“这一切,但是,是更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

  陈宁霄哑然失笑:“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上一篇:野渡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