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人 第31章

作者:小诚乘风凉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现代言情

  他想同她搭话,被她三言两语挡回来。

  岑璋偏头,眼风略略扫过去,看见韦荞正靠着椅背,头歪在一旁,闭着眼睛。

  他收回视线。

  希望她是累了,而不是别的。韦荞对人冷淡的模样,岑璋并不陌生,她就会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装睡,将人晾在一旁,全然不想理。

  事实上,岑璋猜对了。

  今晚同他一起走这一遭,岑璋的很多表现,令韦荞不得不直面她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岑璋,完全是把她当成妻子在相处。

  只有韦荞自己明白,她早已不是了。

  两年前的那场变故,她险险过关,至今心有余悸。走过生死门,回望当初的自己,韦荞到现在都常常会在半夜惊醒,疑心当初的自己怎会变成那个样子:她爱岑璋,也爱岑铭,但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们,到后来,她也不想再看见她自己。

  两年前,何劲升拼尽全力,甚至从逻辑理论高度要她理解:“韦荞,产后抑郁可以持续数年之久,这不是你的问题。婴幼儿的高质量养育在世界范围内都仍是难题,再叠加你的工作,首席执行官的压力太大了,你不能把自己逼成这样。”

  情绪问题的无能为力,就在此处。

  你明明知道该怎样做,就是做不到。绝望感扩散,多少人病入膏肓,放弃了自己。

  她是幸运的,命运放她一马,用两年时间治愈她一身顽疾。

  每每想起,她都不会再有勇气,面对岑璋。

  上天放她一马,她怎好再回头,再来一次?

  方才从医院离开,两人上车,岑璋倾身替她绑安全带。完全是下意识的习惯,他养成多年,根本不打算改。韦荞心里沉沉,明白岑璋对她、对感情,都始终像这个习惯一样,他根本不打算改。

  有好几次,她差一点就想对他说了:岑璋,我们能不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把岑铭养大就好,不结婚了?

  心里想了好多次,始终未出口,连她自己都明白,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相当没有道德。这种关系很舒服,她既不用对岑璋负责,也不用对岑铭负责,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岑璋会永远等她,岑铭会永远爱她,明度公馆会永远为她留位置。

  韦荞闭上眼,觉得自己很残忍。

  所有舒服的关系,都是以一方的牺牲为代价的。舒服的是她,牺牲的是岑璋。她要的舒服关系,前提都建立在岑璋没有爱上别人的基础上。明度公馆一旦有了新女主人,哪里还有她韦荞的位置?

  窗外,天幕沉沉,永无止境的黑夜,唯有用刺痛人眼的晓亮驱散黑暗,重获光明。韦荞睁开眼,眼底有点湿,她明白,她要去做那一道冲破黑暗的亮光,刺伤黑暗中前行的彼此了。

  “刚才,徐达问了我一个问题。”

  “……”

  不期然,听见她讲话,岑璋顿了下,转头看她。

  “什么问题?”

  “他问我,一个人没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普通人是不是只要走错一步,后面的路就都没有了。”

  前方有车辆超车,岑璋让了下。许是开车分心,他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他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回答。”

  韦荞声音平静,“因为,我也没有答案。”

  岑璋听懂了。

  “韦荞,你有话对我说?”

  高速路,车速一百二十码,仿佛人生路,最好可以一直在直线快车道行驶。一旦转弯,稍不留神,就会酿成不复从前的交通事故。人生何以残酷?原因就在此。

  “岑璋。”

  她看向他:“当年你问我,为什么不要你,不要岑铭。你说你永远不会要求我做全职太太,只是想要有一个爱你的妻子,爱孩子的妈妈。岑璋,诚然原因有很多,我也瞒了你一些事,但有一个原因,身为男人的你,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岑璋听着,放慢车速。

  面对昔日最大伤口,他也不是全然有把握在高速开车不被分心。

  韦荞声音孤独:“女人想要事业,本身就是一道单选题。很多人以为这是一道多选题,把家庭、事业、孩子,全都选上,再把时间分成三等份,三者各给一份,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但其实,这是一个理想化的假设,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女人想要把事业做好,就只有一条路:选择事业,然后牺牲家庭,从此做一个不合格的妻子,和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她用了很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她也挣扎过,不愿相信,拼了命地想要平衡,寻找两全其美之道。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之后,她终于愿意承认,世间安得平衡法?不过是二选一,牺牲而已。

  夜色里,岑璋声音沙哑。对感情,他一向是服软的。

  “韦荞,我从来没有不允许你做一个不合格的妻子。”

  “是,你没有。所以岑璋,我也并不是为了这个,才离开你的。”

  她是感激他的,明白这场感情里,他最大程度为她做到了迁就和忍让。年少时不懂,世界上那么多爱情,为什么相爱的人在一起会不幸福。如今她二十九岁,爱过,生过,养过,终于懂了。婚姻不易,相爱太脆弱了,远远撑不起人世间最宏大的关系。在婚姻里,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比相爱更重要。

  “岑璋,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妻子和母亲,我没有把握,再来一次。”

  岑铭左臂的烧伤,在幼儿园躲不过的霸凌,还有岑璋对她的心碎,都是她选择事业之后的后果。她抱憾终身,至今未痊愈。

  “既要、又要、还要”,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不可能的,一个人一生就只有那么多能要的,怎么可能多给你呢?一件多给的东西都不会有。

  她高中学物理,沉迷帕斯卡定律,通读其著作,偶然翻到一句,“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久念其意,不觉烦。在她看来,这世上写人写得最好的,竟然是一位物理学家。一句话写尽人的脆弱,像芦苇,那么脆弱,万物可欺负。但,有了思想,人又能挺过来,变成一个很不一般的人。

