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诚乘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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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岑璋推了公事,和韦荞二人世界,专心准备私人晚宴。园艺公司送鲜花过来,韦荞签收,园艺工人按部就班,在庭院内布置私宴花材。韦荞抱了一束鲜花,回客厅插起来。
她今日穿一件白色连衣裙,私人定制款,剪裁得体,衬得整个人十分温柔,与平日里冷静果决的首席执行官模样相去甚远。一条锁骨链,泛着莹莹柔光。岑璋看了眼,喉间微微发干。
日月清朗,百合香。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同她一道将一枝百合插入花瓶。晴日午后,两人有好兴致,一束鲜花在两双手里盈盈握着,花香袭人,剪花枝的人都有些微醺之意。
岑璋半拥半抱,声音慵懒得不像话:“好想‘金屋藏娇’。”
韦荞手握一枝百合,朝他额头敲了一下。花粉扑簌簌,韦荞又抬手将他额前头发沾上的花粉拂去一点。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胡乱想法,还可以理解。你都三十了,还对这种事感兴趣,就会显得——”
“显得怎样?”
“比较傻。”
“……”
岑璋顿时就笑了。
“可是。”
他埋在她颈窝处,半是说笑半是认真,“我真的好想把你藏藏好,不再被门外那些坏人骗走。”
韦荞听懂他的意思,斜睨他一眼,“你一天不谈许立帷你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可是他留你了,对吧?”
“……”
韦荞一时没回应,于是岑璋明白了,“好吧,他果然留你了。”
“他留我不是正常吗。”
韦荞不以为意,将一枝百合剪去些叶子,随口胡说八道:“老同事要走了,留一留,客气几句,现代企业脆弱的同事关系就靠这些仪式感维系了。”
“哦,普通同事——”
岑璋拖长了尾音,为她敷衍的态度而不屑,“关系还很脆弱。”
韦荞:“……”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意思是“就是不放过你”。两个人抱着闹了会儿,像一对大学生,怎样闹都闹不够。
不远处,这一幕被人尽收眼底。
蒋桥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看了会儿,忍不住问:“岑璋在家里就这幅死样的?”
林华珺点头,她也有点看不下去:“他是有点太腻人了。”
入夜,岑家私人晚宴灯火通明。
小伙伴悉数前来,苏珊珊今晚穿了公主裙,腰间系着一个蝴蝶结,可爱又漂亮,连岑铭都不吝赞赏:“苏珊珊,这条裙子你穿好漂亮。”
岑铭性格偏冷,交好的女同学就那么一两个,不吝夸赞的话更是从来没有,苏珊珊可能是岑铭第一个开口说“漂亮”的女孩子。得到他这么高的评价,苏珊珊很高兴,大方接受:“这条裙子是我爸爸买的,特地为了参加你的宴会。岑铭,祝贺你得竞赛第一!”
岑铭:“谢谢。”
很快,季封人也来了。这孩子一向随性,私人宴会的场合穿着校服踢着球鞋就来了。
他爸爸亲自送他,季封人跳下车,对他爸交代:“你不准进来,不准跟着我,还有,等下要来接我。”完全是无理要求,也只有他敢这么讲话。
一群小伙伴见面,场面热络。一整晚,岑铭都在笑。韦荞站在一旁看着,觉得人生想要的,就是这样了。
人群里,岑铭唤她:“妈妈。”
“来了。”
她快步走过去,只听岑铭请求:“妈妈,我想和同学们拍一些照片留念,能帮我拿一下相机吗?”
“可以啊。相机在爸爸书房,妈妈去拿。”
说完,韦荞径直去书房。
从展示柜拿了相机,她正要下楼,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许立帷”的名字闪现屏幕,韦荞犹豫了下,还是接起电话。
“什么事?”
“韦荞,赵新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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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南城,有一个地方,叫“锦流堂”。
表面看,它是一座园林式会所。竹林掩映,小径通幽,会所大堂采用曲水流觞的地面设计,将满池红鲤鱼养在会所四周。客人踏入,步履东南西北,红鲤鱼都在脚下漫游。鲤鱼跃龙门,居于鲤鱼之上,岂非就是居于龙门之上?锦流堂有心,要在申南城跃龙门。
今晚,锦流堂迎来稀客,总经理王坤亲自迎客:“韦总。”
韦荞下车。
天街小雨,她没有撑伞,王坤礼数周到,立刻向底下人使了个眼色,下面的人心领神会,一把龙头黑伞撑起,为韦总遮风挡雨。
“不必。”韦荞没什么表情,“里头的风雨才大,外面这些,遮不遮都无所谓。”
王坤懂了。
她不领情,那就算了。
他伸了下手,命令人收伞。王坤做了个“请”的手势:“韦总,里边请。”
一路曲径深幽,韦荞被带至内堂。
傅舅正在喂鱼。
曲水流觞无愧中式设计顶流,不出府邸半步也可与一室红鲤鱼肆意相居。傅舅手拿鱼食,引得鲤鱼争抢。其中一条红鲤鱼甚具杀心,将另一条白色鲤鱼挤得无处觅食。两鱼相争,溅起一身水,弄湿了主人的一双布鞋。
傅舅叫来人,吩咐:“杀了。”
下人询问:“傅舅爷,您指的是哪一条?”
