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诚乘风凉
岑华桥昂首,病入膏肓的错,而他并不自知。
“我说过了,我完全不爱林榆,我爱的人永远只有我的妻子。但,我也爱孩子,这两者并不冲突。”
他一直是喜欢孩子的。
结婚那晚,就想过将来自己的孩子会是何种模样。可是天不垂怜,温淑娴大病一场,病好后再也不能生养了。他那时年轻,疼惜妻子胜过一切,以为不要紧,不过就是没有孩子,人生不至于过不去。可是后来,他老了。他渐渐发现,人生真的过不去。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孩子。每每见到岑铭,心里的痛苦就更甚。如果他有孩子,一定比岑铭更好、更聪明。哪个父亲不希望拥有一个聪明的好孩子呢?
所以后来,他会和林榆有孩子,是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那晚,温淑娴外出参加福利院慈善公益活动,走前和他吵了两句。连温淑娴后来都承认,那次是她不对,她太敏感了,岑华桥只不过是叮嘱她一声“记得把美甲卸了,会划伤小朋友的”,温淑娴就有些激动地反问他,“你就只关心孩子,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喜欢,对吧?”,岑华桥被她突如其来的指控骂得一愣,当即让步,服软说“不是这样的”,让她别多想。
其实温淑娴讲得对,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岑华桥那时都喜欢。他没办法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除了喜欢喜欢别人的孩子,他还能怎样?
温淑娴走后,家里只剩他和林榆。他心里不好受,喝了酒,林榆给他端来醒酒茶,见他醉酒难受,伸手替他松领带,被他一把握住手,事情就那样发生了。
事后,他悔恨很久。可当他知道林榆怀孕了,他所有的悔恨顿时烟消云散。这是多么好的一次意外,就像是上天在弥补他,一偿宿愿。
他办事果决,手段毒辣,很快用钱摆平林榆和方金魏,让他们夫妻好好抚养孩子。这四年,他每年往方金魏的离岸账户里汇入一千万抚养费,抽空亦会去看孩子。林榆夫妻都是懂眼色之人,尤其是方金魏,每次得知他要去,都会早早出门,避开同他照面的机会。岑华桥觉得这是成年人之间顶好的关系,彼此有默契,彼此不为难。
如果没有韦荞,一切都会在他掌握之中,按最好的安排走下去。
岑华桥恨极:“道森有难,岑璋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要他有所行动,就能成为我煽动董事会弹劾他下台的理由。他利用自由裁量权批给道森百亿财务投资,董事会弹劾他,被他侥幸过关。那时我想,不急。我令赵新喆欠下三亿高利贷,你果然坐不住了,央求岑璋保他无事。就这样,岑璋的银行记录留下了和高利贷往来的一笔重要痕迹。可是我没想到,今盏国际银行身陷高利贷丑闻,在你的出手干预之下,就这样让岑璋险险翻身,重塑公众信心。岑璋和你联手,比我想象中难对付得多。所以,我不得不冒险,对道森第三次下手。”
韦荞声音森冷:“这就有了那天的内测爆炸事件。”
“是。”
事已至此,他也不必再否认:“果然,很顺利,不是吗?岑璋为了你,撤回150亿银团融资,一举得罪所有人。我借机让他下台,终于可以,一偿宿愿。”
岑华桥冷眼望向她,有作恶不得的彻骨之恨:“可是我没想到,这竟然是你和岑璋联手设下的局——”
韦荞看向他,眼神有些怜悯。
“二叔,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最先怀疑你的,不是我,而是岑璋。知道为什么吗?”