  多么像她,本是芦苇,生来就是孤儿,有千万种可能泯然一生。可是她幸运,遇见赵江河。赵先生让她有机会成为了一支有思想的芦苇,人受恩,必得报,其实她也没有选择。

  “岑璋,你很好,没有错。而我,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谁都没有错。我们之间,或许少了一些缘分。”

  这些话,她放在心里很久,始终犹豫是否应该讲给他听。她知道,一旦讲了,岑璋就真的被他亲手推开了。

  韦荞转头,深深看着他。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他都做到了槐花树下的当日承诺,一直在好好爱着她,好好爱着她和他的孩子。许立帷说得对,岑璋是好人。许立帷是她的至交好友,连他都认同岑璋,不忍对她和岑璋这场婚姻的黯然收场而归责于岑璋。两个人的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责任。所有人都知道,岑璋尽力了。

  “岑璋。”

  她像从前那样叫他,这一次,声音无限温柔。

  韦荞知道,这是她在对他正式告别了。

  “你适合爱一个没有太多事业心的妻子,愿意将时间放在家里,谈一场不那么辛苦的感情。将来,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我会为你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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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璋:我不高兴,我要闹了。。。

第28章 告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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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一时寂静无声。

  车速很稳,岑璋脸色未变,平静问:“说完了吗?”

  “还有一点。”

  既然说开了,不妨就将她心里所想很久的事一次性都摊开说了。

  韦荞看着前方,视线没有焦点。她也没有勇气在和岑璋结束的时候,去看他的脸。她明白自己是爱他的,可是婚姻从爱情开始,并非以爱情长久。日子越过越会明白,能走到最后的婚姻,和爱情的关系真的没那么重要。

  “如果将来,你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家庭,我希望,你可以听听岑铭的意见。他想继续跟你,我一定不会反对;如果,他想跟我,我也希望你能同意。我不会再结婚了,只会有岑铭这一个孩子,我会努力养大他的,你放心。”

  岑璋态度冷淡,“还有吗?”

  “没有了。”

  说完,韦荞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岑璋的任何反应。他直视前方,车速一下上去,再没有慢下来,也再没有同她讲话的意思。韦荞看懂了他的态度,转头望向窗外,不再打扰他。

  两人一路都无话。

  时近半夜,韦荞在车里睡了会儿。醒来时,黑色轿车已停在明度公馆的停车库。岑璋正倾身帮她解安全带,像过去很多年一样,侧脸凑在她眼前,他稍稍抬头就能吻到她。这次他没有,解开安全带后就松了手,径自下车走了。

  韦荞明白,这一晚是真正的告别。

  今后,她和岑璋,就只能这样了。

  他们之间的问题是无解的,是全体男性和全体女性共同面临的问题。在当下社会,无解是最好的答案,比反目成仇、无可挽回,要好得多。

  韦荞非常难过。

  岑璋是一个好男人,是她固执了,在人生这道单选题中放弃了他,这一生无福承受“夫妻恩爱”四个字。

  韦荞打开车门,缓缓下车。

  半夜,起风了,温度低得不像话。她一时不察,咳嗽了一阵。扶着车门缓了下自己,才渐渐平复。

  关上车门,韦荞忽然转身回望。

  恢弘的明度公馆矗立在夜色中,沉默无言,像极了岑璋和他率领之下的今盏国际银行,如同一头巨兽,在黑暗中同她遥相对望。是挽留,是告别,彼此心中有答案,实在不必宣之于口。

  住了半生的地方,以后,她来不了了。

  房屋是否也会有感情?那忽明忽暗的庭院小灯,像极了送别旧日女主人时的眨眼哭泣。

  韦荞心里难过,如同旧伤复发,免不了会流血。她抱臂裹住自己,就当自己为自己再疗愈一次。

  走进玄关,韦荞匆匆上楼。

  还好,她还有岑铭。无论她和岑璋如何陌路,都不会改变她和岑铭的母子关系。

  韦荞推开儿童房的房门,看见熟睡中的岑铭。小男孩一切安好,睡得很沉。韦荞弯腰,在小床边坐了会儿。

  如果说万物有灵,那么母子天性一定是这“灵”中最亮眼的存在。她单单是坐在孩子身边,看着岑铭的脸,方才那么大的伤口竟就这样,慢慢平复了。似乎和岑璋结束也不再那么痛苦,只是人生一件事而已,中途发生了,过去了,就好了。

  韦荞伸手,想要摸一摸孩子的脸,半途又犹豫了,生怕弄醒岑铭。她收回手,低声对孩子承诺:“岑铭,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但妈妈会努力的,把你养大,绝对不放弃。”

  韦荞陪了孩子半小时,时间已近半夜两点多。她也有些困了,起身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加快速度,冲她来的。

  韦荞尚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岑璋将她抱得很紧,前所未有的力道,收拢双臂将她整个人嵌进怀里,几乎令韦荞透不过气。

  韦荞下意识想要挣开,“岑璋,松手——”

  他不肯。

  反而收紧力道,将她完完全全抱紧,声音里有很重的不甘心:“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是一个好妈妈,你没有勇气,不想再回来了吗?那现在呢,你不是一个好妻子,所以把我甩得干脆利落;你不是一个好妈妈,却要将岑铭带走,爱他一辈子。韦荞,你用完了我,有了儿子,就把我一脚踢开,只想带儿子走?我告诉你,不可能。”

  韦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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