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侯珠
梁见铖欲要起身,明汐的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投去一个温凉眼神。四目相对,一个熟悉眼神传递出十足的默契——明总自有办法。
明汐转头看向明玥,眼底尽是可笑。眼前这个为人母的女人,行事还这般幼稚得可笑。被宠坏的人,永远学不会成长,对付这种自私自利的“巨婴”,讲道理无异对牛弹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今天这样的场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已故何总的面,明汐都不会像昔日斯卡拉酒店那般,以耍狠的方式对付回去。
她不是自己要脸,而是懂得给他人脸面,不能在悲痛的何家人面前闹事是她的底线。
明汐站了起来,面容亲切客气,带点浅浅笑意的目光投向明玥,趁着明玥刚好俯身下来,亲昵地将手搭在其肩上,凑近明玥耳畔,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量。连梁见铖都听不到。
瞬间,明玥的脸色惨白如纸,连明汐搭在她肩上的手,都能感受到她止不住的颤抖。
“贺太太,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大家,去洗手间说吧?”明汐的语气温柔得近乎纯良,
明汐歪过头,对上梁见铖转过来的余光,放心一笑。
对待小人,要雷霆手段,也要懂得拿捏命脉。这是三年前,顾双洋送她的话。
临走前,明汐握了握梁见铖的手,轻轻带过。转身而走,步伐如常,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姐妹间的轻松闲谈,而明玥整个人还僵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刚刚明汐在她耳边说的话是:“我也要恭喜贺老板呀,他还不知道自己当爷爷了吧。”
明汐怎么会知道!明玥差点要尖叫出声。
前面明汐走到一半,回过头,朝着站在原地的明玥挑了下眉:走呀,贺太太!
明玥艰难地动了动腿,跟着明汐上了洗手间。
然后——
洗手间内,门被狠狠甩上,明玥被明汐一把抵在门板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明玥耳膜生疼。
“明汐,你要做什么?”明玥声音发颤,强装镇定。
“我早就警告过你别来招惹我。”明汐的声音冰冷如霜,明锐眼光里只是警告,“你以为我会顾及脸面,任你泼我脏水?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诉你,我不仅知道你在美国的那些丑事,我还有你一整本背调资料。”
“本来你做什么事,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来恶心我,你为什么记不住?“
恐吓和不留情面的话倾倒而出,明汐逼近一步,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让明玥几乎窒息。
“怎么,这样看着我,觉得我很陌生?明玥,我不知道是你好笑,还是我以前让你欺负习惯了,觉得我好拿捏么。你用脑子想一想,我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你以为我是烧香拜佛吃素求来的么?”
伴随着一道嗤笑,明汐继续:“说真的,只要你不出来恶心我,我真的一点都不记挂你,偏偏你怎么那么在意我,我过得好还是不好,能碍你偷情吗?”
“偷情”二字如重锤砸在明玥心头,愤怒和害怕让她下意识要还手,又在对上明汐森冷的目光时,无力垂下了手。
“以后做事情,最好想想清楚。”明汐扬起戴着婚戒的手,托住了明玥的脸,“就算我改吃素,你以为梁见铖吃素,还是顾双洋吃素?我和你之间,谁过得恶心,一清二楚,我再说一遍,不要来恶心我。”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也是,不是一个人了。想一想孩子吧,多无辜呢。”
明汐后退一步,两人中间的距离拉开一点,靠墙的明玥堪堪要倒下来。
明汐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下,补充一句,“别忘了,贺远的前妻也不是好惹的,你女儿还小,真闹起来,你觉得谁会更惨?”
“如果我是你,一定给我自己好好谋算,好日子不长有,现在的海鸥还能让你靠几年。”
明玥难堪地抬起头:“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明汐抿唇似笑非笑,学用当初顾双洋对她的那句话。
“当然是花了一些时间和钱,需不需要我寄一份给你,当留念?”
明玥瘫软在地,最后触及明汐温凉而冷漠眼神,已感到彻骨恐惧。
……
不到十分钟,洗手间的门“咔嗒”轻响,明汐推门而出,神色如常地融入宴会厅的嘈杂和关切里。
明玥仍待在洗手间没出来。
明汐款步走到贺远面前,最后做个好人:“贺总,贺太太身体不太舒服,您看是不是先送她回去?”
贺远在洗手间找到明玥,看着明玥脸色不对劲,即便狐疑猜测,也只能匆匆离场。
盛局见状,失望摆手,连寒暄的兴致都没了——这场闹剧,他真的彻底看清贺远这个人了。
这个世上,有人上桌,有人下桌。
明汐希望自己有一天,就算下桌,也是自己开心地下桌,而不是被赶下桌。
回程车上,明汐倚着车窗假寐,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心里想起顾双洋这些年的许多话,比如“在商场,不要想着当个好人讨人爱,也不要做恶人讨人嫌。”“做人,留一线,做事,留一手。”
梁见铖少见地按捺不住好奇,问明总:“今天你和贺太太说了什么?”居然能做到一瞬变脸。
明汐睁眼,撇过脑袋:“梁总,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干净。”
梁见铖挑眉,他当然知道他的明总很厉害,但明总当他吃素?还是喝奶的幼儿园小朋友?