“两条,都杀了。”
韦荞正是在这一句“杀了”落音之时踏入内堂的。
王坤上前,恭敬告知:“傅舅爷,韦总到了。”
“哦,是道森的大人物来了。”
男人转身,与韦荞遥遥相望。
他姓傅,名舅,五十有二,坊间尊称一声“爷”。连起来“舅爷”二字,傅舅倒也喜欢。申南城千年名城,有深厚底蕴,家族、辈分,是其中的重要一环。大家族里,舅爷大过天,是极具威望的名号。这个名号,傅舅喜欢。
韦荞垂手兜在风衣口袋,礼貌致意:“傅总。”
傅舅笑了。
听闻道森韦荞向来反骨,如今见了,倒是真的。一声“舅爷”都不肯叫,她的礼貌里八分是冷淡,十分不讨喜。
“韦总是申南城企业家翘楚,做的是正经生意,来我傅某这里,委屈了啊。”
韦荞不落圈套,浅交即可。
“傅总,我们谈一下赵新喆这件事好了。”
“看来,韦总是不欲与我傅某人打交道,寒暄几句都不肯。”
男人放下鱼食,一笑:“也好。今天韦总能不能从我这儿带走赵新喆,就看韦总的本事。”
韦荞站着,没有应声。
傅舅吩咐王坤:“去把人带过来。”
“好的,舅爷。”
赵新喆很快被带至内堂。
见到他,韦荞提着的心放下了;再仔细看一眼,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赵新喆人是活的,也仅限于“活着”而已。他双手被反绑,眼睛被黑布蒙住,嘴里塞了毛巾,脸颊、手臂、双腿都在流血,胸口那一摊血迹尤其深,可见全身无一完好,不知被打了几回。素来听闻地下钱庄行事露骨,亲眼见了才明白,真狠。
韦荞不动声色:“我要确认他现在的状态,听他自己说。”
傅舅向王坤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撤去赵新喆嘴里的毛巾。
赵新喆听见韦荞的声音,立刻大喊:“荞姐!”
刚喊了两个字,嘴里又被毛巾封死。
傅舅摊了摊手,道:“韦总,你看见了?他还活着,我们没把他怎么样,我们也和你一样,只做生意,不图人命。”
“他欠你们锦流堂多少?”
“不多,三个亿。”
“……”
傅舅一笑:“对你韦总而言,三个亿,区区而已。你身后有道森,还有今盏国际银行,这点小钱,属实麻烦韦总跑一趟。”
赵新喆嘴里被毛巾堵着,急得嗷嗷直叫,韦荞盯他一眼,厉色地:“你闭嘴。”
赵新喆自知理亏,当即停了。
韦荞厉色得情有可原,这事赵新喆完全不占理。若非徐达打电话给她,告知这件事,韦荞至今料不到赵新喆捅了天了。在韦荞眼里,赵新喆大小毛病不少,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本分的富二代,最多就是恋爱多谈了几段、零花钱多用了点,至于富二代最劣迹的“嫖赌毒”行为,赵新喆是万万不敢去沾的。
然而,韦荞没想到,赵新喆就是有这个本事,干了“嫖赌毒”之外更离谱的事:投资数字货币。
干金融的人都明白,如今“投资”二字十分声名狼藉,除了正经含义之外,它和洗钱、赌、投机这类灰色事件紧密联系。而赵新喆干的数字货币投资,就隶属最后一种:投机。
那天赵新喆得知韦荞辞职的消息,直奔去找赵江河。父子俩话不投机,以大吵一顿收场。
赵江河骂道:“我防着韦荞还不是为了你?你如果能有出息,独当一面,我需要为你制衡韦荞吗?”
当晚,赵江河心脏病复发,被送去医院抢救,昏迷不醒。
赵新喆听出了赵江河的言下之意。说来说去,还是嫌他没出息。
他觉得很委屈。
明明,他已经在努力了。他在保安岗干得不错,成绩斐然、同事交好,这不就是基层做起的最好历练吗?也许比起韦荞、许立帷、岑璋这类精英继承人,他的起步晚了很多,但他还是在努力追上他们的脚步,不曾停止。
然而,这一切在赵江河眼里,分文不值。
赵新喆情绪消极,他心一横:不就是嫌他没本事、不会赚钱吗?他就赚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