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侯珠
离职是必须的,但海鸥公司后续要支付她的工资、奖金,包括离职赔偿金,一分都不能少。
“什么赔偿金?”贺远提出异议。
明汐反应了一下,笑着解释:“喔,说赔偿金只是为了好听点,总不能说是名誉损失费吧。”
……
夜幕还未完全来临,明汐就坐着警车离开山庄了,不远处悬在天际的夕阳余晖灿烂无比,瞧着就像无限美好地铺洒这条郊外的公路,那一片金灿灿的光影,如同为她延展了一条充满希望的人生之路。
第一次坐警车,明汐整体感觉还算安心,也难免有点心虚。
车轿厢里,她十分礼貌地观了一眼身旁这位因临时出警而加班的警察。
“辛苦了,警察叔叔。”明汐轻声感谢。
警察哥哥:……
对了,明汐心里琢磨,等会做笔录是不是得有朋友过来帮忙签字确认之类的?
她对这方面不太清楚。昨天夜里,梁见铖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回国了。”
明汐捧着手机,反复看着这条短信,犹豫片刻,她还是拨通了梁见铖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梁见铖那一贯愉快且沉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好啊,明小姐……”
“明小姐现在可不太好诶……”明汐低下头,感觉到警察投来一道审视目光,外加警车一个加速转弯,她握紧警车后座的扶手,整个人如芒在背,将手机轻轻凑近到嘴边,她用带着几分惭愧又可怜巴巴的声音对梁见铖说,“梁见铖,你现在有空吗?能来警局接我一下吗?我好像……惹上一点小麻烦了。”
“如果你没时间,没关系的……我找其他朋友也行。”不等梁见铖反应,明汐又赶忙补充一句。
梁见铖确实已经回国,昨天刚到。不过,他这会既不在星海,也不在自己家中,而是身处母亲顾双洋的办公室。
快六点了,顾双洋这会还没下班。
因为工作极为繁忙,顾总每天接待的人员都是提前安排好且有名额限制。即便梁见铖是亲生儿子,若要谈合作事宜,也得通过秘书提前预约时间。身为儿子,唯一的“特权”大概就是,即便他迟到了五分钟,也没被直接赶出去。
接到明汐电话,挂上之后,梁见铖迅速走回顾总办公室,十分歉意提出改约:“顾总,我这儿有件急事,和双洋电器合作建厂的事,能不能改到明晚,我去您那儿吃饭,再详细聊?”
顾双洋手中握着笔,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将笔砸了过去,丢出一个字:“滚。”
简直浪费了她半小时时间。
紧接着,顾双洋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拨通内务电话:“把田经理叫进来。”
梁见铖直接转身,离开办公室。他从双洋大楼下来,最快走到停车区,开上车,径直朝着电话里明汐电话里所说的西明镇派出所赶去。
第77章
双洋电器总部位于海港徐嘉, 从双洋驱车前往郊区西明镇,正常情况下需要一个小时,不过梁见铖四十多分钟就赶到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夜暮沉沉, 黯淡的、明亮的、温润的星星正悬于上空,车子越是往郊外行驶,越发密集闪烁。有时,人和人之间那些奇妙、有趣,又或难以避免引发冲突的联系,像是苍穹之上散落的星,也存在着冥冥之中的牵引。
明汐做完笔录,愣怔垂头坐在派出所长廊外的椅子上方。她握着手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直到好多口气之后——
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西明派出所对面。
她下意识抬起头,便看到梁见铖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望向她,她也凝视着他。
走廊的灯光朦胧,墙上“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苍劲有力。明汐静止不动,尽管满心窘迫, 她还是朝梁见铖扯出一抹积极笑容, 抬起手挥了挥, 主动开口:“梁见铖,我在这儿……”
前面警车上通话,她没办法跟他详述情况, 甚至做笔录的时候,具体情况她也不便多说。
然后,梁见铖在笔录里知晓了整个事件经过——
笔录内容不复杂,有人因为手表丢失报警, 警察也就手表丢失一事做了记录。
梁见铖缄默地面朝负责此次出警的老警察,差点忘了表明身份,老警察先问他:“你……是男朋友吗?”