梁见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再多问。
明汐弯唇笑了笑,只觉得晌午春光照射海港拔地而起的高楼,这个世间看起来虚浮而不真切,她突然有点疲倦,犯懒地靠在了梁见铖的肩上。
“梁见铖,以后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要像何总……”
从商的压力,明汐和梁见铖都深有感触,万丈高楼平地起,以后稍有不慎,也有可能万丈高楼一朝倾。
今天盛局给何丰荣做追悼词,重点强调何总是一个心存仁厚的企业家,
心存仁厚,却落得这样下场,明汐怎能不凄悲。
梁见铖搂上明汐的肩膀,说出自己想法:“明汐,心存仁厚,不是时时刻刻为他人着想,是善和恶之间能明辨思忧,是个人和国家利益之间,能做出对得起自己良心的选择。”
“明总,往后,还请多多监督。”梁见铖目光清明,话音郑重。
明汐闷声笑了:“我这样的斗胆小民,哪敢监督梁总?”
梁见铖:“你的确斗胆,但不是小民。”
车子笔直地往前行驶,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一路往前。一个人的终点从不是更大的辉煌站台,而是两人的家。
这是梁见铖当前心声。
这样一想,明小姐是不是没了压力。
互戴婚戒的手,骨节分明,相握一起。梁见铖下颚轻轻碰了碰明汐低垂下来的脑袋。人生也不是时时向前,而是心安既定。
对,心安。
为了让自己更心安一点。
明汐第一次主动联系了杨雨媚,跟杨雨媚约见在海港一家宜城风味的土菜馆。
宜城土菜馆,老板自然说着一口人老道宜城话,全程热情地帮忙上菜。
明汐亲自给杨雨媚添茶倒水。
杨雨媚防备地看着她,仿佛她不安好心。
明汐笑了下,她当然不安好心。
茶香氤氲间,明汐从公文包抽出一沓厚实的文件。
她原本要寄给明玥的背调书,不想寄给明玥了,比起明玥,有一个人更能制衡住明玥,就是眼前的杨雨媚。
杨雨媚最在意什么,当然是明玥当前的婚姻了。
“杨阿姨,这些年您也算照顾过我,为了还你这个恩情,我想帮你保护一下明玥的名誉。”明汐将文件推过去,”你看一看这些资料。”
杨雨媚翻开几页,手瞬间颤抖起来——照片、记录、转账凭证,桩桩件件都有清晰记录。
明汐先说了:“明玥的事,我也不想闹得难看。我也知道您疼她,这些交给您保管,或许更稳妥。”
那个家,明玥嚣张,明德诚没用,杨雨媚焦躁,比起来货已经算是三人里,相对能听懂人话的。
“好,我知道你意思,我会好好看着明玥,绝不会影响到你。”
“谢谢。”明汐道谢。
老板上菜了,明汐记忆好,点的全是杨雨媚以前最喜欢吃的本地宜城可口菜。这几年杨雨媚帮明玥带孩子,亲生女儿都不知道她喜欢的菜是什么。
杨雨媚自嘲又认命,只能说自己生出来的女儿没买来得好。
“明汐,看在我和你爸也算把你养大份上,不要针对明玥,我会好好管着她,不会让她惹到你。”杨雨媚第一次请求地看着明汐。
突然想到什么,杨雨媚也拿出一个人情来;手指哆嗦,从皮夹包里拿出一张小纸,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很多年前,生出的你那个女人联系来,给了一个这样地址。”
说完,这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过来。
“她当年生了你,就回老家,钱带回去给家人治病,几年后找了一个男人结婚,后面又生了一个孩子,现在一家人在成都,开超市。”
“挺好的,应该过得不错,就想找到你。”
明汐指尖微顿,放在这张纸条上方。
当年,顾双洋的背调书上都没有现居地址,只有家乡地址。
“杨阿姨,我们难得这样说话,我还有一句建议给你。”
明汐不打算陪杨雨媚吃这顿饭,这顿饭钱她已经结了,车子和司机等在外面,她也是抽出时间来见杨雨媚,等会就要去机场了。
“你还要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明玥被拖累,跟明德诚离婚吧。你知道我的意思——再见。”
这句建议,就当当年杨雨媚临时一脚下车提醒她别回家的感谢了。
四月过去,五月了。
一年12个月,明汐最爱五月,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一切生机勃勃让人觉得人间真干净。
明汐走出餐馆,戴上墨镜,等候的司机为她开门,她弯腰上车。
“明总,现在去机场吗?”
“去吧,不回公司了。”
这个月,星海科创上市,但明汐没办法陪梁见铖出席庆祝会了,因为她要奔赴美国谈一个月业务。这半年生意太难做,好几个大单面临撤单违约。
明总要亲自赴美协谈订单。
做生意遇上难处,比起总结失败经验,明汐更喜欢总结成功经验。
她这几年成功经验就是,如果一个公司在业务面临困难,就要从业务上挖掘。
全球经济变差,又不可能每个角落都差。