“……”
“当初,林榆生病动手术,你不该因为对她的愧疚,而让岑璋去医院照顾她的。”
岑华桥楞在当场。
韦荞转身,“女人有了孩子,总会对孩子的父亲有异样的留恋。正是林榆提起你时的反常,引起了岑璋怀疑。”
说完,韦荞举步就走,正式决裂。
名利场,生死局,从此各凭本事见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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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不养闲人~~~但凡韦荞脑子反应慢点,都得挂~~~~
第72章 救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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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岑华桥被经侦带走。韦荞随同公安前往,配合调查。
证据链完整,一宗商业大案浮出水面。
岑华桥在申南城银行界深具影响力,经侦慎重处理,对所有相关人员下指示,要求严格保密,尤其不能对媒体透露风声。
办案人员忙一晚,天际微亮,案件轮廓逐渐清晰。
分管经侦的局领导栗国梁亲自和韦荞交谈,了解案情细节。两人谈毕,已是晌午时分,栗国梁送韦荞离开。
两人走下台阶,刑侦支队队长严锋风风火火突至。严锋为人冷峻,这会儿跑着来急见,可见是有要事。
栗国梁率先开口,问:“什么事?”
严锋看了眼韦荞,欲言又止。
韦荞见状,随即避嫌:“栗局,我有事先走,你们忙。”
栗国梁:“好。”
严锋:“等等。”
“……”
严锋面向栗国梁,严肃汇报:“十分钟前,东区那一带,突发一宗绑架案。”
栗国梁眼色一沉,但并不意外。
东区号称申南城富人区,别墅群林立,近几年发生过数次绑架事件,回回都涉及商业勒索。
他严正指示:“那你到我这儿来干什么?还不去现场!”
严锋看向韦荞。
韦荞接住严锋抛来的眼神,心里一沉,有不好预感。
严锋知道,他给的暗示足够多了,韦荞浸淫名利场多年,应该能在这一瞬间的缓冲时间里稳住自己。
严锋沉声告知:“发生绑架案的地点,是阳湖府邸。被绑架的人,正是韦总……您家的公子。”
从警局到阳湖府邸,自驾有二十分钟路程。
严峰亲自开车,送韦荞过去。
在申南城,韦荞是名人,严峰听说过关于她的不少传闻。严峰对韦荞的浅表性印象很具代表性:名利场人,冷情冷性。
但这会儿,严峰却改变了想法。
绑架,被绑架的人还是她的独生子,韦荞的表现不得不令严峰敬佩。冷静、缜密、果敢。没有哭天抢地,没有惊慌失措。
车上,韦荞略加思索,便开始问——
“绑匪是谁?”
“方金魏。”
“是他——”
“韦总,你不意外?”
“当然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严峰还想问,韦荞快他一步:“等这件事解决,你们经侦的同事会给出更详细的答案。”
严峰明白了:“保密原则是吧。”
韦荞未回应,表示默认。
她又问:“绑匪的诉求是什么?”
“不知道,还未接到诉求电话。”
话音落,严峰罕见地在韦荞脸上看见焦虑和恐惧。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几乎令严峰怀疑自己看错。他再想看,韦荞的表情已如古井,没有半分痕迹。
见她不说话,严峰轻轻咳了一声,见缝插针地将案件经过告诉她。他原本没有把握,毕竟涉及她的孩子,该把案件讲到何种程度,既对破案最为有利,又不伤害到一位母亲,十分考验严锋的办案能力。但,严峰最终改变想法,决定赌一赌。他赌韦荞有能力,可以稳稳接着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然后用她的冷静和缜密,和警方一道破局。
严峰看了一眼后视镜,由衷地:“韦总,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家属。我向你保证,我们携手配合,一定能将令公子安全带回来。”