梁见铖喔了一声,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看完这份笔录之后,他全程凝着眉头。
“这姑娘聪明着呢,人在郊外没办法回来,就报警让咱们警察当司机呢!”老大叔警察语气严肃,又带着几分调侃将事情道出。
梁见铖看了笔录,他心中猜想,也是这般。
笔录只是笔录,对于处理过大量性骚扰案件的警察而言,整个事件一目了然。他们经手过不少这类案件,对这类事基本有个经验判断。只是,许多遭受侵犯或性骚扰的女性,大多只能事后报警,像今天这样,事就以偷窃之名报警,让老板陷入麻烦的情形也不多见呢。
然后,那边的笔录还没有做,那位贺姓先生不断跟他们保证,他一定会把明小姐的手表找回来……
现在已经去找表了。
作为一个老警察,之所以跟这位梁先生说这么多,也不全是正义使然,还有热心肠的成分,担心这女孩会被男朋友误会。虽说男女感情之事不归人民警察管,他们也不愿看到好好的姑娘遭人嫌弃。
由于另一边的笔录还未完成,也没法透露太多,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梁见铖目光乌沉,再次扫了眼笔录上那句看似随意却关键的文字说明:一个下午所有人都不见了……梁见铖神情凛洌,深吸一口气,直了直身,向老警官伸出手:“多谢。”
这里只是一个乡下派出所,平日处理小偷小摸的案件居多,很少见到如此得体雅观的男人。人嘛,即便是警察,也难免会看个面子说话:“总之这事儿怎么定,还是要看你们的态度。”
梁见铖眉宇霜冷,口吻严谨也不失态度:“我会征求明小姐的意见,如有必要,会保留后续起诉的权利。”
老警察困惑了下:“……原来你不是她男朋友啊?”
梁见铖:“嗯……我是她朋友,最好的朋友。”
老警察“哦”了两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能招招手,让对方在亲友证明的文件上签字。
梁见铖签完字,从派出所调解室出来。
明汐还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她还没吃晚饭,现在肚子饿得不行。好在刚刚,今天值班的女警察给了她几片老式甜饼干,就是面上撒着细细的白砂糖的那种老式饼干,明汐正掰着吃,旁边还放着一杯免费热水。
有人吃一口饼干,喝一口热水,偶尔轻轻舔一下唇角的饼干碎末,此时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只在意解决填饱肚子这件事。
梁见铖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自认都做不到明汐这般若无其事……
刚刚看到那份笔录,他心中涌起强烈愤怒和未定,同时又有一万分庆幸和骄傲。他由衷地为他的明小姐感到自豪……一米之外,梁见铖投过来的目光深长而专注,直到明汐吃完一块饼干,她突然转过头看向他:“……你好了吗?”
梁见铖在明汐身旁坐了下来,还没完全坐下,一块饼干先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啊,让你跑这么远来一趟。这饼干挺好吃的,我小时候在乡下吃过,没想到海港也有。尝尝——”明汐把饼干送到梁见铖手上。
梁见铖双膝微微敞开而坐,他个子很高,即便坐着也比明汐高出一截。饼干上的白色砂糖细碎散落,有一些不小心洒在了梁见铖的黑色西装裤上,明汐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帮他轻轻拍了拍,同时略带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梁见铖,老是麻烦你。我这个朋友好像没什么用,总让你单方面付出……”
明汐的声音失落低软,满是真诚。
梁见铖的心已像是被无形的手突然攥紧,他接过明汐递来的饼干,握在手里,好一会儿,才用一贯清淡又冷静的语气回应说:“你怎么会没用呢,明汐。你厉害得让我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无用的朋友。”
明汐歪过头,怔怔地看向梁见铖,几秒之后,眼眸乌黑清润,终于泛起一点明显水光。
她不害怕不委屈,她只是感动。
梁见铖没有犹豫,手已经温厚而尊重地握住面前皓白手腕,同时面容端肃地转过来,说话:“明汐……我很高兴今天能接到你的电话。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电话能更早一点打来,好吗?”