韦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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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岑铭住在阳湖府邸。
身为两个独生子女的独生子女,岑铭身上体现了一代人的“断亲”现象:除了父母,岑铭平日能走动的亲戚,只有阳湖府邸。自岑铭出生起,每逢周末,岑华桥都会接他来家里住两日。尤其韦荞和岑璋离的那两年,岑铭在阳湖府邸住的日子不算少,完全可以算是半个家了。
昨晚是周六,岑璋带岑铭去阳湖府邸看望温淑娴,温淑娴老来怕寂寞,到了晚上,岑铭就被留下了。
“你二叔这两日有事不在家,我一个人安静得慌,就当让岑铭陪我。”
岑璋原本不肯。
银行还有事,他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回明度公馆,断不能把岑铭一个人留下。听了温淑娴这句话,岑璋想要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识破岑华桥不为人知的一面,岑璋就对温淑娴心存愧疚,好似瞒着二婶也是他不对。可是要他如何开口说呢?何况他知道,经侦已经介入调查,在案件尘埃落定之前,他必定是要遵守保密原则的。
正是那一丝愧疚,让岑璋最后让了步。
而方金魏,正是隔日清早来的。
对阳湖府邸而言,方金魏是老熟人。林榆在此处担任主厨近二十年,方金魏陪她出入的次数不算少。在温淑娴眼里,方金魏是顶老实的那类人:不喝酒,偶尔抽烟,一包十八元的大前门,够他抽半个月;他平日爱穿工作服,上衣胸口“XX制造”的工厂名字也因洗涤次数太多,而变得模糊不清。
周日清晨,七点多,阳湖府邸有人按门铃。很快,保安打来内线电话,请示温淑娴是否认识一个叫方金魏的人,他提了一篮子农产品,说按例想要送给府上。温淑娴听了,不疑有他,吩咐保安让他进来。方金魏就这样进了阳湖府邸安保重重的大门。
温淑娴对方金魏的印象很好。林榆在岑家做事的这些年,逢年过节,方金魏时常会开着面包车来接她回老家。他从不进阳湖府邸,总是将面包车停在别墅群之外,然后远远地等。有一年林榆收拾得晚了,方金魏足足等了两个多钟头,也没打来一个电话催过。有几次,温淑娴回家见到这辆面包车,请他去家里等,外头天寒地冻的,方金魏也只是腼腆地谢过,说不用了,他在外面等就好。
一个有分寸感的人,不论出身,都比较容易能博人好感。
“我如何能想到老方他今日会这样,像突然发疯了似的,进来后见到岑铭,绑了他就走。我甚至还在厨房,吩咐人泡茶给他喝,作孽啊——”
韦荞走进屋,温淑娴正同警方谈话,抬眼见到韦荞,一汪眼泪像在蓄水池中贮存许久,终于见着了人,滚落下来。
“韦荞,我对不住你,没有照顾好岑铭。”
“二婶,我们之间,没有‘对不住’这一说。”
韦荞堪堪扶起她,然后看向岑璋,示意他去二楼:“我有事要和你讲。”
“好。”
忽闻噩耗,岑璋来得并不比韦荞快。从今盏国际银行一路飙车过来,也只比韦荞早到五分钟。
夫妻俩有默契,一前一后走进二楼书房。
韦荞留了门,岑璋紧随其后,进屋时顺手将门反锁,隔绝尘世。
一个足够密闭的空间,才敢尽情释放压抑极致的恐惧。
岑璋箭步上前,将人紧紧抱进怀里。韦荞没有挣扎,抬手搂紧他的颈项。压抑许久的眼泪顷刻间奔涌,恐惧、愤怒、焦虑、不安,她在他怀里失控,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冷静模样。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孩子遭遇危险的时候还能保持绝对冷静,韦荞不是例外。
岑璋抱紧她:“韦荞,我在的,你不要慌。”
韦荞紧紧揪住他的衬衫,眼泪浸湿他的前襟,她全然没有力气顾及,喉间哽咽着,急速喘气。她以为给自己一点时间,可以控制好情绪,试过之后才明白,她不可以,一点点都做不到。岑璋牢牢接着她,用力要她明白,没关系,她失控也没关系,将恐惧泄露人前也没关系,他会稳稳接着,为一切后果兜底。
“怎么可以……”
韦荞恨极了,也恐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