这是梁见铖第一次向她提出要求,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请求。
明汐抿了抿下唇,故意开玩笑:“你速度再快,能比附近的警察快啊?”
那的确不能……所以整个事,她真的处理得漂亮又聪明。
梁见铖合拢了嘴唇,他没有点破两人关系中那层微妙的友谊色彩。
倘若这份友谊要一直维系下去,他也会尽量配合。但明小姐,他非常认真诚恳地请求她,他可以维持朋友关系,却无法欺骗心意。他所说的“早一点”,是希望在她在察觉到危险,或者参加这次团建之前,就能通知到他,可以吗?
如果她能答应他,他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但对女友和爱人的关怀、照顾、责任,乃至专注唯一的爱,他都愿意提前给她。
明汐缓缓吸入一口夜里随风飘入的凉气,胸膛微微起伏。
此时,她的胸膛里除了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脏,还布满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情绪。
她这个人,有时候运气似乎差到极点,有时候又好像被老天眷顾着。
“嗯。”
明汐答应了梁见铖。以后,若是预感到危险,或者要外出参加过夜的活动,她都会通知他。
梁见铖顿时安心了不少,面容也舒缓了不少。
“还没吃饭吧,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他说。
明汐不好意思求他:“还要等下,可以吗?”
她现在也非常想去吃晚饭,但……她还要再等等。
她那块昂贵的手表还没回到手上呢,她在等贺远给她送过来。
手表,肯定会回来的。
而且贺远会带着山庄老板亲自给她送过来。山庄房间里,她把手表踢到床底,可不是真的想要破财消灾,这无妄之灾,凭什么要用她的财物去化解。
如果贺远不把她的手表找回来,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仅仅是手表失窃这么简单了。贺远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对她恼羞成怒。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前面在山庄的时候,看着贺远那狰狞恼怒的眼神,都感觉他都快对她动手了。
那又怎样,现在她很安全,身旁还有梁见铖这样同行业的体面人陪着。
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颜面,贺远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她的手表找回来的,然后带着山庄老板亲自向她道歉,把这件有损他名誉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谁说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名誉呢,只是他们以往太过嚣张,以为一点风流韵事不会损害他们的名誉,只要把女人卷入绯闻,他们常常能置身事外。
但现在可不行,她的手表找不回来,海鸥公司今天参加团建的所有人都会被审讯,贺远能确保每个人的口供都滴水不漏临危不乱吗?自然不能。所以,就算她的手表找不回来,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贺老板就算去买,也会买一块一模一样的赔给她。
明汐嘴角微微抿起,看了眼梁见铖,又瞧了瞧他手腕上的男表。比起她那块女表,这个牌子的男表的设计更加简洁大气,银白色的金属表带和他的气质真也很衬。
梁见铖见明汐盯着自己的手表,他想说,他那里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女表,如果她的表找不回来,他倒是有机会把那块表送给她了……
两人各怀心思,然后,贺远和山庄老板赶回来了——这个时间比明汐预估的要早不少。
后续自然像明汐猜想的一样,为了保全自身清白,山庄老板替贺总直接承认手表是自己拿的,给出的理由十分蹩脚,声称以为放在洗手台上的表不值钱,也不是她的,所以才揣进了自己口袋。
在山庄老板这番陈述里,贺远彻底置身事外,还装出一副热心且厚道的老板模样,为了女员工丢失手表一事,煞有介事地忙前忙后。
老警官看向明汐,这件事说大不大,究竟如何定性,还是得看报警的当事人自己的想法。
“姑娘啊,你别怕,我们警察都会保护女性的。”老警察为人和善,想要给明汐吃下定心丸。
明汐望向贺远,贺远同样看着她,假惺惺地打起了感情牌:“明汐啊,既然手表找回来了,老板也不是故意的,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你看老板已经主动认错,他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的。”
山庄老板确实不容易,不仅要在房间里四处帮她找手表,还得替贺远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